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县的衙差头子,那是都尉,这都尉下面,却又有都头,芝麻绿豆大的玩意儿,不过比一般的衙差要高一个级别。
司徒静道:“韩将军,当日是宋车儿的家人来告状,被本官压了下去,但是这一次,却是那一干衙差一起来诉冤,他们都声称韩将军是为私怨杀人,而且言之凿凿,本官身为一郡之守,出了这样的人命案子,更有人闹上县衙来告状,所以本官才请韩将军过来一趟,解释一番。”
韩漠眼中划过寒芒,脸上却微笑道:“却不知那帮差役是如何说的?我与那宋车儿有何私怨?”
司徒静叹了口气,道:“韩将军,他们说的话,我是不信的。不过……如果是死个普通百姓,倒也罢了,但这宋车儿毕竟是公门中人,若是无缘无故死去,我们做父母官的又不去过问,那更会令公人们寒心……日后也就不好管束了。”他沉声喝道:“刘三狗,进来!”
就听一个脚步声匆匆响起,从门外进来一名衙差,上前跪倒在地,哆哆嗦嗦道:“小人刘三狗,参见郡守大人,参见韩将军!”
“刘三狗,我且问你,你们对本官说,这韩将军杀死宋车儿,那是因为私怨,如今韩将军就在这里,你可敢实话实说?”司徒静凶狠道:“你将你对本官所说,现在重新说一遍,若是所言不实,诬陷韩将军,本官定斩不饶!”
刘三狗身体微微发抖,带着颤音道:“小的不敢撒谎!”
“好,那你说!”
“回大人话,当日我们随同宋都头去收拢尸体,经过一处,见到……见到韩将军正在……正在……!”他瞥了韩漠一眼,见到韩漠正似笑非笑看着自己,一时却不敢说下去。
“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司徒静冷冷道:“本官在这里,只要你实话实说,便不会有事!”
刘三狗一咬牙,终于道:“我们见到韩将军当时正在调戏一名少妇,宋都头看不过去,当时也不认识韩将军,所以上前去理论,二人不知为何争吵起来,我们就见到韩将军一刀砍了宋都头的人头,我们要上去捉拿韩将军……但是那个时候一群御林军骑马过来拦住,我们才知道,调戏少妇的是御林军的人……!”
韩漠哈哈笑起来,问道:“还有吗?”
刘三狗一愣,在他想来,听自己这样一说,韩漠这个年轻气盛的将军一定会怒不可遏,却不料他不怒反笑,一时被这笑声吓得毛骨悚然,颤声道:“没……没了……!”
司徒静也是皱着眉头,一时不知道韩漠是何心思。
韩漠笑过之后,才端杯饮茶,气定神闲,连品数口,才放下茶杯,这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极为诡异。
“韩将军,年轻人喜爱美色,那也是正常……不过那等低贱女人……!”司徒静故意叹息着。
“司徒大人这话,那是相信他们所言?”韩漠淡淡道。
司徒静忙摆手道:“本官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
“只不过我想知道,你们所说的那名少妇,如今何在?”韩漠不等他说完,立刻道:“我倒想听听她自己会怎样说?但是……如果你们告诉我她消失了,本将军定会追查到底,杀人灭口的把戏,本将军可是最容不下!”说到后来,声音已是极其森然。
那刘三狗额头冒出汗来,不敢回答。
韩漠盯着司徒静,淡淡道:“司徒大人,我说我的理,他说他的理,这当事人总该出来说几句话吧?既然事情是从那名少妇开始,却不知那少妇如今何在?”
司徒静皱起眉头,不知为何,这少年将军那寒芒般的眼眸子盯在他的身上,让他全身上下就像生了虱子一样,极不舒服,一拍桌子,指着刘三狗道:“韩将军的问话你听不到吗?那少妇如今何在?”
刘三狗苦着脸道:“回大人话,这……这个小的不知!”
“不知?”韩漠叹了口气,“如此看来,你们办事还是不够仔细。若要指正我,该当让最有力的证人来指正才是!”
司徒静皮笑肉不笑道:“韩将军这话从何说起。本官对这个是不相信的……!”他见韩漠正在端茶杯,立刻向刘三狗使了个颜色,刘三狗立刻高叫道:“大人做主啊,宋都头死得冤,弟兄们心里都不服啊……!”那声音竟是极为凄惨,而且叫了一声后,便开始“砰砰”叩头,那额头三两下就破了皮,出了血来。
韩漠站起身来,淡淡道:“怎么?用鲜血证明我有罪?”向司徒静一拱手,面无表情道:“司徒大人,韩漠杀人,为何原因,那是很多人都亲眼见到的,或许那些百姓不敢掺和此事,从他们口中得不到什么,但是要想真正为此事烦扰我,那当事人少妇就该出现。仅凭几个衙差喊冤,就想证明韩漠有罪,韩漠可不吃这一套。要喊冤,我那两千御林军可以跑到县衙门前来喊!”
司徒静神情冷下来,道:“韩将军,你这话是何意思?莫不是在威胁本官?本官身为地方父母官,死的又是公门中人,自然是要详加调查。韩将军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却也不能随意擅杀公门中人吧?圣上是要韩将军维持地方秩序,韩将军若是自己带头坏了秩序,引起公愤,那可就不是圣上所想见到的。”
韩漠淡淡笑道:“证据,司徒大人,这一帮衙差口口声声说我是因私杀人,那就……拿出证据!”
第三四三章【你有杀招,我有王牌!】
司徒静见韩漠镇定自若,完全没有普通少年人的慌乱之感,知道韩漠是真的不好对付。他的目的倒也不是真想以此事搞倒韩漠,而且这事就算是韩漠之罪,韩漠也绝不会因为杀了一个区区的都头就会获死罪。
他不过是得贺学之的知会,那是要以此案,牢牢牵住韩漠的精力,将他耗在这件事情上,从而让韩漠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
韩漠虽然是世家子弟,又是护粮官,但是若真的牵扯上人命的案子,那自然是要接受盘讯。
“韩将军,你也不必生气。”司徒静声音缓和下来,“是非曲直,也不是凭他们几个说了就算。韩将军所言极是,这个事情,还是要找出那妇人才是,我这就派人去寻,只要那妇人为韩将军作证,韩将军自然是清白的。”
韩漠笑呵呵地一拱手:“韩漠颇有失态,司徒大人莫见怪。”
“哪里哪里。”司徒静抚须道:“不过事情未清楚之前,却要随时烦劳韩将军了。这事儿,咱们在这边好好地解决就是,本官也不会上折子上去,刑部和大理寺若是插手此事,那反而更为麻烦,说不定更会引起这边的骚动……!”
韩漠淡淡笑道:“那我还要多谢大人了。”
他微微皱眉,按理说,自己设下的好戏应该开始了啊,怎地还没有听到动静传过来?
他尚未多想,就已经听到一阵鼓声响起,那鼓声低沉肃穆,“咚咚”直响,从衙门外远远地传了进来。
“击鼓喊冤?”韩漠嘴角泛起笑意,看向司徒静道:“司徒大人,这还真是巧了,我这边事情没完,却又有人过来击鼓喊冤,这真是热闹了。”
司徒静也皱起眉头,眼中颇有些疑惑。
听那鼓声,明显是衙门外设下的鸣冤大鼓,非是大冤情,那是不会有人轻易敲响。
燕国的地方县衙,那是有两种告状方式。
其一是在衙门的属司递上状纸,然后才开堂审理,而另一种,那便是击鼓升堂,案情自然是要大的多,也急的多。
司徒静笑道:“这些案子,自然是有贺知县去处理,我们不必多管,韩将军若是有公务,自可先去,回头找到那妇人,再请将军过来!”
韩漠摇头笑道:“司徒大人,韩漠倒是对这案子很感兴趣……当然,韩漠并非是想插手地方事务,更不会越权干涉,只不过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大人也知道,如今这夕春县并不是很太平,敌国探子甚多,每一件大案都可能与那些敌国探子有关联。若是那些敌国探子真在这边闹出事端,引起骚乱,我韩漠身负圣上旨意,那是不敢有丝毫怠慢的,必将全力应对!”
司徒静其实对于这击鼓鸣冤也有几分疑惑和好奇,见韩漠一副颇有兴趣的样子,便笑道:“如此也好,韩将军,请,你我且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
……
夕春县衙大堂,贺知县懒洋洋地带着倦意升了堂,两帮衙役分左右站定,竖着杀威棒,配着朴刀,一个个都没什么精神。
一名胡须发白的师爷站在大案旁边,也是一脸倦容。
贺知县得到洪悟修的安排,已经得了园子,那两名他看上的水嫩窑姐儿也被洪悟修赎出来,送到园子里安顿起来。
贺知县昨夜一夜都是在园子里渡过,用他本就有些酒色过度的身体与两名深通床上功夫的窑姐儿进行了一夜的盘肠大战,那花样儿是玩的特别多,被两个索取无度的艳女吸取,知县老爷的身子那是虚的紧,自是没有什么精神。
若非贺知县知道每一次大冤案都能从中捞取很不错的油水,他倒真不愿意升堂。
水灾之时,找个理由打发去,那也是极轻松的事情。
这击鼓鸣冤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所以鼓声一起,附近经过的路人都往这边聚集过来,挤在县衙门门前的朱红色木栅栏外面,随着那鼓声越来越快,围过来的人也就越多,没过多久,木栅栏外面就聚满了好几层人,有不少都是衣裳华贵的士绅,更有不少是当地商户。
高高坐着的贺知县打了个哈欠,猛地一拍惊堂木,“啪”的一声响,清亮无比,公堂内外顿时都静下来,就听贺知县叫道:“何人击鼓鸣冤?带上堂来!”
两边衙役喊起“威武”之声,就见到一名差役引着一人垂着脑袋进了大堂来,那人一身蓝色锦衣,上前跪倒,高呼一声:“小人冤枉!”
贺知县听那声音很熟悉,皱眉喝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那堂下人尚未答话,就听门外有人喊起:“郡守大人,韩将军到!”
贺知县一愣,随即也顾不得堂下人,从上面下来,屁颠屁颠迎出来,就见到司徒静和韩漠一前一后过来,急忙拱手恭敬道:“下官见过郡守大人,见过韩将军!”
司徒静淡淡道:“韩将军听说有冤案,过来看看是否与敌国探子有关……你且审案就是!”
贺知县忙道:“两位大人请上座!”
韩漠背负双手,道:“你审你的案子,我与郡守大人只是在旁边听听而已。”
“是是是!”贺知县忙吩咐差役搬上两张椅子来,分左右放在大堂上,韩漠与司徒静一左一右坐下。
韩漠是有心而来,司徒静好奇是一个原因,更大的原因只是随着韩漠而已,他可不愿意看到韩漠在县衙内弄出花样来。
贺知县恭恭敬敬地向二人又行了行礼,这才回到位置上坐下,拿起惊堂木,便要重重拍下去,猛地醒悟这左右可是有两个大人物,所以只是轻轻拍下,与先前那样的清亮响声大不相同,声音要小得多。
“堂下何人,有何冤屈,还不速速说来?”贺知县将方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堂下人大声道:“小人田布仁,乃是田氏米行的东家,有天大的冤屈要来状告!”
贺知县听到“田布仁”三字,神色大变,一脸的惊骇,一时间如同见了鬼一样,他是打死也不会想到,这堂下告状之人,竟会是田布仁。
他不敢相信,田布仁竟然敢往县衙门来,他更是有些震惊,这田府明明被自己派人守住,田布仁是如何从里面出来的。
田布仁此时已经抬起头来,脸上有些惊恐之色,似乎有些忐忑不安,但是看到贺知县,那眼中顿时冒出怒火来。
贺知县瞥了旁边韩漠一眼,只见韩漠靠坐在椅子上,竟是一只手指在掏耳屎,看起来气定神闲,悠闲无比。
不知为何,贺知县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发凉。
韩漠越是那一副淡定自若很随意的样子,他的心里就越发地感到一阵惊恐,他实在不知道田布仁会在公堂上说些什么出来。
他更感到惊异的是,为何事情这般巧。
田布仁突如其来的告状,恰好这韩将军也来这边凑热闹,这样的巧合,真他妈的是要人命。
……
“贺知县,审案子吧!”韩漠见贺知县坐在堂上,额头冒出冷汗,心中不由一阵冷笑,出声提醒。
贺知县忙道:“是是是!”望向田布仁,眼中显出冷厉的光芒,冷冷道:“田布仁,你有何冤屈?要状告何人?”
田布仁一咬牙,大声道:“小人要告大鸿米店的东家洪悟修,他强抢我田家储粮,积粮成仓,更是天价卖粮……!”
这个时候,司徒静也是豁然变色,神情阴霾,喝道:“田布仁,你好大的胆子。官府为了维持米市秩序,怕你等不良米商肆意妄为,这才下令由最为诚信的大鸿米店经营米市生意,你如今却来告状,是何道理?莫非是你们田家米行不能借机敛财,这才心存怨恨,告上公堂?”
司徒静这一声呵斥,田布仁顿时全身便有些发抖,低下头去。
韩漠淡淡一笑,道:“司徒大人,既然是牵扯到大鸿米店,那自然是要大鸿米店的东家前来公堂对质……似乎审案子要这样做吧?”
司徒静阴着脸,瞪了田布仁一眼,眼眸子里满是杀机。
“那好,韩将军,你我且到后堂歇息。”司徒静强忍怒气,道:“派人去传洪悟修!”
韩漠摇头笑道:“就在这里等吧,这公堂上……挺不错!”
他自然不会跟着司徒静去到后堂,给他们留下空子,从现在开始,这田布仁可是要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否则保不准要出什么事请。
贺知县擦了擦额头冷汗,吩咐下去:“来人,去传大鸿米店东家洪悟修!”
衙差领命而去。
韩漠坐在椅子上,很有耐心地等待,公堂之外,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而且更多的商户都往这边过来,特别是一些米商,闻知告状的是田布仁,那更是过来看看热闹。
公堂上一片寂静,贺知县和田布仁都在冒冷汗。
田布仁的孩子和正室夫人已经被救走,他今日更是被人从田府救出来,得到嘱咐,告状的时机已经到了。
虽然是心中忐忑,但是到了现在这个时候,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击鼓鸣冤。
压抑的气氛笼罩在公堂之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阵骚乱,差人领着一名紫衣商贾进来,正是洪悟修,到了大堂上,这洪悟修便看见田布仁,那也是大吃一惊,拱手道:“小人大鸿米店东家洪悟修,见过郡守大人,见过知县大人!”他不知韩漠底细,而且韩漠今日是穿一身轻便锦衣,所以并不知如何称呼,只是站着拱了拱手。
贺知县正要问话,却见韩漠忽然站起身来,缓步走到洪悟修面前,微笑问道:“你便是大鸿米店的东家?”
洪悟修见韩漠笑容可掬,一副亲切之色,又看司徒静在场,还以为韩漠知晓自己与司徒静的关系,所以来示好,笑着点头道:“是,小人就是大鸿米店的洪悟修!”
韩漠笑眯眯地问道:“洪东家可有功名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