赵三闻声踉跄着往后倒退了两步,一股寒气直冲脑顶。
“三哥,三哥!”
王长贵和他身边的人往前一拥,伸手想扶住他后退的身子,等手伸到跟前了,才发现他已经苍白着脸又重新站稳了脚跟。
此时,那些挥舞着棍棒疯砸的汉子们早已经停住了手头的破坏,眼前不远处,那铁青着脸的胖子此刻也正恶狠狠地怒视着自己。赵三心里一阵悲凉,可转瞬就被心头闪过的另一个念头惊的跳了起来。
“章老板,今天的事是一场误会,是我赵三一时不察,中了别人的计,你这边所有的损失我明天三倍赔偿,改日再向章老板倒茶认错,但现在我有急事,先告辞了!”
说着话,赵三抱拳长长的作了一揖。
“爽快,三哥到底是三哥,咱们的事明天再慢慢细谈,现在你先请!”
那胖子一看赵三此刻已经微红的双眸和眼中流露出来的杀气,非常上道的还了一礼。
等赵三紧赶慢赶,回到自己的住所时,正好看到熊熊的火光正好冲天而起,他的聊城酒楼和他的住所所在的三层楼,正在火光里噼里啪啦的作响。
“不!……”
狂吼一声后,已经被楼里那么多条性命逼红了双眼的他,挣开身边手下的拉扯,飞一般的窜进了大火之中。
努力睁大了已经被泪水模糊的双眼,矮着身子的赵三飞快地冲向了自己酒楼员工们的宿舍,火焰在头顶上燃烧,到处是呛得人透不过气的浓烟,他强忍着咳嗽,嘴里大声呼唤着员工们的名字,摸到了宿舍的门口。
也不知道这一脚到底使了多大的劲,就在火焰的噼里啪啦声中,就只听的“碰!”的一声巨响,紧锁着的门连着门框就向里面飞去。
随着门冲进去的赵三扑到床上一摸,入手的人体尽管绵软没有回应,可还是带着正常的温度,心里一喜,再也顾不上细究他们到底为何到现在还昏睡不醒,一手夹起一个,转身就跑。
等他剧烈的咳嗽着冲到火势更猛的走廊里时,他已经看到他手下的那些弟兄披着浑身的水气冲了上来,心里又是一喜,他本来就快若风行的身子跑的更快了。
等他冲进去两次,救出昏迷中的四个酒楼员工的时候,消防车和警车,还有救护车也都冲到了现场,当他游目四顾,发现或躺或醒的酒楼员工一个不缺的时候,刚在心松了口气,却又猛然想起还在自己房子里的两个兄弟和那个少女。
“放开我,放开我!”
一转身,飞起一脚踢飞身后紧拉住自己的王长贵,已经快要疯了的赵三双膀子一叫劲,又把死死拉住自己胳膊的两个手下摔飞,转过身刚要再扑进已成焚天之势的大火里,身体就被蜂拥而上的众手下玩命一般的扑倒在地,七八个被烟尘沾染的满脸黑糊糊的大汉哽咽着死死摁住他的身子不放手:“三哥,不能再进去了,不能再进去了,楼就要塌了!”
彷佛就是为了证明他们的话一般,就在他们话音落地的同时,聊城民众的口中,最有名的这栋楼轰然倒地,随着它的倒地,被死死压在地上的赵三只觉得一股血直冲脑顶,犹如狼吼的一声凄厉叫声中,他奇迹般的震飞身上的七八个大汉,跳起身来,往前冲了两步之后,忽然身子一晃,委顿在地。
第二章 风暴(二)
第三集第二章风暴(二)
“老奎他们……”
随着上唇间的刺疼,晕过去的赵三苍白着脸,睁开了已经变得血红的眼睛,强忍着胸口之中沉闷的淤塞嘶哑着嗓门问道。
“对不起三哥,老奎他们……”
哽咽着,抱着他的王长贵扭头躲开了他的逼视,自觉不自觉地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被白单子盖着的那堆物体。
他就觉得心里猛的一沉,胸口一堵,眼前又是一阵发黑。
“哇!”
张口吐出一口淤血,赵三猛的窜起来扑了过去。
守在白单子边上的警察和两个医务人员一看赵三宛若疯兽般的模样,刷的一下,退开了。随即他们就听到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老奎!……”
落了不少细细灰烬的白单子下,两团被烧焦了的物件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的堆在那里,两个平时看起来雄纠纠、气昂昂的大汉的躯体此刻就像两块被烧焦的木炭,整个的缩成一团,眼下看起来还不到一米长,如果不是就在火场边上的话,赵三一定不会相信面前的两块木炭就是自己前面刚刚还曾交谈过的兄弟。
抚摸着散发出焦臭味道的两具尸体,赵三口中凄厉的哭喊转化成无声的悲泣,大串大串的泪珠和空中不断落下的细密雨丝滑过他满脸的乌黑,形成一道道的沟壑,伴随着他口中再次吐出的淤血滑落在尸体旁的焦土之上,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身后,就在还冒着浓烟的瓦砾堆前,王长贵和众多的混混无力地跪坐在地上,看着他们魁首冰冷的背影默默地流泪。
另一边,消防车还在不停地喷散着高压水,车旁边,几个年轻的消防队员正在那边呕吐。
再另一头,年老的警官达叔一边用右手轻拍着正在剧烈呕吐的年轻警官的后背,一边不停地扭头回望着正在那里缓缓站起的赵三,目光里尽是一片饱含着风霜之后的怜悯和忧虑。
缓缓地、一寸寸地站起自己刚刚磕过三个响头的身躯,赵三双眼已经血红,面目已经惨白到有些晶莹。
随着他身躯地站起、挺立,惊人的杀气和无边无际的血腥味又逐渐、逐渐地在火场中弥漫、扩散。
不能相信地看着赵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阴森冷酷的背影,达叔轻拍着年轻警官后背的右手不知不觉的握成了拳,一下比一下更有力的捶打在年轻人的背上,第三拳竟把毫无防备的同事捶倒在地。
“这样的背影自己有多少年没见了?赵三啊,难道你终于再也压制不住咆哮在骨子里的仇恨,要再次任它泛滥了么?现在可不是当年啊!”
想到这里,醒过神来的达叔根本顾不上看一眼脚下正在愤怒的大声责问着自己,挣扎着要从呕吐的污秽里爬起来的年轻同事已经激怒到快要发飙的脸,几个箭步冲到了赵三身后,正好碰上转过身来的赵三。
“赵三,你冷静点!”
强忍着被面前这双散发着刺骨寒意和惊人杀气的双眸所锁定的不适和恐惧,达叔此刻显得格外明亮的双眼也一瞬不瞬的迎了上去。同时,平日里看上去有些臃肿和懒散的身躯此刻也像钉子一般的钉在赵三身前,不肯有丝毫退让。
“达叔,这事和你无关,你让开。”
看上去有若万年寒冰一般冷酷的赵三此时的声音也不带任何一点感**彩。他身后,王长贵和那群手下也都站起来慢慢的逼了过来。
“赵三,你冷静点!”
嘴里高喊着同样的话,达叔不但不退,反而更向前跨出了一步。现在他和赵三两者之间距离不过一尺,他饱经风霜的脸上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到一片有若针刺得刺痛。他知道,那是赵三已经根本无法自控的杀气所造成的。
他身后,这时也发现了情况不对的年轻警官和其他几个同事也迅速的往他身后靠来。
“对不起了,达叔!”
说着话,赵三一伸手,一股大力便把达叔推到了一边。
“站住!”
这些天来,早就一再受够了赵三嚣张的年轻警官飞快地拔出了枪,上前一步顶在了赵三的眉间。他身后,他的同事们也都拔枪出套,对上了赵三身后几乎同时拔刀在手的王长贵他们。
一时间,浓浓的杀机和紧张的气氛从对峙着的两群人之间挥发到了整个火场,几乎所有的消防队员和医务人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呆呆地注视着面前这罕见的一幕。
“开枪!要不就让我过去!”
已经红得彷佛要滴出血来的双眸在刻骨的冰寒和杀意中猛的燃烧起一抹疯狂的张扬,赵三标枪般的身子在枪顶眉头地时刻不但不退,反而更加强硬的顶着枪跨了一大步。他身后,此刻也快要疯狂的手下也都提着刀紧紧跟着向前逼出了一大步。
“站住!不然我真的开枪了!”
带着点哭音,猛然爆发在退了一步的年轻警官唇齿间的厉喝有点颤抖,他紧紧握住枪的手也微微的有些颤抖。
“赵三,你这个不听劝的混蛋!”
几乎与此同时,随着达叔也接近疯狂的叫骂声,一股子带着强大压力的水柱从侧面打在了赵三的头脸之间,带着极大压力的水柱一下子就把对侧面毫无防范的赵三打了个跟头。
紧接着还没等赵三从地上爬起,摔开高压水枪的达叔以超越了他年龄的敏捷窜了过来,劈手从还在愣神的年轻警官手中抢过手枪,一矮身就顶在了刚半跪起来的赵三眉间:“赵三,你冷静点!不要逼我开枪!”
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用血红血红的双眸盯着面前此时同样面无血色的达叔,感受着他圆睁的双眸之中,那片微红的血色深处流露出来的坚决,弥漫在赵三眼眸深处的疯狂便缓缓随着他头脸之上的水珠开始滑落。
他们身后,王长贵和赵三手下那群刚要发炸得汉子,此刻正被三条高压水枪压制在那边,冲不过来。
“三,冷静!”
看着赵三眼中得疯狂和身上的杀气收敛了不少,达叔在收枪的同时,熟练无比的从腰间拿出手铐,铐在赵三并没有抵抗的腕间。这才伸手扶起赵三,高声喝道:“全都住手!”
看到闹哄哄的火场顿时因为自己的呼喊而猛的静了下来,趁着赵三的手下看到已经戴上手铐的赵三也一愣的空里,达叔鼓足中气,又喊道:“现在火灾现场已经初步得到控制,警方要进一步调查起火原因,无关的人们统统给我回去睡觉,等候警方的传讯!赶快离开!”说话的同时,提着赵三手铐的左手暗暗使劲。
自带上手铐后,就一直低着头闭着眼睛的赵三此刻又重新抬起头睁开眼睛,飞快的给正焦急的盯着自己的王长贵使了个眼色。他知道眼下达叔正在竭尽所能的帮自己,否则就凭着自己这些人在自己刚刚失控的瞬间和警方的对峙,就足以被全部关进大牢。
刚刚火上心头的时候,自己并没有考虑太多,可被冷水一激和被达叔再三提醒后,此时已经基本冷静下来的赵三便恢复了些自己一贯的冷静。
毕竟,时代已经和十多年前不同了。而今,自己依旧是孤家寡人一个,这条命拼就拼了,可自己这些手下,大多还有各自的家庭、父母、妻儿的生活需要料理。平时跟着自己在暗处打打杀杀还行,可今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和警方明枪明刀的硬来这算什么事?就算今天自己这边人多,暂时能站上风,可以后呢?赵三,你可真胡涂啊!
正是在被达叔枪逼到脑门上的那一刻,他想到了这些,所以很配合的让达叔给自己戴上了手铐,刚刚达叔说话的时候,他就在搅尽脑汁的盘算怎么为自己这些也犯了血气的兄弟们开脱,此时一听达叔的有意开脱,怎么不赶紧配合?他相信王长贵现在也能明白其中的含意。
果然,跟了他许多年的王长贵并没有令他失望,就在领受到他目光示意后的片刻,显然已经明白了的王长贵便带着那群还不停回头的汉子迅速离去。
“达叔,他们……”
显然,发现了达叔意图的并不止是他赵三和王长贵,眼瞅着王长贵他们的背影融进黑夜里不见,从达叔手中接过枪的年轻尽管不干了。
“别着急,你先把他带到车上去。”
挥了挥手,达叔打断了他的疑问,也不等他再说话,径自往正停在一边观望的消防队员和医务人员走去。
“走,上车!”
沉着脸,没好气的年轻警官挥舞着手中的枪,推着赵三往警车走去。
被他推了一把的赵三停住脚步,扭头用血红的双眸冷冷得瞪住了他,就在他不由自主的又开始紧张里,淡漠的一笑,自己转身又往警车走去。
“妈的!狂什么?”
勉强保持着神色的镇静,自己感觉脸都有点开始微微发烧的年轻警官在心里狠狠的骂了一句,不过倒是再没有伸手去推。
“达叔,他的同伙刚刚明明和我们持刀对抗,你为什么要为他们开脱?”等达叔一上车,已经憋了一肚子火的年轻人再也忍不住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面前这个自己一向以来当作偶像一样崇拜的前辈会对这个名副其实的黑帮头子这么忍让和维护。要不是自己素来知道他达叔是怎么样一个人,还以为他被赵三给收买了呢。
“你们是不是也都和他一个想法?”
在车上坐稳,同时点上了两颗烟,分了一颗给默不做声的赵三后,达叔吐出烟龙,扫了眼同车的其他同事一眼。
“在我回答之前,大家能否先给我回答一个问题?”
看到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又深吸了一口眼的达叔脸色一正。
“没问题,达叔你说。”
车上的几个警官有点不解的相互看了一看,还是由最年轻的人开了口。
“这些年你们尽管因为工作忙,并没有去过太多的地方,但是周围的那些城镇你们肯定都去过,现在你们想想,我们聊城和周围的城镇相比,治安方面有什么不同?”
“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啊!”
“是啊,没发现什么大的不同。”
莫名其妙的寻思了一会,众警官一致的摇着头答道。
“没有什么不同?”
无声的笑了笑,达叔的目光扫过闭目抽烟、不发一语的赵三,在心里暗叹了口气后,振作精神、盯着面前这些相对年轻的同事:“要是没什么不同,咱们聊城警局凭什么年年得到上头的奖励?为什么我们聊城的刑事案件这几年都比别的城市少?
难道聊城的风水就这么好,聊城人的素质都那么高?不会出现惯偷、皮条客、卖淫者和吸毒的人?再想想咱们聊城的娱乐场所,和周围的城市相比,是不是干净的多?”
“哈,这倒也是,咱们聊城的治安相比周围的县市好的多,可这些都是我们警方人人努力的结果,和徇情放走他们有什么关系?要不是有他们这些人在,聊城的治安局面就算不会有焕然一新的变化,也会现在更好上百十倍!”
被达叔一提醒后,相对年长的几个警官陷入了沉思,倒是最年轻的这位警官更加的忍不住了。
“聊城的治安会有现在的这个结果,当然首先是我们警方的努力,可是在我们警方不方便和察觉不到的地方。说实话,他和他的那些人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你别瞪我,你转头看看车外的那些消防人员和医院的人,再看看你周围的这些同事,他们年纪都比你大点,都经历过聊城的混混们群龙无首的那段时代,回去问问你的父母,他们都会告诉那会和现在的变化有多大。
平时,这些东西他们可能都会熟视无睹,但只要提醒了,他们都会明白的。就像刚才,我去请他们卖我个面子,不要把今天发生的真实情况泄漏出去,给那些人条路走,他们都答应了。
现在我也向你们求个情,不要把今天对峙的事情报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