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宝聪狠狠的打了个喷嚏,觉得有些奇怪,难道是谁在背后议论他?
“哥哥,这就是墨尔根古城吗?果然名不虚传,边外七镇之一,来前我看过《盛京通志》,书中称其‘北负群山,南临沃野,江河襟带,上下要枢’。我真想去看看墨尔根古驿道,这条道路北穿群山直抵江边,将大江南岸的国土牢牢的护卫住。那李,李安生修路建商贸市场,还想着借开采铜山来修墨尔根到瑷珲的铁路,如此一来,不仅边境更加安宁,商贸也更加便利。可想而知,这穷山恶水也总有一天会因多了人气而山灵水秀。”
梅宝聪骑马走在一辆马车旁边,从马车中传来了女子说话的声音,虽不见人,但这声音清寒雅淡,令人心头极为舒畅,让人难以想象,这世上竟有如此悦耳声音,虽然不似银铃也不似黄莺,但那股清新之意却让人凭添无限遐想。
“还山灵水秀呢,妹妹以为这是江南?你总忘不了江南。这黑龙江常年大雪纷飞冰冻万里,也只有这几个月是最为舒适的。在此生息,大不易啊。你以为那些移民来此的百姓,他们都心甘情愿来此?没了地没了活路啊,也只有黑龙江去年的丰收,给了他们希望,能够在这穷山恶水生存下去。不说百姓的自强不息,我等也要为此添砖加瓦。李安生的种种举措果然是良政,大辟天下寒士俱欢颜啊。”
“你说要看看墨尔根古驿道,过几日便去,咱们家在那道路公司也是有股份的,也真难为安生兄弟的脑子,竟想出如此妙策。这路哪个不想修?可千难万难,还是在他手中修成了。”
那辆马车中的女子许是梅宝聪的妹妹,听了这话头,也起了聊兴,在马车中说道:“在齐齐哈尔拜访程伯父时,他也提过这条驿道,黑龙江将军、墨尔根副都统每次上任必须进行巡边,他也经历过。墨尔根往者需渡诺尼江,西北过兴安岭,逢山则伐树开路,渡河则折木为筏,马凭水以过。至界碑举行祭告山川仪式后,分别取去年留存标记,并新记巡视之事。各书衔名日月于木牌,以备后来考验,此为定例。他说在黑龙江为官这么多年,唯一最为难忘的便是这艰苦万分的巡边。”
梅宝聪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巡边的确艰难,山路弥漫无迹,野狼穿行,需择大树去皮为记以知归路。夏天的时候蚊虫跟龙卷风一样,不刮风或雨后更加遮天蔽日,人站那不动便是一阵黑云压上身来。去年修路时我可是亲身经历,马牛身上都被叮咬出的血染红,而人则稍微好些。还是李安生发明了熏烟,颇为有效,今年也正在准备招股,办一家熏香厂,专门用于夏天防范蚊虫。这条路修成也是大功德,修路之时没有任何人来掣肘,也实在是能看到修路的好处。只是如今却有了些异样声音,也只怪这条路以及与路相关的屯垦、商贸太过招人眼红。安生兄弟想法是好的,只是急切了些,想要尽快筹集资本来投资各项工厂,挡了许多人的财路。”
兄妹两人一面交谈一面往城里走,到得落脚处,梅宝聪便亲自搬了小杌子来让妹子下马车。
只见先下车的丫鬟挑起了马车帘子,扶了位年轻女子下车,正是梅宝聪的妹子――梅家大小姐梅依云。
只见梅依云莲步轻移,缓缓的下了马车,才将头抬了起来,堆云秀髻之下,一张倾国倾城的绝世面容。
眼眸如冬夜之星炯炯生光,又有一层云霞深蕴其中,仿若秋波明媚,让人不敢正视生怕亵渎,却又见之忘俗,鹅蛋脸极为匀称,犹如满月清朗,线条极为柔和。秀眉轻弯,勾勒出一丝如雪精神,额头清明,与眼眉极为融洽。面颊饱满多一分便嫌丰少一分便嫌瘦,粉腮略施脂粉,一抹晕红如云蒸霞蔚,娇羞不可方物。琼鼻笔直高挺,朱唇殷红似血,抿紧时清丽逼人,弯出柔和线条时又让人心生亲近,竟像是画中走出来的女子,果然应了她的姓,如一支雪中寒梅一般,玉质冰清。
更妙的是,一双脚乃是自然足,因梅依云母亲是江南大户人家出身,自小在缠足上也没有多少压迫,自然不肯为难宝贝女儿。
南方缠足风气要略逊北方,缠足风气较盛的有山西、台湾、河南、甘肃、河北等地,而江南因天气湿热干冷缠足不易,反倒是缠足这种恶俗较少的地区。
(本人的奶奶便是三寸金莲,据说清末江南的民间普遍缠足,但不至于像北方那么恐怖,而且是平民百姓要争先缠足来显示与社会的合拍,大户人家反而要开明些,并没有太过残忍。)
她人长的高挑,这脚也天生不大,倒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少困扰,要不是这双天足,只怕登门来求亲的人更加多。
梅宝聪所共一母同胞的一兄一妹,兄长梅宝成在江南做官,就近照看父母的坟茔。
他们的母亲是江苏常州府江阴县人,当年梅父在江南做官时成的亲,后来梅父积劳成疾,死于任上,便葬在了梅母家乡。因夫妻感情甚笃,梅母思念过度,两年前也因病去世,长兄梅宝成便自请调去常州府做官,直至今日。
要不是梅家的叔叔伯伯都想着要争抢他们的家产,只怕他们也会在江南陪伴兄长。
梅宝聪带着妹妹北上京城,也是为了亲自料理家中产业,凭借旧日梅家的影响,与在南边做官的兄长遥相呼应,让那些个白眼狼们心存忌惮。
梅家内有白眼狼,外有隆昌长等对手,实在是内忧外患,也幸亏柳暗花明又一村,遇上了李安生这福将。
梅宝聪对李安生评价很高,也有着联姻的心思,梅依云冰雪聪明,自然能够猜到兄长的意思,对这传说中的李二愣多了几分好奇之心。
当初梅宝聪孤注一掷,将产业转移部分到黑龙江来,寻求程德全的庇护,倒是一招妙棋,又有李安生妙笔生花,为梅宝聪勾勒出了一张发展蓝图出来,让他下定决心,卖出了近半家产,换取资金来投入到铜业公司,并且准备积极入股墨尔根到瑷珲的铁路修建。
只要能够按部就班,那么梅家的产业必然能够扶摇直上,脱胎换骨。
李安生给出的建议是,先不忙分家,分家也是便宜那些齐心的叔叔伯伯,将家产转移到黑龙江来,只要产业赚钱红利足够,总能够分化那些叔伯,然后用交替控股的方式,隐藏资产,将一些边角料分给那些不一条心的叔伯。
只要能够将梅家的产业全部转入黑龙江,到那时怎么分家怎么分红,还不是梅宝聪说了算,谁能奈何他?
要见到他了吗?那个人称农把式李二愣的男子?
现在京城又在流传李二愣的名字,在农把式李二愣前头加了五个字,专业养猪倌。
说是这李二愣在黑龙江养猪养上了瘾,还上疏要推广全国,甚至办养殖场,专业养猪。
专业养猪,倒是个稀奇事情,还办养殖场呢。
这猪肉自古以来就是贱肉,到了清末依然如此,吃羊肉的多吃猪肉的少,民间倒是愿意吃猪肉,可人都养不活还怎么养猪。
在这个时代牛马能运输能耕田,鸡是生蛋出来,羊则是主要的产肉动物,还能出皮毛等物,只有猪这种动物,除了能吃能睡,似乎没什么优点。
可梅依云听梅宝聪详细说过此事,李安生推广的养猪方法,所费并不多,相比羊而言猪毕竟产肉多,还有猪下水可食用,猪油也功效颇多,猪皮同样可以制革,猪鬃也能出口国外,而猪粪便则能养鱼,还能肥田。
她失去父母护佑,也明白人世间的艰辛不易,自然成熟许多,心里也明白李安生的那一套包括养猪在内的《家禽家畜养殖技术》,不亚于治书立言的大贤。
至于比那些只会空谈误国的清流所立的书呆子空文,更是有益无数倍。
可笑那些摇头晃脑的书呆子们在那里讥笑谩骂,将李安生贬得一无是处,却不知这本书在黑龙江活人无数,让百姓能看到生活的希望。
人有时候想法很简单,就图个安稳,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解决温饱的同时,还能够有肉吃,那是多么大的幸福。
可想而知,李安生在黑龙江的威望,是怎么来的。
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道学先生们倒是忘了李安生的好处,天冷时家中烧一只小煤炉能省多少银子,这还是李安生发明的,叫做蜂窝媒炉,还免费提供制作蜂窝煤的简易机器技术。
光是这一项,一年到头就能给国家省上多少银子,给老百姓带来多少温暖。
北方老百姓冬天能烧上煤的很少很少,可李安生这个发明,却能够让那个他们也能在最冷的时候“奢侈”个几回。
或许有些大骂李安生搬弄奇(和谐万岁)淫技巧的人,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也会有一个地方,保留了对李安生的公正评价吧?
梅依云在梅宝聪的引领下,住进了在墨尔根的店铺之中。
等略为休息两日,梅宝聪便会带着妹妹到墨尔根北面的集贸市场那边居住,他在那边修了处独门独院的小宅子,跟李安生的黑龙江陆军讲武堂离开不远,很是安全。
现在墨尔根城中的有头有脸之人都竞相在那边买地修宅院,便是因为那边已经成为了墨尔根的商贸中心。
梅依云听她兄长诉说了种种黑龙江的新变革,却没有在墨尔根古城看到,心里也有几分期待,期待着能到北边去看看。
甚至是漠河与瑷珲,这季节不冷,也没有到夏季,没有铺天盖地的蚊虫叮咬,倒是能趁着这个机会走一遭,看一看,这边陲的异样风情。
才安顿下来,梅宝聪的随从中人从外头进来,当笑话般的说了件街上发生的好笑事情。
一群纨绔子弟想要当街调戏一位小女子,刚开始小女子还躲躲藏藏的,可最后可能是不耐烦那些无赖变本加厉动手动脚,三下五除二就把那群无赖给打倒在地,竟是个武功了不得的女侠。
梅宝聪莞尔一笑,这黑龙江发生的稀奇事多着呢,往后只怕更加多,也没太在意。
梅依云倒是起了兴致,手撑在腮边,美目流盼,星辉点点,想着那位女侠是个什么模样,什么样的风采,一时神往无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