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小慵坐在后排。
夜半道路清寂,隔着玻璃,飞掠的灯影似乎都有一股寒意。
她坐得离丁兰时很远。
挨着门,于是脸十分贴近车窗,六月天不至于开暖气,尚可以忍受透来的冷。她不由自主把视线移到玻璃上的映影,看着自己忧思重重的脸。
要不要告诉爸爸?
她想。
现在发生的一切,与她从小认知的家族集体感背道而驰。
梁知成告诉她,做事要以名声为先,梁家百年善名,不能在他们这一辈出错。她点头;梁知成还告诉她,她是独生女儿,肩负的责任更重,时时刻刻都是梁家的脸面。她明白;梁知成最后告诉她,爸爸妈妈爱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告诉他们――不是有选择的“可以”,而是必须的“要”。
梁小慵小时候什么也不懂,懵懵地点头,大到有男孩给她塞情书,小到吃了好吃的糖,都会高高兴兴地告诉他们。
她喜欢和爸爸妈妈分享自己的生活。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妈妈经常不回家,爸爸开始对她变得严苛万分。梁小慵有些沮丧,抱怨的时候,爸爸说她该长大了。
她才十岁就要长大了吗?
梁小慵不太开心,但爸爸妈妈还是很爱她,会给她买昂贵的裙子和亮晶晶的首饰,每年也会一起出去旅游。她接受了成长的代价。
现在――她要当叛徒了吗?
黑色的轿车在夜色里如同离弦的箭,征告一切无法停下。
她必须在今晚父亲回来前做出选择。
梁小慵叹了口气。
这一声在缄默的车里太过清晰,让坐在左边的丁兰时看过来。
梁小慵看着玻璃上的影子,他看着她。
“生日快乐。”他忽然说。
“我的礼物呢?”她故意让语气变得有点坏,娇纵又高调。
“正在送。”
“正在?”她回过头,“不会去一个游乐园就算礼物吧。”
丁兰时安静地注视着她:“自由的一整天,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自由是一个可以很宏大也可以很微小的词。
莫名的感觉如同潮水慢慢涨过心口,她别过脑袋,咕哝:“哪里自由了,不还是你安排的吗?”
“你现在想做什么?”
“睡觉。”她其实挺好奇游乐园的,但是非想唱唱反调。
“好,”他说,“那睡吧。”
她没想到他轻易就应允了,不上不下被卡着,她说:“……我要回家睡。”
“掉头。”丁兰时说。
“哎――”她着急了。她才睡了一个下午,精神极了,现在回去哪里睡得着,“都开出去这么远了,太麻烦了,还浪费时间。”
“我会等你。”
“……你都不劝说我一下吗?”梁小慵不解,“求我出来,又要把我送回去?”
车已经在往回开了。
“让你出来,只是给你选择。”路灯掠过他的侧脸,弥足虚幻的橘黄色温度从他的唇间掠过,“你可以选择跟着我的安排,也可以遵循自己的想法。”
“这是你自由的一天。”
梁小慵下意识反驳:“我每天都很自由啊。”
……吗?
她倏地抿起嘴唇。
心口的潮水漫上眼眶,她感到一些发涩的情绪。
她的人生是一条宽而明亮的花廊,温暖富裕。但度过每一年岁,路线再曲折繁复,归于尽头,只有一扇大门可以让她通过。
路上所有人都在指引她前往那一扇门。
只有丁兰时一直在说,你还有别的选择。可以扭头就走,也可以跟他凿出新的出口。
“算了。”她转过身,脸埋在后座与沙发的夹角边,掩住想要哽咽的表情。
她的声音别扭:“反正你准备了,那还是看一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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