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墨十二郎的步法与《太极步》有着近乎一样的诡秘玄奥,但是步法方位,却与韩漠所学的《太极步》颇有些不同。
墨十二郎现在施展的步法,一般人看来,只是觉得墨十二郎的动作似乎比韩漠要快一些,预判的准确一些,这才能够躲开韩漠一刀又一刀的凌厉攻势,但是看在行家眼里,却是能知道,这些步法都是有着极为玄妙的套路,并非预判。
韩漠更是明白,这墨十二郎在太极步上的造诣,已经很是深厚,几乎达到白夜郎的水平,远远超出自己。
但是他愈看愈觉得奇怪,明明都是太极步的姿态,为何墨十二郎的步法方位却与白夜郎大相径庭?
韩漠知道,自己生命中第一个真正的武道对手出现了!
……
似乎感受到韩漠的进攻有些放缓,墨十二郎发出桀桀的笑声,手中的大刀猛地提起,横里斜劈,径往韩漠的肩头砍过来。
韩漠侧身斜闪,大刀却迎向墨十二郎的来势。
墨十二郎低声喝道:“看好了!”手儿转动,那大刀极为诡异地旋转,就像泛起浪花一样,幻出刀花来,一时间韩漠眼前出现四五处刀锋,却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而且这虚虚实实的四五处刀锋,竟是分袭韩漠各处,自额头直胸口,墨十二郎一时间就像多出几只手臂握刀攻来一般。
韩漠心中大惊,他是见识过施连云那诡异的“夺命十三刀”刀法,此时才明白,比起施连云的刀术,眼前这个墨十二郎的刀术更是诡异的惊人,如果说出去,都未必有人相信。
心随意动,在这一刻,他迅速施展出太极步,此时以大刀抵挡已是不可能的,对方四五处攻击点,自己只有一把刀,就算能抵挡其中一点,但是又能辨识出到底哪一点是真的?
只有以太极步闪躲才能避开对方这诡异的刀术。
虽然对太极步还未掌握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但是韩漠对于步法的要点,那却是领悟到的,身形如鬼魅般,犹如一片秋叶,轻飘飘地闪躲过去,已经是掠到了一棵大树的后面。
“咦!”
墨十二郎发出一声极低的惊呼,并没有停顿,手中大刀毫不犹豫地继续往这边砍过来。
韩漠施展太极步,动作轻盈飘逸,在林中如同鬼魅般飘来荡去,墨十二郎刀术虽然诡异非常,一时却也是无法伤及韩漠分毫。
韩漠的部下和墨十二郎的蓑衣部下们都是惊讶无比。
肖木等人惊讶的,乃是自己的上司本来大占上风,怎么在眨眼间却变得四处躲闪,而且瞧韩漠的动作,虽然是闪躲,反而不狼狈,宛若跳舞一般。
墨十二郎的部下,惊讶的却是韩漠能够闪躲住墨十二郎的进攻。
墨十二郎的本事,这一群铁甲骑士那是非常清楚的,刀法奥妙无穷,莫说燕国,即使是整个中原,只怕也没有多少人能够抵挡,但是区区一个年轻的朝廷官员,竟是步伐潇洒地躲过,而且这年轻军官的步法,竟然与墨十二郎那神秘莫测的步法颇为相似。
两人你攻我退,谁也不能奈何谁。
墨十二郎突然停下身形,握紧大刀,指着那边也停下来的韩漠,沉声问道:“韩漠,你这步法……从何而来?”
韩漠见墨十二郎没有攻过来,这才松了口气。
墨十二郎刀法出神入化,自己手里若是拿着铜棍,倒可以用《八部棍术》与他较量一番,此时手中拿刀,那就万万不是敌手了。
墨十二郎这一阵疾风电雨般的攻击,若非太极步法,韩漠只怕在就被他所伤,此时听他喝问,也反问道:“墨十二郎,我倒想问你,你的步法,又是从何而来?”
墨十二郎面具下的眼睛极其犀利,死死盯在韩漠的脸上,冷冷道:“韩漠,你知道白夜郎的下落?”
韩漠心中一震,原来墨十二郎与白夜郎果然有瓜葛,但是此时他自然不会道出自己与白夜郎的关系,毕竟白夜郎那是郑重叮嘱过,万万不可泄露二人的关系。如果自己泄露给墨十二郎知道,到时候谁知道白夜郎那时疯时颠的疯子会不会恼怒对自己出手?白夜郎的功夫,要想杀自己,至少在目前来说,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可不相信白夜郎那疯子真要发起怒来,还记念着什么师兄师弟的情分。
“白夜郎?”韩漠不动声色:“白夜郎是谁?”
“装模作样!”墨十二郎冷声道:“那个骗子,藏头露尾,都不敢出来见人……想不到你竟是他的徒弟!”
“徒弟?”韩漠大笑道:“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可没有什么叫白夜郎的狗屁师傅……!”心中却暗自嘟囔道:“老子确实没有叫白夜郎的狗屁师傅,只有一个叫白夜郎的神经师兄!”
墨十二郎一愣。
在他看来,韩漠是白夜郎的徒弟,那应该是没有错,但是韩漠这般说,反而让他瞬间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这个时代,尊师重道那自然是深植人心的,如果白夜郎真的是韩漠的师傅,韩漠绝不敢这般说话,那可是对师傅大不敬,败坏人道的。
“你真的不认识白夜郎?”墨十二郎半信半疑:“那你从何处学到的这步法?”
韩漠耸耸肩,淡淡道:“现在似乎不是谈这个的时候。将粮食交还给我……!”
墨十二郎沉吟着,终于道:“韩漠,我且问你,你这步法,学到了几卦?”
这话一问出来,韩漠顿时便万分确定,墨十二郎方才施展的诡异步法,正是《太极步》,因为《太极步》共为八卦,每一卦有一套步法,他即问出“几卦”,那便是《太极步》无疑。
“墨十二郎,你又学到几卦?”韩漠反问道。
墨十二郎这一次并没有隐瞒,淡淡道:“除了你应该学到的,其他我都学到了!”
韩漠微一思索,就明白他的意思。
他忽然明白白夜郎为何要说“十六年只参透三卦的步法”,如今想来,这中间是有大大的猫腻啊。难不成白夜郎并非是只参透三卦步法,而是只有三卦步法的口诀?剩下的五卦,莫非就在这墨十二郎的身上?
只是听墨十二郎的声音,并不苍老,甚至很年轻,显然不是白夜郎同一辈人,他与白夜郎又有何干系呢?
白夜郎那疯子,究竟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当初和艳雪姬就关系玄妙有着极深的恩怨,如今这个很牛叉的墨十二郎竟然也与他有纠葛,而且看情况似乎是有怨无恩,如此看来,白夜郎倒是一个喜欢惹麻烦的家伙。
韩漠事先当然想不到,二人打来打去,竟然打出这样诡异的局面。
林中一片寂静,墨十二郎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缓缓收刀,道:“韩漠,我会一直看着你……你好自为之!”快步走到骏马旁边,从马背上将那一袋子重达两百斤的粮食丢在地上,翻身上马,朝着同伴过去,到了那边,做了一个手势,那一群蓑衣人都是将粮食扔下来,在墨十二郎的带领下,催马而去,火光渐渐没入树林深处,直到最后什么也看不见。
第三零二章【死囚夕?死士乎?】
肖木见那群骑士离开,这才催马上前来,翻身下马,走到韩漠身边,轻声问道:“大人,你无碍吧?那些人……!”
韩漠看了肖木一样,摇摇头:“无妨。让大伙儿先将粮食带回去吧。”肖木立刻对那边的骑兵们吩咐,令他们带回粮食,尔后低声对韩漠道:“大人,那人的功夫可真是不弱,这抢了粮食又还回来,想做什么?”
韩漠微一沉吟,低声问道:“肖护军尉,你可听过‘墨十二郎’这个名号?”
肖木想了想,摇头道:“没有听过。那人……叫墨十二郎?”顿了顿,轻声道:“这名字只怕是假的了……他们行动敏捷,来去如风,而且此人武功极高,断然不是无名之辈,他戴着面具,又报出这样一个假名字,只怕是不敢暴漏真实的身份!”
韩漠挥了挥手,道:“走吧,天都黑了,早些越过蜈蚣岭!”
当下众人将粮食带回到官道上,见到车队的阵型井然,方才那阵慌乱已经过去。
苗武见见韩漠等人从树林中出来,紧绷的脸微微放松,快步上前,恭敬道:“卑职无能,被他们劫去粮食,还请大人降罪!”
他在车队负责后方,墨十二郎是从后方打开缺口,抢粮而去,他自是要主动请罪的。
韩漠摆手道:“苗参领无须自责,这一伙贼寇不是普通人,而且准备充分,更是选在这容易逃逸的处所,怪不得你。好在这粮食已经夺回,并无大碍……咱们快些赶路,这蜈蚣岭不可久留。”
苗武见韩漠竟是将那一批被抢的粮食夺回来,一袋不少,心中更是钦佩,当下也不多言,呼喝着车队重新前进,那是要尽快翻越蜈蚣岭。
好在绵绵细雨已经歇止,车队点起火把,逶迤前行,在向导的引领下,终是翻越了蜈蚣岭,到得山脚,前方已是一马平川。
车队又行了一段路,人马实在疲惫,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便找了空旷之地扎营歇了一宿。
那名暗探此时已经不成人形,韩漠来到他面前时,此人两眼迷蒙,有气无力,就连气息也弱了不少,眼见也是撑不了多久。
韩漠带着一丝笑,很和气地看着他,轻轻道:“还要不要撑下去?实在撑不下去,点个头,我会给你最好的食物……!”
人们总以为严刑拷打就是最大的折磨,实际上有时候折磨的手段很简单,饥饿就是最简单的一种方式。
就像历史上,百姓们或许可以忍受鞭笞,忍受肉体的凌辱,但是却难以忍受饥饿。
没有被饥饿折磨过的人,永远不知道饥饿给人带来的恐惧。
暗探的脸上肤色已经苍白无血,眼眸子已没了初始的杀气,更没有了初始的犀利,只是黯淡地看着韩漠,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韩漠伸手将塞在暗探口中的棉布取出来,他倒不必担心暗探会咬舌自尽,这小子此时全身无力,就算只怕连咬舌头的力气也没有,就算想要,以韩漠的身手,自能在瞬间阻止。
暗探嘴唇泛青,喘着粗气,嘴中轻声道:“给我……给我水……!”
韩漠从腰间摘下水袋,喂他喝了两口水,这才收起水袋,温言道:“你该说了!”
“不是……不是我不想说!”暗探无力地道:“我……我也不知道是谁派我来烧粮食的……我是拿人钱财……为人消灾……!”
“拿人钱财,为人消灾?”韩漠皱起眉头:“拿了谁的钱财,为谁消灾?”
暗探苦笑道:“罢了,事到如今,只怕我的家人也死了……你既然聪明,为何不想一想,我被你们抓住,为何一路上却没有人来救我?即使不救我,他们……他们也该派人来灭口吧……他们为何不这样做?”
韩漠淡淡笑道:“这该是你告诉我吧?”
“因为他们知道……你从我口中得不到什么……!”暗探盯着韩漠道:“因为我知道的太少,就算将所知告诉你,你也不会察觉到什么,他们……没必要为了我这个没用的活口来冒险……!”
韩漠托着下巴,打量着暗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仓!”
“哪里人?”
“燕国会稽郡!”
“你是燕国人?”韩漠皱眉问道,心中生出厌恶之心:“既然是燕国人,你可知这粮食是用来做什么的?你堂堂燕国人,要看着自己的同胞被饿死吗?”
陈仓眼眸子深处显出愧疚之色,垂下头去。
韩漠紧蹙剑眉,却是心中震惊,这陈仓既是燕国人,难道这一次谋划烧粮的不是敌国奸细,却是燕国内部的人吗?
难不成是哪个世家要动手?
“如果不是我们老大,我只怕早就死了。”陈仓垂着头道:“三年前,我误伤了人,那人死了,我被关进了死囚牢……只有等死!”
韩漠凝视着他,聆听着。
“可是行刑之前,我在一天夜里被人从牢里救出去……!”陈仓缓缓道:“从那天开始,我就被带到一处极偏僻的庄园,那里不能得知外面的任何动静,只有一群像我一样的死囚犯,救我们出来的人,便是我们的老大……!”
韩漠淡淡道:“他救你们,自然不是发了什么善心!”
“从那天开始,我们便接受老大的训练,共有三十八个人……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像我们这样的人,我只知道,我们三十八个人被编为‘乙辛组’。我们都是在夜里接受训练,练杀人,练潜伏……老大对我们说过,只要我们听话,就不愁吃穿,家人也会安全……!”
韩漠托着下巴,只是看着陈仓,并没有说话。
“我们不知道我们所住的庄园究竟处在何处,我只知道,三年以来,我们每日里重复着训练,重复着吃喝睡觉,一切都是听从老大的安排。”陈仓喘着气,他看向韩漠的腰间:“再给我水喝!”
韩漠将水袋丢给他,陈仓接过水袋,一口气降水袋里的清水全部饮完,这才擦了擦嘴角,道:“三十八个人,有些受不住严酷训练,中途便死了,尸首就在我们眼前被两头大狼狗吞噬下去……到我们这次行动之前,只剩下了十八个人!”他的嘴角抽搐,眼眸子里终于显出了一丝惊惧。
“你们本就是他们的工具……他们将你们最后的人性一丝丝剥夺,变成杀人的工具而已。”韩漠嘴角泛起冷笑,“有时候,以人的身份去迎接死亡,比以畜生的身份苟延残喘要高贵得多!”
陈仓抬起头,道:“说得好听,你可知道,老大对我们说过,如果我们是战死,我们的家人将永保富贵,但是我们若是……因为抵挡不住训练而死,那么我们的家人也会遭受同样的厄运,为了家人,我们必须活下来!”
韩漠心中一寒,如此看来,陈仓口中“老大”那一伙人,实在阴险毒辣,毫无人性。
“你们老大又是何人?”韩漠问道。
陈仓摇头道:“不知道,三年来,他每一次出现都是带着面具,穿着大黑袍子,将身体掩藏在里面,我们甚至没有看过他的手,只是听着他为我们布置一道又一道任务……直到那夜前的两天,我们才接到老大的嘱咐,偷袭你们的车队。老大吩咐我们趁夜暗杀你们的人,换上你们的衣裳,然后趁换防之时混入车队里,等到时机同时下手烧粮食……!”
“那一群骑兵与你们有何干系?”
“骑兵?”陈仓一脸茫然:“什么骑兵?”
韩漠见他神情没有半丝作伪,顿时明白,这一群在镇上偷袭的刺客们,甚至不知道有一群骑兵在配合他们的行动,如此看来,策划那次行动的幕后主使,当真是谨慎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