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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一支穿云箭(探案) 第78节

  话说一半,意思却不言自明,两人都是聪明人,即便未经风月,那话中暗藏的欲说还休也不禁让人浮想联翩。

  束穿云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她装作若无其事的避开元泊的逼视,低了头,缓了缓才道:“那你的意思是?”

  听元泊还要去京城,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起来。

  带着几分隐秘的心思,就听元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临进京前,曾誊抄过一份考生的名单,只不过,名单被我带进了京…”

  他没说为何要誊抄名单又从何处得到的名单,而束穿云也没问。

  束穿云只问他:“那…你何时再回来?”

  话刚出口,她便觉不妥,这话好似她期盼着元泊回来一般,随后她怕元泊误会紧接着道:“或是你让人把名单送回来,毕竟人命关天,能早一刻得知那人身份也是好的。”

  她言语之中丝毫不见任何儿女之情,元泊眼中闪过一抹涩意,顿了顿才道:“其实不必,巡考前几十名的考生我都记得姓名户籍,你只管拿笔来,我写给你就是。”

  束穿云愣了愣,满脸的不可置信,“真的?”

  “真的,”元泊失笑,又恢复了从前吊儿郎当的姿态,“本公子过目不忘,说起来你也是为本公子办事,本公子还能骗你不成?”

  这副模样,一如束穿云刚认识他时,仿佛那句“我忽然觉得有些想你了”不曾出于他的口,也不曾入过她的耳。

  那拥抱不过是朋友间久别的重逢罢。

  束穿云默默转身,自里间拿了笔墨纸砚搁在了桌上,抬头对元泊不客气的道:“那么就请元大公子写出来吧。”

  他们两人,如敌如友般相处最为自在。

  其他的,她输不起,也不敢赌。

  一张卷轴宣纸,在元泊笔下,洋洋洒洒,笔画银钩,不过片刻,便出现了数个姓名。

  “一二三…”

  束穿云数了数,恰恰好,共计一十八个不多不少。

  纸上不仅有名有姓,还备注了籍贯何处。

  束穿云由衷赞道,“没想到元大公子竟然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这算什么…”

  元泊嘴中洋洋得意,神色却黯淡了下去,他这本事多半承自那人,即便过目不忘又如何,该败的还是败了。

  他此番去京城的目的并不仅仅是为姑母贺寿,毕竟前面数年,他也不曾去过。

  众人皆知,十七年前的太子谋逆案,不仅牵扯了太子,而且还牵扯了先皇最为宠爱的钱王,最后太子满门被杀,至于钱王下场如何,世人却又不清楚。

  元泊心中冷笑,那位钱王如今就躺在京城西郊的皇家陵园中,不是死人,却还不如死人自在。

  一想起钱王枯槁的面容以及肿胖的身躯,元泊便厌恶的皱起眉头,钱王还想让他给个痛快,他偏不让钱王痛快的死,他要让钱王一辈子都活在自己亲兄弟的假仁假义中。

  谁让钱王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又是谁让钱王蠢的为他人做了嫁衣?

  束穿云兀自低头凝眉在纸上画着圈圈,一时并未察觉元泊的冷冽,等她把名字捋了一遍后,指着其中几个被她圈起的名字对元泊道:“你看这四人,都来自兴吴县,吴盛庸被害,马廉中毒,除他们外,还有两人,秦勉之、李庆山,我猜,那失踪之人便在这二人当中。”

  元泊深以为然,束穿云才思敏捷,所思所想向来快人一步。

  眼见窗外天光大亮,明日便是姑母寿辰,他既以庆贺的名义入京,那自是要入宫为姑母祝寿的,所以便不宜再耽搁了。

  他这边厢正要和束穿云道别,却又听到束穿云惊疑的声音忽然响起,“呀,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果然…”

  “忘了什么事?”元泊顺着话茬问道,他好像又不是那么着急离开了,他只要明日一早能赶到京城就行。

  “昨日上街,恰巧遇到有人想不开跳河轻生,那人自称秀才,是来参加今年秋闱考试的,可却因故未能入场。”

  束穿云站在桌前望着纸上的名字,抚着下巴若有所思,接着对元泊道:“李捕头询问过贡院里的守卫,整场考试不曾有一人缺考,那么问题来了,若是秀才胡乱说的也就罢了,可若是真有其事,你猜,那替他入场考试的人又是谁呢?”

  第87章 贡院疑云9

  “滴答滴答…”

  雨滴敲在青石板的声音,清脆悦耳,绵绵雨丝和着敲击声在松溪书院后院院墙之间回荡。

  夹道里,束穿云正撑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行在石板小路上。

  八股纸伞,每面皆绘着奇花异草,伞是梦石先生借与她的,这上面的画也出自梦石先生之手。

  一场秋雨一场寒凉,束穿云裹了裹身上轻薄的长衫,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这已是她来松溪书院的第五日了。

  秋闱主考官刘大人被害,兼之考生一死一伤,在贡院查到的所有线索全都指向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兴吴县,而松溪书院更是其中的关键所在。

  那日元泊离开后,她和李捕头通了下气便直奔这松溪书院来了。

  众人皆道梦石先生眼光甚高,资质平庸之辈绝难拜在他门下。

  然束穿云以为,能被人赞为大儒之人,要么清高的不问俗世,譬如青云先生。

  要么圆滑世故精通人情,而梦石先生恰是后者。

  皆因梦石先生是松溪书院的掌院。

  事实也正如束穿云推测的一般,她很顺利的入了松溪书院读书。

  当然她的身份是伪造的,但送出去的五百两银票却是真的。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便是梦石先生的为人处世之道。

  大儒也是要食人间烟火的,更何况松溪书院建院至今已六十余载,许多房屋年久失修,若是修缮,只靠学生每月交的那点子学费是万万不够的。

  束穿云来兴吴县的第二日便打听到,那被害的考生吴盛庸是兴吴县首富吴大善人之子。

  吴大善人早年走南闯北,虽积攒下了偌大身家,但却是大字也不识几个的。

  好在他生了个会读书的儿子,这吴盛庸自幼便天资聪颖,习字读书都是一顶一的厉害,十四岁上就考中了秀才,当时吴大善人发下宏愿,若是吴盛庸秋闱能得中解元,他便出资为松溪书院里外翻修一遍。

  吴盛庸如今才不过十七岁,又在之前的巡考中拿下了第一名,不出意外的话,平江府此次的解元确实非他莫属。

  距吴大善人和松溪书院皆大欢喜不过一步之遥,却生生卡在了八月十四这日,吴盛庸死了。

  李捕头是和束穿云前后脚来兴吴县的,吴大善人得知吴盛庸身死,一夜之间中风在床,而梦石先生惋惜吴盛庸才华凋零之余,又哪里还能向吴大善人再提书院修缮之事?

  可书院是兴吴县百姓的,除了吴盛庸,书院还有许多学子,且学问也不差,没了吴盛庸,还有其他人…

  梦石先生虽替吴盛庸可惜,但让他更为忧心的却还是修缮书院的银钱没了下落。

  打听到这些后,束穿云便上门拜访了梦石先生。

  一袭青衫书生玉貌,身如松竹之姿,束穿云第一次出现在梦石先生面前时,便得了梦石先生的青睐。

  更遑论她还以兴平县一家商号的名义捐赠了书院五百两银子,当然,那商号是束家的,只不过,外面的人皆不知道罢了。

  今日是她第二次去拜访梦石先生,两人似一见如故般,束穿云又存了心,多方小心翼翼打探下,才从梦石先生嘴中得知,他门下有四位最得意弟子,分别是吴盛庸,马廉,秦勉之,单铭文。

  而从元泊给的名单中得知,在同一考场来自兴吴县的四人中,吴盛庸死了,马廉中毒,秦勉之被关在平江府的客栈中,而这三人皆出自松溪书院。

  另有一人,名唤吴庆山的,他并不是松溪书院的学生。

  也不知李捕头是否有寻到吴庆山…

  这般寻思着,便不妨脚下突然出现一处水洼,她一脚踩了进去,鞋袜瞬间湿了个透。

  八月底的天气已渐渐多了几分寒意,束穿云跺了跺脚,试图甩掉一些泥水,可脚上的鞋子本就有些大,又沾满了雨水,被她这么一踢,在半空划了个圆弧落到了夹道一边的院子里。

  随后一声“喵呜”响起,一道黑影倏忽从墙的那边蹿了出来,“刺啦”一下,青色纸伞立时被划破了一道口子。

  伞面上那含苞欲放的花顿时便没了花骨朵。

  雨水顺着被划破的口子绵延而下,湿了束穿云的额发。

  “我砸了你的头,你挠破了我的伞,咱们扯平了,”束穿云举着伞,撩起几绺浸湿的头发,看着夹墙上远去的黑色大猫,苦笑了一声。

  但却没发现,随着大猫远去的方向,前面拐角处有一道瘦小男人的身形一闪而逝,消失在了他身后的小门里。

  望着一地的泥水,又看了眼仅有一只鞋子的脚,她住的客栈距松溪书院虽不远却也隔了两条街,她总不能这个样子走回去。

  她又抬头看了眼前面,不远处有个拐角,绕过这个拐角好像有一个小门可到隔壁的院子。

  她有些哭笑不得的叹了口气,忍着地上的凉意,一瘸一拐的向拐角走去。

  雨还在下,似比刚才又急了些。

  青石板上坑坑洼洼,脚底一片冰凉,束穿云就这样一步一步来到了拐角处。

  她若没记错的话,这是书院的仆从住的地方,书院仆从并不多,他们除了要打扫房舍,还要做些为客人添茶倒水的活计,从这道小门出去,到前院学生们上课的地方最为便利,所以平时里是不上锁的。

  门檐窄小,她手中的青纸伞宽上许多,看样子只得收了伞再进去。

  束穿云收了纸伞,把伞柄撑在地上,借着伞柄的力量,以减轻一些她脚上的重量,似乎这样,那只没有穿鞋子的脚便不那么凉了。

  可却在她弯腰的一瞬间,一个素色的荷包从她怀里掉在了地上。

  一声脆响,荷包里的东西落在了泥水里。

  她弯腰捡起那东西,刚触手,便是一股温润的凉意,犹带着体温般,让束穿云立时扬起了眉毛。

  “啊呀,是块玉佩。”

  白玉无瑕,晶莹剔透,玉中隐有丝丝殷红如雾如烟,似在缓缓流淌。

  她对饰物研究不多,却偏偏认得玉佩的来处,这是不可多得的玉中之王---白阗和玉。

  据闻白阗和玉生在东离国的深海之中,东离国人虽擅水,但深海难及,白阗和玉难采,可越是难以获得的东西却越是珍贵,所以,久而久之,白阗和玉便只为东离国贵族佩戴,是东离贵族的象征。

  说白阗和玉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但,荷包是梦石先生送给她的,梦石先生只说是小玩意,送她把玩,难道梦石先生不识白阗和玉?不知它价值几何?

  她用五百两银子换了一块白阗和玉?

  束穿云掂量着手中的玉佩,一时有些摸不透梦石先生的用意了。

  直至一只猫叫惊醒了她的沉思。

  大黑猫不知又从哪个角落转了出来,正蹲在墙头一眨不眨的看着她,那绿油油的小眼神,让束穿云以为那只猫定是正等着时机上来再挠她一把。

  想到这里,她急忙捡起地上的荷包,又把玉佩小心翼翼搁进荷包里,不复之前的随意,怀着心事收进了怀中,这才伸手推开门,一瘸一拐进了院子。

  按照刚才的方向,没怎么费力,她就在一棵大树下找到了另一只鞋。

  抬头望着茂密支棱的树杈,想必刚才大猫正在树下躲雨,她的鞋好巧不巧砸在了树枝上或者大猫身上,惊着了人家。

  被扰了清净,真是罪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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