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四七章佳人已去
神山城圣坛楼阁。
昨日一场雨,竟是让神山城内的空气更加的清鲜,本就是被茂林环绕,空气沁人,经雨一洗,非但神山城四周的茂林显得更加青翠,这神山城本身似乎也是充满了新的气息,阁楼中清香浮动,沁人心脾。
临窗之处,依旧是一局棋,韩漠则是与柳如梦相对而坐,静心对弈。
这一局棋已是对至尾声,韩漠微占上风,他却是能够感觉出来,柳如梦似乎对棋局的胜负并不在意,只是喜欢那种对弈的气氛而已。
而且韩漠也并没有故意相让,这懂棋之人对弈起来,若是有一方相让,另一方只要不是傻子,便能很快地看出来,而且真要相让,反而没有了趣味。
柳如梦依然是娇颜如花,对弈之时,脸上总是那股柔情似水的模样,也只有这个时候,韩漠才能从她的身上依稀找到当初在东海时的影子。
正如关慕昨日所料,神山城内并没有因为朱小言的失踪而慌乱,依然是一片平静,从表面上,绝看不出神山城内部中人如今的恐慌情绪。
佳人如玉,棋道优雅,但是韩漠心中却知道,若无意外,今日绝不会如此平静地过去。
“今日入城,并非罗日旭去迎你,你可觉得奇怪?”柳如梦按下一子,头也不抬,只是瞧着棋局,声音很平静。
韩漠微微一笑,道:“想来是奉司大人事务繁忙,脱不开身!”
柳如梦娇媚的脸上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些许柔和,声音轻柔:“你当真不知道他出了何事?”
韩漠抬起头来,看了柳如梦一眼,微显奇色道:“大祭司的话,在下却是听不懂。难不成……奉司大人出了事情不成?”
柳如梦依然是没有抬头,似乎是在观察棋局,“听说……昨日是他送你出城?”
“正是!”韩漠颔首微笑道:“神山城守护严密,没有奉司大人护送,在下那是寸步难行,出不了这神山城的!”
柳如梦“哦”了一声,嘴角泛起淡淡的笑容,她这似有若无的一笑,让她本就娇媚的面容更是绝美不可方物,声音依然平静:“那么他送你出城之后……又去了哪里?”
韩漠故意一愣,旋即皱起眉头:“送在下至山脚,嘱咐在下今日不要迟误……奉司大人便返回城内……!”
“你撒谎!”柳如梦豁然抬头,冷视韩漠:“你告诉某,如今……他究竟身在何处?”
韩漠皱眉道:“大祭司,奉司大人乃是尊贵之人,在下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又怎能知晓他在哪里?大祭司若是想知道他在哪里,一声令下,自然会有人为大祭司找到的!”
柳如梦看着韩漠,神色平静,放下手中的棋子,缓缓道:“关水,你当真只是一个小小的商人?你的胆子还真是不小,某本以为你今日是不敢入城来,想不到你的胆量比某想的要大很多,竟是坦然而来……某现在还真是很佩服你!”
韩漠拱手道:“大祭司的吩咐,在下不敢不来,违了大祭司的命令,我关氏贸易行只怕在风国也留不下去了!”
韩漠其实很清楚,今日入城,实在是凶险之极,可以说是又一次冒险。
但是他思虑再三,终是慷然而来。
他若在这种时候不来,依然会让神山城的人起疑心,毕竟头日刚出事,第二日便没了踪迹,风国人肯定会觉得事情与韩漠颇有瓜葛。
但是他如约而至,那反倒会让风国人更加去疑。
风国人本就不相信韩漠这样一个年轻人能从神山城救出人去,如今如约而至,那疑虑之心也就会更加的降低。
实际上正如关慕所料,那批守护朱小言的白蛇众,已经开始寻找理由解释这起失踪事件,其中最主要的解释,便是涉及神灵之说,声言囚犯是因为长期亵渎蛇神,最终彻底触怒蛇神,所以被蛇神天收,尸骨不存。
这虽然是极其荒谬的解释,但是这个时代的人本就是信奉神灵之说,而且风国人尤其严重,再加上人言造势,这倒已经成为了神山城的主要意见。
事发现场,没有任何能够利用的线索,囚犯就如同人间蒸发一样,所有守卫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这是人为所致。
如果这真的是人为,那将是风国历史中的奇耻大辱,是绝对不能偷漏出去,也绝对要以一个解释来掩盖这样的耻辱。
神灵之说,自然是一个极好的选择。
除了消去风国人的怀疑,韩漠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却是真的想再看一看柳如梦。
二人曾经毕竟有着极深的感情,如今却与柳如梦形同路人,不管柳如梦是真的失忆还是有意为之,韩漠都想再见一见她。
柳如梦凝视着韩漠,片刻之后,才收回目光,淡淡道:“罗日旭下落不明……昨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某知道那些事情,与你脱不了干系……!”
韩漠立刻站起身来,拱了拱手,平静道:“大祭司,在下只是一小民,您若是觉得小民身份可疑,无需借用其他的理由,只要您一句话,是囚是杀,小民都是无力反抗的……!”
柳如梦蹙起眉头,便在此时,却见到韩漠的神色忽变,脸上竟是出现一种极痛苦的神色,捂住胸口,旋即便见到韩漠的嘴角溢出鲜血来。
柳如梦微显吃惊之色,却见到韩漠的身子摇摇晃晃,猛地瘫坐在椅子上,那一张清俊的脸,一时间竟是变得极其苍白。
“你……怎么了?”见到韩漠如此状况,柳如梦也是变了颜色。
韩漠用衣袖擦去嘴角的鲜血,深吸了两口气,才显出苦笑道:“惊扰大祭司,还请恕罪!”
柳如梦柳眉紧蹙,淡淡问道:“你可是患病在身?”
“让大祭司见笑了!”韩漠轻叹道:“其实两年前在下就患了重疾,大夫那时便说过,就算是悉心调养,也不过能再活两三年而已……如今时常呕血,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说到这里,他将目光投向窗外,神色柔和,充满感情地道:“其实在下对这美好尘世,还是十分留恋的,想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四处看一看……都说风国山水甲天下,在下也就来到这片土地,说是前来.经商,实际上只是过来看看风国的好山好水,不至于让生命留有遗憾。”
柳如梦眼中显出异色,静静地看着韩漠,眼眸子深处,竟然显出怜悯之色。
“见识了这里的山水……!”韩漠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又凝视着柳如梦,幽幽道:“又见到大祭司这样的国色天香,在下此生再无遗憾,亦可安然赴死了!”
柳如梦闻言,先是显出一丝怒色,但是随即那抹怒色迅速消失,只是轻叹道:“生死人之定数,来过,活过,也就足够了!”
韩漠微笑颔首道:“大祭司说的是。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世事常态,并无遗憾。尝到过人生的喜怒哀乐,经过人生的酸甜苦辣爱恨情仇……也算没有枉来人世一遭!”
柳如梦沉吟片刻,才道:“伸出左臂!”
韩漠奇道:“大祭司……!”
“某颇通医术,可以为你看一看!”柳如梦淡淡道。
韩漠犹豫了一下,终是伸出左臂,捋起衣袖,知道柳如梦这是要为自己把脉,他一时猜不透柳如梦的真正用意,不知对方是真的动了恻隐之心出手相救,还是想要查探自己是否真的患病。
不过韩漠却并不担心柳如梦能够看出破绽,这是他与红袖尽心布下的局,红袖的药物完全可以让自己的脉象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出现紊乱的状况,那是西花厅的独门药剂,便是皇宫御医,杏林高手,那也是难以瞧出破绽的。
柳如梦探出两根葱指,轻轻搭在韩漠的手脉上,片刻之后,才收回手,也不说话,只是起身离去。
韩漠皱起眉头,一时间还真不敢确定柳如梦是否瞧出其中的破绽来。
过了片刻,却见到柳如梦手拿着一只金色的小盒子过来,放在韩漠的身前,淡淡道:“拿回去服用,虽不能起死回生……但是总能多活一年半载!”
韩漠知道这金色小盒子里盛载的必定是名贵药物,否则也不会盛装在如此贵重的器皿之中,忙道:“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之物,在下不敢领受!”
“药物本就是用来治病的。”柳如梦淡淡道:“再名贵珍稀的药物,它的作用,无非是让人活下去。这几日劳你为某讲书,陪某下棋,这……便当是酬谢你之用!”
韩漠沉吟了一下,终是拱手道:“多谢大祭司,在下愧领了!”
他凝视着柳如梦那张白皙娇美的脸庞,不知道柳如梦赐药,是不是忆起了二人旧日的情分。
直到此时此刻,韩漠都无法确定柳如梦的真实心意,他极想就此将事情说开,与柳如梦坦然相认,但是心知此时此刻此地这样做,那是极其不明智的,只能强自忍住心中的冲动。
相见不相识,何其悲哀!
“不知……大祭司能否赏一杯茶喝?”韩漠沉吟了一下,终于问道。
柳如梦瞧了一眼,终是淡淡吩咐道:“上茶!”
韩漠知道,这密密麻麻的屏风阵中,必定还有其他人隐匿其中保护着柳如梦,那鬼魅般的月圣司,恐怕就在其中吧。
果然,片刻之后,那名一身黑袍的月圣司便奉上茶来,端起放在韩漠旁边,尔后飘然退下。
韩漠看着柳如梦,忽然从袖中小心翼翼取出一件东西来,那是一根小小的水草吸管。
当初在东海,韩漠便是为柳如梦弄了这个小玩意,这也是二人之间的一个小小趣事。
只是柳如梦的反应让韩漠很失望,那张绝美的脸,依然是波澜不惊,一脸的平静,到了这个时候,韩漠心中终是轻叹一声,此时才完完全全确定,柳如梦真的是忘记了曾经的故事,忘记了那一段令韩漠刻骨铭心的时光。
佳人虽在眼前,佳人却已远去!
韩漠心中一阵失落,甚至是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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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诡海风
第五四八章僵局
燕京城朝堂最近少了争吵,大部分的注意力,却都是聚焦到了皇城外的外使院。
外使院是鸿胪寺下辖的一处别院,不同于四通馆是用来安置外使歇息的处所,外使院是一处用来公干的衙门,是用来处理国与国之间各项事务的处所。
外使院修建的很有气魄,除了正院,另有东西两处偏院,大红色的高墙,红似火,很远的地方就能感觉到外使院的气势。
如今燕京城的整治目光,便是聚焦在这处火红色高墙的院内。
连续数日,外使院外都是车马如云,而且警备也是提升到了最高的等级,明里的御林军、燕京府衙差,暗里的花厅暗黑吏员,层层叠嶂,一派肃穆森然的气息。
很多人都知道,在这外使院中,那是进行着两场事关燕国前途的谈判。
对于谈判各方来说,这是一场极其艰难的谈判。
日出日落,谈判各方也都是筋疲力尽,但是连续几日下来,没有一方能够谈拢条件,各方只能在明面僵持着,暗中却是极尽拉拢活动之事。
事实上从谈判一开始,就注定这样的谈判会出现很大的问题。
倾向于魏国的萧太师,却是负责与庆国人谈判,而负责与魏国谈判的,却是倾向于庆国的韩族一派,这自然会让燕国方面提出极其苛刻的条件来刁难对方,有些条件甚至是对方不可能接受的,所以这样的谈判,明面上是尽心去谈,实际上却是竭尽全力不让谈判成功。
这种诡异的谈判,在各国历史中,那也是极其罕见的。
魏庆两国自然是知道谈判对象有意刁难,许多的条款,自然不会轻易答应,这样的僵局也就一直延缓着谈判的进程。
而燕国朝堂方面也已经得到了战报,魏庆双方已经开始了小规模的战事,只不过因为燕国这边尚未给出明确的态度,双方还在尽力争取中,所以战事并没有进一步扩大。
但是燕国人却也清楚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这样的谈判拖上十天半个月倒也罢了,若是拖的太过长久,到时候那便是将魏庆两国都得罪了,如今燕国虽然占据了一定的主动,可是一旦真要得罪了另外两国,对于燕国来说,那只会是有害无利。
白日里是痛苦的谈判,但是到了晚上,燕国还是非常完美地尽着地主之谊。
由朝中的重要官员,陪同着两国的使臣夜夜欢宴,有最好的酒食,最美的舞姬和歌姬,最优美的舞蹈和曲乐。
只是这种场合,魏庆两国使团同殿而宴,气氛自然是极其怪异,针锋相对自然也是在所难免,这样的宴会,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至于燕国的皇帝,就如同庆使初来时候一样,依然是抱病在身----这是燕国官方的说法!
……
夜色幽静,一辆马车在太师府的侧门停下,从车上下来一名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身着锦衣,气质很是儒雅,穿着很是考究,右手拿着一方锦帕,时不时地擦拭着嘴角。
身边早有人上前去敲门,那侧门打开,瞧见那老头儿,立刻迎了进去。
老头儿身边只带着一名随从,跟着太师府的下人进了院内,转了几个院落,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萧太师的书房,显然这老头儿不是第一次过来。
下人轻轻敲响书房门,禀道:“太师,清源先生求见!”
书房的门很快打开,萧太师穿着便服,苍老的脸上带着微笑,竟是亲自开门相迎,请了老头儿清源先生入内,那随从便在门外守护。
这清源先生,乃是此番魏国使团的正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