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预测与预言【普博,格蓝】 | 论女棋手的自我修养

“如果说,原子钟程序的开发过程让我知道了什么,这个世界上,‘宏观’和‘微观’并不是对立的。宇宙是全息的,宏观和微观就像宇宙一体上的两面,保存下一粒沙尘,可能就保存了宇宙的全部。”

时间:2007年10月

地点:哈萨克斯坦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萨雷耶西克阿特劳沙漠,距离列宁斯克航空航天中心11.7KM

遮天蔽日的黑暗中,两个小小的黑点拖出的尾迹很快被抹去。这是最后的五十米,也是最漫长的距离。终于,在能见度几乎为零形同地狱的黑夜中,两个人影同时发现了对方。露出猩红的黑色天幕下他们跌跌撞撞地走近彼此,视线中的面容遮盖在防化呼吸器下。终于,两只手隔着手套紧紧地握在一起。

“呼号……罗布泊中苏联合基地特勤小队……预言家!”

“亚历山大·马尔采夫。”

防护内置的短波无线电因为过近的距离荡起叠音。女军官终于卸下了背包。那是一个明橙色的密封匣子,在黑色的天地间宛若万年不熄的人类炬火。那是古猿的手第一次拉动钻弓燃起木灰时留下的印记。“马尔采夫同志,拜托了!”

马尔采夫接过匣子,在黑不见日的环境下,他的军礼仍如腰杆一样挺拔:“已安全收到货物,请您离开!”没有半句多话,他便转头回去,宇航服般全方位的防护让他的背影在来者的视线中显得无比厚重,但即便这样,还是转瞬便消失在黑色的沙尘中了。

“预言家”挣扎着望向马尔采夫离去的方向。恶心和头晕时时刻刻牵萦着她,令她感到无法辨认背影消失的方向。她几乎要跪在沙漠中,却踉跄着直起身。对着记忆中的方位举起厚重防护服包裹的右臂,手掌四十五度,斜指眉梢。

“同志们……珍重!”

一,地下万年历

蓝毒和格劳克斯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螺旋状巨构。这只是它的极小一部分,通过工程学推测格劳克斯能预感它的结构本来以如何的高度直指苍天。沧海桑田的剧变在前,卑渺之感由心而生。

遵循电台里收到的幽灵信号,她们深入乌萨斯西南的大漠。在某处黄沙掩埋的巨型地隙下,她们找到了这处古老的峡谷,就像上古巨兽的利爪,一条条延伸向地脉间。上古的造山运动前,这里应该是一处位于地表的大峡谷。它在千万年的地动下沉陷,如今头顶的一线青天已经被新生的岩峭彻底遮掩。

而在峡谷之中,她们找到了攸古的遗迹。这里的一切外部设施都仅剩轮廓能辨认,轻轻一碰便化作黄沙四散。根本不可能有保存至今的电台或其他东西。她们不知道是什么在发出暗夜里呢喃的鬼信号,是否还有另一个被囚地下的亡灵,未能从这里回到人间。

“看!”格劳克斯拉了蓝毒的衣角,低声道。

“那是……黑雾?”

像是黑色的海雾,像是飘扬的沙尘。地下遗迹的一角,一团黑雾静静悬挂在空。蓝毒端起手弩,小心地瞄准了它。但射手的敏锐让她感知到更多类似的气息,只要稍一注意便察觉到更多同样的东西存在于地下空间的每一处。格劳克斯的“倾诉者”弹起一个视窗,她一边看着里面的分析数据,一边与蓝毒分开距离,小心地靠近。

“没有……质量……反应……”

这口型勉强能对上。然而就在两人稍稍大胆一些同时靠近时,逸散的黑雾突然改变了形状。虽然只有轮廓,但它变成了栩栩如生的人和物,在她们眼前动了起来。

几乎要扣下扳机。但蓝毒紧接着发觉面前的一切自己竟难以理解。它不友善,也不敌对。不是物质,也不是意识。她甚至怀疑眼前的东西是否存在。她看见一个身材高大、同博士一般没有特征的男性“雾人”,穿着一身奇异的军装,正在向另一个“雾人”敬礼告别,随后跳上一台载具。而在那台“黑雾”组成的载具载着“雾人”消失后,更多“雾人”一同上前,他们把不存在的什么液体泼在其余的载具上,随后“点燃”,载具们纷纷燃烧,从雾的角度上就像迅速逸散成原形而后消散。最后,一切消失,只有地面上几乎化石化的古物残片,几乎看不出来自几辆古老的“车子”。

就像一段信息。

来自冥古之前的信息。

格劳克斯和蓝毒继续向前。期间又穿过了几团“黑雾”。几枚零碎骸骨化石上的黑雾描绘了人慌忙逃跑最后倒地的过程,但雾中的信息却并没有“显示”是什么东西击倒了他。其余黑雾的内容各不相同,除了明显呈躲避的人类外,更多是意义不明的走动,伴随着类似乌萨斯语的不明语言信息。

虽然完全听不懂其中内容,但格劳克斯立刻意识到,这些语言和幽灵电波中的语言出于同源,是上古的某一种语系。可惜其早已是无人使用的死语言,其中承载的大量信息已经淡漠在时间长河中,成为无可解读的永恒秘密。

蓝毒极力留意着黑雾留存的信息中可能是“幽灵”来源的物品。她是如此的认真,没有看到地下沙漠的碎石中,一条通体惨白的东西正瞪着血红芝麻般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二,呼号“预言家”

加缪夫·伏罗希洛夫斯基的团队在从罗布泊撤离时就解散了,对于一位计算机与工程学专家来说,这几乎是否定了长久以来的全部努力。

他喜欢流汗,也不拒绝流血——如果祖国母亲需要的话。他就是这样闲不住的性子,哈萨克斯坦的风夹杂着沙子,打得吉普车的顶棚噗噗作响。就算坐在防风的车子里,他也感觉仿佛那劲风是从自己有棱有角的面孔上直接刮过去的一样,把金棕色的胡茬碾平,甚至里面尖锐的小沙子会把他的胡子全部剃掉。他要迎着风去战斗,和车子里的军人一起奔赴战场。

“重新确认一下,任务目标是,重建沙漠中的通讯设施,恢复与列宁斯克航空航天基地的联络,并引导基地内的人员和必要设施与大部队会合。”

小队的领队仍是李宾。罗布泊事件后,李宾并未被追究责任。作为跨越十年两次罗布泊事件的指挥者,这个有军衔而军籍永久性密封的汉子是处理各类“异常”事件的行家里手,只有他能带得起一支精锐小队,在可能吞噬整支军队的危险下穿梭。“为了防范‘它’,本次我们小队及我个人的呼号是‘预言家’,所有联络全部使用该呼号。”

“如有必要,我们可直接前往列宁斯克航天中心。”坐在后排,面罩鲨鱼鳃防化呼吸器的女中校补充道。她依然作为科研军官列席队伍。“科研部商讨认为,应当转移尽可能多的资料和信息。”

“当然,是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李宾神色凝重。他不推荐这样做。气候条件越来越差,哈萨克斯坦曾拥有广袤无际的草原,在赫鲁晓夫时期,由于错误的农业政策,大片草原白白沙化,如今的哈萨克斯坦经常刮起骇人的沙尘暴,影响范围直抵蒙古、中国甚至隔海相望的朝鲜半岛。如今虽还未到沙尘肆虐的冬天,但秋天的哈萨克斯坦沙漠更难预料,也更加危险。

加缪夫环顾四周,这支小队共有五人,除李宾、女中校和他自己外,还有一名刘姓通讯班长和绰号“司机”的红军壮汉。“司机”是李宾小队的老成员,在第二次罗布泊事件中腿脚负了伤,但他依然主动申请了这次危险的任务。一旦遇到能把人卷飞的飓风,也要依仗他的大块头。

小队的运气并不好,几乎是刚刚进入大漠深处,目力所及的沙尘便开始滚滚飞扬。似乎连队伍携带的指北针都被外界的风力吹得乱晃。直到他们此行的目标,两座突兀立于沙漠的岩板山。外界已几乎看不出天空和地平,一切都罩着浓浓的灰黄。

“这鬼天气!”

除了“司机”留守车辆外,其余人都第一时间穿戴好防护。加缪夫发誓,就在那时他在黄沙中看到了人影,细看又宛若野兽的影子。

头皮有些发麻。如果不是幼时的教育和科学的素养武装了他的全身,他会以为那是黄沙中的鬼怪幽灵。如今他只是默默用手指抵住了枪套。保持警戒与其他人靠拢。

不由更多观察,所有人在李宾的指挥下迅速抱成一团,向着岩板山之内趱行。

当啷。

古旧的舱门随着密码锁的打开而开启,加缪夫惊讶地感觉到,哈萨克斯坦大漠中的三防设施内竟毫无沙土的气息。他和通讯班长小刘沿着梯子下到设施内部。昏暗的室内迫使他们摘下防护面具。竖井之后过管道间,第一个房间内就是他们此行的相控通讯阵列了。

小刘是新疆人,黝黑的皮肤和加缪夫对比鲜明。他曾是部队里的发报尖子,只要和电台有关的活计,交给他从来不会有错。相控阵列银色穹顶上的指示灯熄灭了多年,正随着小刘的调试忽闪着。加缪夫打开由三进制组成的后台,在输入一连串的指令后,呼吸灯闪起黯淡的红色。相控阵列正完成自检,在它的特殊天线从可以保存五十万年的休眠保护中“醒来”后,任务就算完成了。

“哒哒!”

枪声。

95式步枪短促的呕哑遥遥从竖井上方传来,在地下漾起阵阵回响如爆竹连鸣。加缪夫吓得手一抖,小刘则早就条件反射地来了个紧急卧倒,抓住加缪夫的腿把他也拽倒在操作台旁。不等加缪夫反应过来,就听头顶紧跟着传来“咣当”的巨响,接着是那足有两吨重的掩体液压舱盖关闭时如同放气的声音。

“李队长!中校!怎么回事!”加缪夫这才想起腰间的无线电。然而耳边只有白噪音与急促的心跳共舞,仿佛也在急于传达什么,却在说话的同一刻天人永隔。

为什么,留守地面的李宾和中校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他们开枪射击。又是谁关闭了舱盖,将自己和小刘困在地底?加缪夫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答案。小刘却已戴上防毒面具,猴子般爬上竖井,想要把舱盖重新打开。

快回来——

不知是先前开枪的拢音声还是什么别的声音越来越大,就连自己的耳旁都仿佛有战斗机的发动机在呼啸。加缪夫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就像故乡遭到轰炸的那天夜晚。列宁像手指的天空中,黑色剪影短暂现身后立刻失去了踪影。紧接着便是校舍中腾起的火光。整个塔拉斯舍甫琴科国立师范学院笼罩在死亡的阴影中,他张开嘴巴喊校友们避难,但除了听到与飞上天空的残肢同时响起的爆炸声,他没能听见任何一丝丝动静。此时此刻,他再度身处那死亡的寂静之中。

然后他看到了两吨重的盖子一点点液化,像是黑色的液体朝四周逸散。小刘怪叫一声,一手抓握扶手,另一只手顺势掏出冲锋手枪*向上射击。然而飞蝗般的9mm子弹贯入渐渐失去原状的舱盖,居然连击中的声音都无,就仿佛被一团黑暗吞噬掉。

此时“舱盖”渐渐下延,加缪夫这才看清,并不是舱盖“液化”,而是被一团气体从它的结构中生生穿透。这团黑色沙尘似的东西无孔不入,居然穿透了合金舱盖最细微的巉隙。眼看着就要把下方的小刘一口吞下。小刘被迫撒手,身体从五米多的竖井中自由落体。咔嚓一声似是骨骼顿挫。他倒卧在竖井底层,戴着防毒面具的面孔歪到一边生死不知。

几乎本能地想要扑过去抢救同志的遗体,但看着黑雾朝下蔓延,加缪夫心中猛然闪过另一样东西。

“通讯阵列!”

不管它是什么——哦,不管祂是什么。很明显,是冲着小队来的。那么,它的目标就只有……

加缪夫向回冲去,竖井和通讯设施之间还有一道密封门。然而就在他跑出两步的当口,一股巨力从腰际传来,险些把他拽倒在地。

他低头一看,内心一阵冰凉。腰间防毒面具的挂带拴在了管道的缝隙间。黑雾步步紧逼,没有时间再去解开了。而苏制防毒面具的带子是粗糙的宽布带,质量极好,绝非等闲能够扯破。

危急时刻,加缪夫果断掏出冲锋手枪打烂了自己的防毒面具。不顾灼热的跳弹从额角旁擦过,拼命一扯,面具整个裂碎成两片。而黑雾也几乎接触到他的后背。他拼命向前扑去,但如此耽搁之下,已经没时间进入隔离门了——

他姓伏罗希洛夫,他的故乡也以“伏罗希洛夫”命名。在奥斯特洛夫斯基挥洒过汗水的那片土地上,肥沃的黑土地和昼夜不息的工厂养育了他,养育了许许多多和他一样优秀的学者。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将身体和生命报还那片漫大土地,如今,轮到他了。

他在门外拉下了封闭闸,身体狠狠摔在门框前。

“一切都是为了我们的祖国母亲。”

黑雾围拢,像是拥抱。

三,此信致“以后”

苏联科学家认为,宇宙诞生于一次大爆炸,大爆炸的时间被称为“零秒”,“零秒”之前没有时间,是故称之为“以前”。

——《谜踪之国》

当毒蛇的颅骨挂在蓝毒手腕上的时候,她正在营火点起的地方翻捡,尽量找出平滑的、同煎锅锅底一样的石头。切成小段的蛇肉在地下矿物和发光苔藓之下泛着丝丝缕缕的油光。

“没想到,这里还会有这么危险的东西。”格劳克斯用树枝拨弄着半截蛇尾,就在半小时前,它飞蹿起来咬住了蓝毒的手桡。大量毒液从血管直接注入,换一个人早就浑身发黑死相惨怖。但遇到二人,它只能自认倒楣。

那些诡怖的黑雾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无法被回答。如果时间的尺度以地质纪元记,蓝毒和格劳克斯切切实实看到了深渊彼端的东西。但倘若无法被解读,单纯的视测又能改变什么?

滴滴——滴滴——

格劳克斯背后的电台又响了起来,这次似乎格外急促。一路以来格劳克斯都在记录那个神秘信号源的相对方位。借着营火的光,格劳克斯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笔尖掠过了无数公式和箭头。有一路上的结论作为对照,又是在如此近的距离,格劳克斯似乎终于能找到“幽灵电波”的发源地了。

一处半掩埋在砂砾中,萦绕着浓烈黑雾的向下通道。

蓝毒在前,格劳克斯断后,两人掩好防化呼吸器,小心翼翼地通过黑雾。它的变化她们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在它变化成人形的一瞬,蓝毒感觉有一个硬物在她的心口有规律地震荡起来。她条件反射地抬弩射击,并下意识地摸向胸前的口袋。那一瞬她想起来了,毒蛇的脑袋——这战利品被她塞进了胸前的镖弹袋里。难道它复活过来凶性未敛,还想一口咬穿她的前胸?

“友军避让!”

格劳克斯的喊声从身后传来。蓝毒迅速矮身腰抵胯,胯抵肘向前连射,“倾诉者”的电磁冲击如一条亮银蛟龙从她脑后贯向前方,狠狠贯穿那新生的“雾人”。然而对方非但毫发无损,手中不知何时还多了一把形似拉特兰铳的物什,铳口对准了她们。

黑雾凝结的子弹无形无质,却切实从空气中擦过。蓝毒和格劳克斯慌忙躲闪,却是一路向下冲过通道来到了仿佛一条浮空走廊的边缘。

投掷的冷光棒顺着黑暗坠落直至成为地下黑雾掩霭中的小点,她们这才知道地底空间有多大。映入眼帘的是自地面一直高到她们面前的硕大棒状物,头部镌刻的镰刀锤子已经剥落了颜色,与她们平齐相望。她们似乎处于哥伦比亚倾举国与莱茵生命之力打造的地平弧光计划才会拥有的潜地火箭发射场,向下望去还有无数这样的走廊悬空横亘于火箭的每一处,宛若巨人身上的竹签。

蓝毒和格劳克斯唯恐被身后那不知形体的可怖之物追上,第一时间打开滑索枪射向更低的走廊。蓝毒催促格劳克斯快走,格劳克斯也不推辞,固定好背后的电台,墨蓝色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地下飘扬的黑雾之中。半晌,信号烛在那边亮起。

蓝毒只感觉身后冷风飕飕,似乎有什么冰冷滑腻的东西正攀上脊梁。不敢多留,挂上滑索纵身跃下。地下空间的黑雾冷风从身体两侧纵去,她挂在滑索上,不禁回头看了一眼,烙在视网膜上的一幕令她今生难忘。

在悬空的走廊上,一个萦绕着黑雾的高大身影笔挺地站立着,他端铳械的手比拉特兰神像还要直。没有五官的面孔却直直注视着她。

“蓝毒,究竟怎么回事,有没有受伤?”两人一路向下,格劳克斯关切地问道。

蓝毒用手弩柄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一系列的诡异发生过于连贯,以至于她无以适从。她从前胸口袋掏出蛇头,蛇嘴张着,毒牙龇在外面。

死体复生并非闻所未闻,源石感染的生物常有许多诡怖离奇的性状,甚至有目击证明称感染体身上有不存于世的信息或形体展现。但这只毒蛇并未感染。

格劳克斯听蓝毒说了这些,也惊诧异常。蓝毒掏出作战匕,狠狠剖开毒蛇的头骨,将上颚整个卸了下来。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蛇头盖正中有一枚小小的磁珠,正随着周遭黑雾的漂流轻微颤抖。

“磁雾!”身为工程师,格劳克斯一口说出了这些黑雾的本质。

蓝毒一头雾水“有些毒蛇的头骨里有磁珠,蛇因此而在沙漠中辨别方向,这是不假。但是磁不应该是磁铁间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么?”

格劳克斯耐心解释。磁雾确实是磁铁的一种,它是由飘浮在空气中的无数飞砂和铁尘,在特殊的地磁异常区域生成的。一旦进入磁雾区域,指南针会彻底失能,各种电子设备也会不同程度遭到干扰。因而千万年来都没有探险者能涉足此地,就算来了可能也无法脱出,成为磁雾记录信息中的又一遗骸。

两人正说着,来到了一处巨大的导轨状物体前。它看起来和周围的一切都很不和谐,仿佛并不是原先就在这里,而是被摧天撼地的力量从某一处挪移至此的。它本身颀长的钢铁身躯断裂成两截,周围的遗迹也大规模地皴裂破坏。

两人携手翻过导轨,映入眼帘的是地下基地银色和红色为主基调的长廊。红绒挂毯早已腐化,用手一碰立刻化作灰烬散落。

格劳克斯突然想起她背后的电台,找了个僻静的角落把电台卸下一看,顿如五雷轰顶——电台里本应存在的幽灵电波似乎停止,一时寂静无声,就连指示灯都熄灭了。

难道……坏了?

蓝毒在来路设好绊雷,把一枚信号烛放在激发位,这才矮着身子回到格劳克斯身边。看到她面色惨白,吓了一大跳:“格劳?发生了什么事?”

“电台,电台它——”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波从“关闭”的电台中传来。接着,它又一次“开口说话”了。这一次,蓝毒和格劳克斯听到的不再是杂音和简短单字组成的信息幽灵。它在叙述一样发生于同一空间却跨过难以想象时间长度的故事。

蓝毒想起那个不一样的黑雾状人形,还有那无形的子弹。如果说黑雾隐含的信息是一种裹挟在“实”里的“虚”,它的磁场或许就在那时干扰了格劳克斯的电台,将某段隐藏了重大秘密的信息藏进了电台里。可是无论是地磁异常还是什么其他缘故造就了这一切,“信息”都应该是无意识的。自己和格劳克斯遇到的人影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有一个时间深渊那头的幽灵,在这处地下设施审视着一切?

格劳克斯按下绑在手腕上的录音笔,将那段话语藏纳起来。她们仍旧听不懂那与乌萨斯语类似的古远语言在叙述什么,但如果真有幽灵的存在,它一定会想方设法传达它想要传达的一切。

“(俄语)列宁斯克呼叫罗布泊……列宁斯克呼叫罗布泊……”

“同志,不要进入沙漠!不要进入沙漠!”

“噬尘攻击了西北的核子反应炉,地下的实验性磁共振导轨已被它同化,现在刮起的不是沙尘暴,它已经占领了天空。”

“不要进入沙漠!不要来找我们!”

“列宁斯克航空航天基地全体人员……将同发射架和引力波旋塔一同……坚守到最后一刻……”

四,长津湖之沙

沙橇在黄沙中滑行。载具已经报废。周围的黑暗越裹越深、越围越重。

同行的同志们已经全部遇难,他却从未感到孤独。因为敌人始终存在在四面八方。他微微弓腰,重心前移,就像多年前行走在东欧平原的堑壕。他想起了那锃亮的倒三角形准星,属于从拐弯处探出的一只AR,他徒手抬起那枪管,开火时的高热在手掌留下血红。AKM抵髋射击,穿着美式迷彩的敌人无声倒地。在尸体的领口,黑色触腕般的邪异纹身赫然在目……

“刘班长!刘班长!醒醒!”竖井下方,女中校拍着小刘的面颊。周围的黑雾尚未完全消散,小刘跌断的腿已经经过急救,幸而留下了一条命。

“加……咳咳……加缪夫……”这呻吟声隔着防毒面具勉强能听见。中校几乎把耳朵埋到小刘的嘴巴边:“你说什么?加缪夫同志怎么了?”

“他……他……咳咳……牺牲——”

嗒,嗒。脚步声打断了小刘的话。中校抬头看去,一双军靴踏在地板上,沉稳有力。

李宾背着加缪夫,从管道间里走了出来。他配备的防毒面具此时戴在加缪夫脸上,军帽压得很低。中校见所有人平安无事,不由松了口气。众人简短交换了情报,原来,李宾和中校在掩体外值守时,突然遭到了奇异的黑色沙尘暴袭击。不同于哈萨克斯坦漫天飞舞的黄沙,这些厚重的黑色尘埃仿佛拥有自我意识。为了避免在地下重启通讯设施的两人遭到袭击,李宾和中校只能第一时间合力封死入口。但这东西宛若猎手般目标明确,直指地下。

中校小姐听了加缪夫对地下发生一切的描述,愈发心惊。看来罗布泊事件中除掉的敌特只是一小部分,联合基地的队伍从未从它的监视下脱离开去。“领袖说得好,‘如果敌人对你拍肩微笑,那你恐怕做错了什么事了!’如今看来,我们遭受的袭击,恰恰说明了目前道路的正确性。”

加缪夫表示赞同。很明显,不管那不可名状的黑色沙尘究竟是什么,它的目的即是阻止小队重启相控阵雷达系统。那么通讯系统内,一定存在重要的信息——或许是它害怕的什么事物!

几人商议已定,留行动不便的小刘在入口警戒,其余三人回到封闭的相控通讯设施前。此时设施已经完成自检,电脑屏幕上闪过大量滞存的信息。这些信息来自列宁斯克基地配备的引力波旋塔,本来是用于地月乃至广袤宇宙间的超远距离通讯。就算一次信息发送失败,它的引力波也会长久地存在在指定的范围内,只要有一台相控通讯设施开机,就能接收之前发出的所有信息。

中校小姐和加缪夫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随着上面滚过的一条条通讯,他们的面色也愈发难看。

“列宁斯克呼叫罗布泊!列宁斯克呼叫罗布泊!”

“同志,不要进入沙漠!不要进入沙漠!”

“噬尘攻击了西北的核子反应炉,地下的实验性磁共振导轨已被它同化,现在刮起的不是沙尘暴,它已经占领了天空。”

“黑沙暴是噬尘,它会同化它沾染的一切生灵。核子反应炉为它供应的能量足能运作千万年,列宁斯克基地所处的方圆二十公里乃至更广大的地区,已成死地。千万不要进入沙漠!不要来找我们!”

“至今没有得到任何回信,我们不知道先前发出的警告是否被收到。虽然希望渺茫,但安保负责人马尔采夫同志已率领包括驻军政委在内的队伍,做穿越这片死地联系大部队的尝试。同时我们炸毁所有剩余的载具,保证即便被同化,也不会危害外面的同志。”

“八百万红军将士和一亿苏联人民与我们同在,我们在此宣誓,列宁斯克航空航天基地全体人员,将同火箭发射架和引力波旋塔一同坚守到最后一刻。”

随后没有任何的声音。屏幕的惨白色映在每一个人的面孔。中校小姐看看加缪夫,又看看李宾。她突然倒吸了一口气,猛地从座位上跳起“怎么回事?老李!”

李宾的军帽仍旧低低地压着。在软质的帽檐下,他的双眼在流出黑色的“泪”。不,那不是液体,而是沙尘。他的每一个窍孔都在淌出黑色的粉末。这个被不能说的曾经拷打到阴郁的领队,这位名册永封尘埃的军人,用他早已失去生命的身躯走到了这一刻。

加缪夫只感觉百爪挠心,一时寒霜彻膺。他知道,在李宾从黑雾中救出自己,把防毒面具交给自己戴上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同化了。

“老李?老李!”中校小姐一跃而起抓住李宾的衣领,只听砂石搅散哗的一声,无数黑色尘埃在她的手指间散落。“老李!不!”

两次罗布泊事件的指挥官,巨人身后的无名英雄。如今却化作一抔黑沙,永远消散在哈萨克斯坦不为人知的大漠深处。

“中校,要不我们还是……”通讯设施的封闭闸内,刘班长已经被抬进来,带着伤的他意识模糊,虽然打了抗生素,但还是一阵一阵地发着低烧。加缪夫看向肩扛两颗校星的栗发姑娘。

通讯恢复,重要信息已经采集,小队却也伤亡泰半,最高长官殉职。如今看来,似乎只有立刻撤离,将噩耗告知大部队,才是最优判断。

但中校小姐没有答话。她站起身,带着忧伤在李宾的遗物中摸索了一阵。加缪夫还以为她是在哀悼,但她随后从不知哪里取出了一封文件袋。撕开封条,加缪夫看见那是他们本次任务的简报。

任务目标一:重建沙漠中的通讯设施,恢复与列宁斯克航空航天基地的联络并引导其人员和设施与我部会合。

这一点与李宾出发时强调的无差。但随着中校小姐撕开纸上的一张透光条,一行蓝色的手写字体映入加缪夫的眼帘。很简短,只有一行字。

任务目标二:尽一切可能,将“货物”交付列宁斯克。

“这……可是,航天中心已经被摧毁,我们——”心里咣当一响,宛若悬空。“这……这该怎么办?”

“航天基地还没有毁。”中校低头看着这行字迹,用特制反模因墨水书写——科研部的小聪明,让她立刻想起某个熟悉的面孔。“黑沙暴虽强,但对设施的杀伤力是有限的。他们只是被困在死地,确实没有生机。但是这里。”

她指向屏幕,不用她提醒,加缪夫刚刚也听见过了,安保负责人马尔采夫已经朝着他们的方向而来。可是,那黑色的死神又是何等的令人绝望,谁能穿越方圆二十公里并且还在不断扩大的死区来到这里,就算他们来了,茫茫大漠,对面不能见人的黑暗中,又何以联络彼此?

“我们可以用烽火。”中校敲了敲相控阵雷达的主机外壳。

相控雷达在山顶拥有离地十米高的天线,平常被特殊材质保护在地下,据说可以保存万亿年之久。如今雷达重启,天线便高高暴露在山体上。缘于其本来是苏联预备在核大战后保有后备力量抗击美军的基础设施,其内置的自毁装置一旦被启动,合金制作,足以抵挡万年风沙侵蚀的天线将从内部被烧成熔融态。金属燃烧的红白色光火可达万米,在不给敌人留一针一线的同时,用原始的方式警告整个潜伏在哈萨克斯坦沙漠各处的人防掩体。

“启动A天线自毁系统!”一阵轻微的震颤,地下环境中几乎感受不到有什么改变。但中校小姐和加缪夫都隐隐感觉到,头顶的某个地方滚烫的银白色金属岩浆正顺着山体流淌,将人类文明的火光照向天际。

“有回应吗?”

“没有!”

“启动Б天线自毁系统,Ц天线准备!”语气毫无顿挫,另一座山头燃起银白色的大火。剧烈的上升气流把周围的黑色沙尘冲散开去。

“还是没有回应?”

加缪夫摇了摇头。他死死盯着屏幕,屏幕侧面的进度条说明第二根天线也即将燃尽。而第三根本就是备用天线,地势偏低。如果全部烧掉,那就算再有人发送信息,他们也永远无法接收了。

“启动Ц天线自毁系统!”高亢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宛若催命。加缪夫咬了咬牙,狠狠摁下回车键。随着第三根天线的燃烧,电脑开始报错,屏幕边缘逐渐出现大量的“Ошибка”标记*

嘀嘀——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要绝望的时候,一条新的信息出现在屏幕上,接着是一个准确的定位坐标。它闪烁了一下,在逐渐黯淡的屏幕中定格。刹那间,加缪夫几乎要抱着身边的女士欢呼起来。但她还是定定站在那里,没有一点喜悦的意思。

加缪夫站起身。“请把货物给我吧。”

中校小姐没有回应他,只是重新戴上了鲨鱼鳃防化呼吸器。加缪夫这才意识到她的背包一直在身上,从未卸下来过。“我没有别的意思,同志,我尊敬妇女,但我的体力更好,是不是……”

“你已经做出了足够多的牺牲,加缪夫同志。”中校小姐冷声道:“看好伤员。”见到面前苏维埃乌克兰出身的OGAS二代总工程师还想说什么,她的语气猛然严厉了几分。

“加缪夫同志,现在我是小队幸存的军衔最高者,依临机决断条例,我就是‘预言家’呼号的现使用人!现在我命令你,看好伤员,如果四个小时内我没有回来,立刻去找‘司机’,把情报带回去,这项任务同样艰巨,我把它交给你——明白了吗!”

加缪夫沉默半晌,抬起手,向面前的姑娘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藏在鲨鱼鳃呼吸器下,她偷偷地微笑着。

活着回去,人类的未来还需要你,计算机和工程学天才。

黑色噬尘并非无可匹敌,在这片区域,死区的外围,它对装备的侵蚀和自身的能量都有限,只要防毒面具不被破坏,不让噬尘直接进入七窍,在其中行走并非绝不可能。

但是——真的好重!将她拉向地面的不是货物,而是自己的身体。踏入黑色沙暴的一瞬,中校小姐便感觉整片天地都向自己逆行而来。几乎要把她扯成碎片抛进风里。

加油……你一定行的……

记忆的碎片重新拼接,黑色的天地包裹着她,行将穿越回十年前的盛况。

上一次在这样的风中穿行,是在一片白茫茫的冰雪之中。长津湖畔举目素裹,苍青上薄薄的几片云朵间,寒日的太阳高悬天中。矗立于长津湖畔杨根思高耸的立像前,新一期学员们饱含着景仰和热情迎风行军。

长津湖训练中心,亚洲最大的冰雪野战训练中心。那时,是她主动申请前往这里完成科研军官的入职军训。她是如此景仰那支从欧洲走到阿拉斯加,再到美洲的传奇队伍。她记得那位严厉的一级教官,一位东欧战场上走下来的老兵。

他不修边幅,连胸前光荣勋章上的斯巴斯基塔都有几分磨损褪色;他走路时习惯性地佝偻身子,但只要站在原地便成了一根笔杆;他不苟言笑,但训练结束的那天傍晚,他不辞辛劳地和所有学员逐一在杨根思像前合影,每一张照片都有笑容。

训练结束之后,她被调往广州港。之后由于在长津湖特训的经历,被特批赶赴条件艰苦的罗布泊中苏联合基地,在李宾领导的异常情况特殊反应小队中经历了第二次罗布泊事件,并在“匣子”中与普瑞赛斯结识。命运的丝绳缠结至今,她这一次孤自面对风暴了!这一次,是否还会有一个父亲般的人物,用他严厉而赞许的目光看她亦步亦趋?

风越来越大。身体的全部能量被用来对抗身周的一切,脑海里再也不会有杂念留存的余裕。缺氧憋闷,视界狭窄,体力枯竭,方向感丧失,她几乎要倒在沙海中,这时,绑在胸前的通讯器哔哔地响了起来。

她努力稳住身体,努力分辨。信号忽强忽弱,随着她迈出的每一步显示远近。记忆中银白的冰雪和面前漆黑的噬尘渐渐同一。那一刻,她看到了记忆中的身影。他就在前方的沙丘上,距离她仅有五十米。

她无声地大笑起来。

“预言家”完成了交接。一切皆按普瑞赛斯预料的那样推进……吗?

手持匣子,后背上女军官注视自己的刺痛感也消失了。幸存的战友说,自己后背上长了眼睛。马尔采夫从未否认过,如今也没有机会再去否认了。他需要再度穿越十公里回到列宁斯克。对于此时此刻体力和补给耗尽的他来说,这不啻将弓箭射上月球。防护面罩下的氧气似乎已经耗光了,他强忍着咳嗽的冲动,感到肺部减缓了供氧。

他即将倒在黑沙之中,所有同志的牺牲都将变得毫无意义,这似乎也是命运注定了的事。留给亚历山大·马尔采夫选择的时间可怕地走向枯竭,他几乎无意识地将匣子紧紧抱在胸口,用自己高大的胸膛保护它。另一只手稳稳地、坚定地伸向面部,主动摘掉了自己的防护面具。

一切都在被忘却,可又有新的东西被“记起”。他看到了不属于他的记忆,两次罗布泊事件的真相,双鱼玉佩,时间匣子,生物矿石,五尾蝾螈……还有更广大更恐怖的知识。他即将忘掉他自己,与这个巨大的存在融为一体。他的身体迅速消散在黑沙里,不留一分一毫曾经的痕迹……

不。

一个黑色的身影半跪着出现在沙暴中。那装着货物的橙色匣子已经深深嵌入他的身体。他抬起头望向列宁斯克航空航天基地的方向,仿佛每一粒沙子都是他的眼睛和耳朵,他从未看得听得如此清晰,就连一次次回荡在沙暴囚笼中的电波都被他捕捉到。他记不得自己的名字和过去,但他记得他无论如何都要把货物送抵那里。

他重新迈步向前走去。

一走七千万年光阴。

五(终),前往起点

巨型发射架的底层看起来曾是基地的生活区。格劳克斯和蓝毒看到了古人的家电,它们依赖复杂的、似乎与基地内发电设施相连电路结构进行运作。她们还发现了宽大的阶梯状会议室和陈列着历代名人画像的地下走廊。走廊中甚至还悬挂着十五面形态各异的旗帜。

蓝毒和格劳克斯驻足观看,在这十五面自兆古被时光冲刷至今的、曾经无比光荣的文化印记中,第一面已经严重褪色发白,鲜红的底色仅能辨认;第二面更是高度腐烂、面目全非。而第三面旗帜不知是不是有前两面掩护的缘故,居然保存下了殷红的本色。后面的十二面旗帜都不同程度褪色破坏。

她们合力推开最后一座厚重但破损的舱门,万年的原子灯照亮眼前。她们看见一排排陈列的石棺状造物,每一个棺盖上都有覆盖在星球上,被缎带和麦穗包裹的镰刀锤子徽记。但这些石棺的指示灯早已熄灭,半数解体的棺体仿佛一个又一个破碎的梦。她们在几个较为完好的石棺中发现了几具彻底干瘪的躯体。两人谁也没有说话,蓝毒把一根无氧灯插在地面上,用故乡的方式为已逝者祈福。

除此之外,这处大型遗迹的很多地方也都还没有探索。蓝毒心里非常清楚,很多终极的秘密独立于自己、格劳克斯、深海猎人乃至整个泰拉文明的认知之外。一切疑团或许只有棋手小姐看到这些珍贵的信息时才有一隙解答的可能。哈萨克斯坦列宁斯克航空航天基地还要在地脉尽头沉睡一段时间,她和格劳克斯必须把信息带回去,至于之后如何,就要交付后来人考量了。

在逆着滑索向地面撤离之前,蓝毒回头看了一眼。发射架的底部溺没在一片昏渌中。但她感觉到无比明显的注视,仿佛那个没有五官的莫名“幽灵”,正在地峡尽头看着自己。

发射架底部,一团黑雾悄然散去。那个黑雾组成的人形正从自己体内掏出什么,递给面前的另一个人形。后者在接过的霎时间散去,而黑雾组成的人茫然地愣怔着,消失在地下空间之中。

而在从地下沙峡穿过复杂的地隙,从一条干涸了万年的河床回到地面的过程中,蓝毒又一次感受到了注视。这一次她没有拔出手弩。她知道那冥古之前的灵魂,正用某种方式默默守望着这片大地。

河床的影子渐渐消失在地平,大地的裂隙仍随处可见。如果没有幽灵电台,她们绝无可能在大漠中找到遗迹。格劳克斯掩埋了电台,摊开已经打满标记的地图,研究着如何撤回最近的罗德岛办事处。

吉普车碾压黄沙的辘辘声仿佛在天边响起,却转瞬到了眼前。副驾驶上,莫斯提马正在闭目养神。开车的斐迪亚女性摇下窗户,笑靥如花。

“青党安西道作训总队总长,邱蔚亭,应恩师之命前来接应。上车吧,二位。”

附录:

Boss:战斗英雄马尔采夫

贼寇的枪炮犹然在耳,AKM暴躁的咆哮永伴身侧。战功卓著的老兵,长津湖冰雪野战训练中心一级教官,哈萨克斯坦列宁斯克航空航天中心的守卫者,苏联红军大尉亚历山大·马尔采夫。他曾徒手抬起指向头颅的枪口,也曾以一敌四净空一条战壕。无论来者为何,老兵绝不后退一步。

耐久B攻击力S防御力D法抗D

进入目标点不损失保护生命,无差别攻击场上敌我单位,双抗随场上单位数量增加而提升。受到致命伤害时进入10s幽灵状态,恢复全部生命值、停止攻击并移动速度翻倍。“幽灵电波”使得全场回费速度减慢并减速全场敌方单位,“牺牲”进入目标点后对全场敌方单位造成高额真实伤害。

*苏联是唯一将冲锋手枪作为部队普遍配装的国家。

*Ошибка,即俄文“错误”,等同“e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