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遥的意识蓦地从回忆中抽离,铃声在小楼里显得格外清晰。她平复了片刻,才睁开眼瞥向屏幕上的陌生号码。
ip地址显示为迪庆,她这才按下了接听键。
“是你约了明天去香格里拉?”
电话那头的声音略沉。
还算标准的普通话,夹杂着地方口音,语气比较平淡自然,开口就是例行公事般的询问。
万遥的声音也很沉,只回了个“对”字。
对方又问:“几个人?”
万遥:“就我一个。”
“你住古城的南门还是北门?”
电话那头杂音纷扰,男女肆意的欢声笑语中,还夹杂着酒杯的碰撞声,掺着语调含糊不清的藏语。
“什么?”万遥没听清。
对方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这样,你先和客栈老板沟通下,确认好上车的位置后,发个微信给我就行。”
话毕,男人的声音放缓了,又贴心地补了句:“我微信号跟手机同号。”
万遥翻身下床走到窗口,掀开窗帘,楼下大厅透来隐约的光,老板娘和那群年轻人在院子里玩得火热。
她对着听筒那边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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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认好上车地点之后,万遥取下右耳的耳钉。
她抵着手机孔取出了电话卡,将卡和耳钉尽数丢进了抽水马桶里。
换上新办的电话卡后,她又躺在床上注册新的微信,最后选了张潦草的自拍照当头像。
头像、昵称之类的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儿,万遥这才将刚刚复制的电话号码粘贴过来,给那位拼车司机发送了好友添加请求。
对方似乎就守在手机前,立即就同意了她的申请,还发来了以示友好的小表情。
香格里拉小环线:[握手/握手/]
万遥盯着他质朴的昵称、灰沉沉的头像、还有小黄手emoji表情,聊天界面中透出一股浓郁、又无法言喻的……成熟感。
她放下就给对方下了定义:中年男人。
还是那种古板、老套、无趣、接不上梗的中年老男人。
万遥摇了摇脑袋:[位置分享]
香格里拉小环线:[那你就在这个公交站等我。]
遥遥:[明天几点?]
香格里拉小环线:[六点半。]
遥遥:[车牌是・x230700吗?]
香格里拉小环线:[流汗/流汗/]
[你是怎么知道的?]
万遥这下彻底无语了:[你的头像。]
香格里拉小环线显示正在输入中,万遥又点开他的头像品鉴了两眼,正是她所说的那辆灰色十座丰田。
她又在心底默默添上一点。
还是个健忘的中年老男人。
香格里拉小环线:[晓得了。]
[别上错车。]
万遥收了收思绪,只回了个单字:[好。]
将后面的行程安排好以后,万遥大概收拾了一下行李箱,倒了两片褪黑素就着矿泉水吞下,最后将整个人都缩进了白色被褥中。
踏足云南的第一夜。
客栈的二楼客房阴冷潮湿,陈旧的被单似乎还残留着上位客人的气息。
万遥只好虚虚掩着被子,望着迭落式的屋顶出神,辗转反侧,怎么都没办法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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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南的气候与上海截然不同。
即使在秋老虎猖狂的九月初,也保持着常年如一日的温和,给人一种无法言喻的惊喜。
天刚蒙蒙亮,后院里的蔷薇叶呈现出一种冷调的绿,青石板小路上也落了层薄薄的霜,上面还印着早起游客的脚印。
万遥将随身携带的行李箱搬出客栈,房卡直接扔在了前台的鲜花饼空盒子里。
她使了些劲推开旧木质大门,跟着手机导航往古城北门走去。
清晨的古镇格外静谧,清脆的鸟鸣和潺潺的流水交相呼应,早餐店的阿叔阿婶偶尔唤声途径的旅客,剩下的全是行李箱轱辘在石板路上磨出的沉闷动静。
走了将近二十分钟,就到了与拼车司机约定的地点,万遥喘了口气才从衣袋里摸出手机看时间。
日出朦胧,她还早到了十分钟。
北门口的早餐店占据了整条街,老板和员工们齐齐上阵,纷纷站在店门口吆喝拉着游客。
小笼包的蒸屉一层叠一层,顺着清晨的风冒出滚滚白汽。万遥闻着味胃里一阵翻涌,只好托着行李箱往旁边挪了挪。
六点半,她准时给拼车司机发了条微信。
遥遥:[我到了。]
对方几乎秒回:[堵车,再等我几分钟。]
万遥把手机揣回了裤兜里,也没有再回复这条信息。她拢了拢身上的薄毛衣外套,看着北门城墙这片的风景。
又等了将近十来分钟,一辆十座丰田停在了公交路牌旁。灰白色的车身上面铺着层泥灰,司机不轻不重地按了几声喇叭,接着驱车往前面挪了一小段距离。
她抬起下巴望去,瞥了一眼车牌号。
正是x・230700。
万遥捏捏发硬的后颈,压低了头顶的棒球帽,随后拖着深色行李箱,缓缓往那辆丰田走去。
她才刚刚才靠近车的后备箱,还没来得及找到开关按钮,驾驶座的车门就被人沉沉合上,男人披风带尘地来到她身边。
帽檐遮住了她大部分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