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书记坐在宽敞明亮的大会议室里,一杯滚烫的茶水还没喝上一口呢,一拨拨的村里人就陆陆续续的进来,各找位置等着开会了。
这也都成了习惯了,老书记一旦在大喇叭上喊一件事超过两遍,那么必然要开会了。所以村民代表们都不用通知,就自己都上门了。
原本还有些人进来的时候嘻嘻哈哈的打闹着,可以进屋看到黑着脸坐在主席台正当中的的老书记,立刻就跟见了老猫的耗子,不敢吱声了。
一个个的都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已经从村民活动中心管理员升到了村委会秘书职位,连工资都涨了一倍多,年底分红也比一般人多一倍的刘洁挨个的给倒上茶水。
有熟悉的就可以压低了声音跟刘洁打听,老书记这是怎么了,什么事让他生这么大气啊?看看这脸黑的,比前日子来村里的那个来自坦桑尼亚的黑哥们还黑!
直到这时,赵强才带头硬着头皮走到老书记身边坐下。
“老书记,人都到齐了,咱们可以开会了!”
“用你说吗?我没长眼睛怎么的?还是你认为我老了,老眼昏花的看不清楚了?我用你提醒我吗?”
面对老书记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一通数落,赵强这个当侄子的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
已经听刘洁悄悄告诉他怎么回事的赵强此时抬头看了一眼陈国瑞,对视之中,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出来浓浓的同情,就差高喊一声理解万岁了!
“都坐好了,一个个坐没坐相,站没长相的,都是惯得毛病!”
听到老书记的这番话,几乎所有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坐的跟一颗笔直的青松一般规矩的陈国瑞,眼中满是同情和窃喜。
同情一下就可以了,反正老书记不是冲着自己的,是你小子没眼色,怪得了谁啊?死道友不死贫道就好了!
“这一阵子,村里的风气很不好!家家的有了俩钱就开始骚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攀比斗富,看家人家买了小汽车,自己没买晚上搂着婆娘都睡不着觉!”
“哄――”
大家被老书记的话逗得哄堂大笑,有那么几个被老书记说中心事的,则是红着跟猴屁股能有一笔的脸低着头不敢抬起来。
赵强一帮村委会成员也坐在主席台上看着台下的人跟着他们傻笑,立刻就惹来了老书记的不满。
“你们这帮吃闲饭的混蛋玩意儿,就不知道管管吗?要你们有什么用?家里的狗看到有外人来了还知道喊两声提醒主人呢?”
别老书记这一顿夹枪带棒的话一数落,好多人的脸都黑了。但是没人敢跟老书记对视,只能低着头在心里暗骂这个老家伙怎么不那啥啊?
“怎么的?还不服气啊?你看看你们一个个的天天都干些啥?不是跟着那些县里市里来的狗屁小官喝酒吃饭,就是跟着一堆商户天天在酒桌上称兄道弟。你们自己说说,你们 跟头猪有啥区别?”
这回轮到地下的村民代表们挺着胸膛,津津有味地看着主席台上那群被训斥的跟个孙子似的的村领导们,抱着茶杯就当是在看大戏了。
“看看现在的村子都变成啥样了?村民活动中心都改变成鬼宅了!要不是还有村里的孩子们经常过来,那里早就他娘的没必要留着了!”
老书记看到身边的这些村两委成员若有所思或者羞愧的表情,刚要满意的点点头,鼓励他们两句,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一堆坐在下面看戏的村民代表们。
“还有你们这群瘪犊子玩意儿!村里人把你们选出来就是让你们到这里和免费的茶水的啊?你们一个个在年底的时候,多拿一成分红拿的不烫手吗?
看到老书记火力转移到自己这边,所有的村民代表都不约而同的放下茶杯,低下头做好了准备挨训。
“一个个的天天就顾着忙活自己家的那点事,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对于村里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或者干脆视而不见,要你们干吗?”
除了真正的没皮没脸的人,没人不脸红。年纪最小的也都三十多岁了,年纪大的孙子都能打酱油了,被人这么数落还没法还嘴,这气氛就渐渐诡异起来。
“怎么不吱声了?是不好意思还是在心里埋怨我这老不死的多事啊?你们知道不知道,就在昨天,老陈,就你那个被你挂在嘴边夸上天的儿子,在市里跟人家赌博,不到三小时就输了三十万!”
“三十万啊!”
老书记伸出三根手指头在众人面前比划着!所有人都被三十万这个数字给惊得目瞪口呆,纷纷抬起头看着老书记。
“怎么?不相信?要不是这小子命大,正好遇到王海在市里办事,这小子估计就跳海想要一死白了了!我回来的路上刚接到王海的电话,那混账玩意儿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呢!”
老书记说到这里,底下一个年纪大概能有五六十岁,穿着雪白的白衬衫的老头眼一番,很干脆的就昏了过去。
会议室顿时就乱了套,只有刘洁和临时治保主任陈国瑞不慌不忙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就门外领进来三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脚忙里的检查一番之后,用担架把人给抬出去了。
“小刘,你跟去看看,同时通知一下他家里!”
刘洁答应一声,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掏出村里给她配的手机开始准备打电话。陈国瑞则是回身进来,把门关好之后再次回到主席台就坐。
大家已经被这一波三折的事情给惊得没心思想其它的了,纷纷议论纷纷的讨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没人看到老书记的眉头已经拧成一条线了!
“啪――”
一声巨响之后,大家顺着声音往出处一看,顿时又乐了。老书记正呲牙咧嘴地使劲儿甩着手,明显刚才拍桌子用力太大,伤了自己了。
过了好一会儿,老书记才重新恢复一脸的沉重,眼睛扫视了一遍在座的每一个人,眼里带着浓浓的不满和愤怒。
“都长点心吧!咱们在土里刨食,挣那点钱都不容易,真要败起来却太容易了!三个小时啊!”
老书记又伸出了三个手指头比划着,语重心长地带着一丝愤怒的说道: “就三个小时啊!老陈家辛辛苦苦这几年攒下的家当就给败没了啊!”
说完,不理会这些低头沉思的众人,老书记推开椅子,迈步就走。到了门口,一巴掌推开大门,关门的时候用力过猛,“咣――”一声巨响把所有人都惊醒过来。
场面一时就这么诡异的安静下来,没人吱声,只剩下空调运转发出的嗡嗡的响声和窗外村里的喧闹声传了进来。
“都注意了,这样,老刘,你代表村里马上去看看老陈叔,然后赶到市里去看看那个混蛋玩意儿死没死?要是没死的话,你跟二哥商量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挽回一点损失。要是这三十多万都没了,估计老陈叔也就没几天活头了!”
坐在他身边的副主任兼市场管委会副主任的刘耀武答应一声,就起身带着坐在自己身后的秘书匆匆离去了。
“咱们大家也都说说,老书记刚才的话说的虽然重了点,但是说的都在理上,大家也都反思一下自己这段时间来是不是过的太舒坦,太得意忘形了?”
任谁也没想到,第一个接过话茬的竟然是陈国瑞这个方从部队转业,等待组织分配工作的代理治保主任。
“我先说俩句!”
军人出身的他把军队的那一套行为准则完好的带了回来,没有什么废话,直接就是有什么就说什么。
“我这次转业回地方,就是因为咱们村里面临的很多问题。有领导认为村里的治安问题很不好抓,派出所的人面对咱们村的村民都矮了三分,没人敢真管咱村里人的事,所以有领导就找到了我,希望我回村到派出所把治安工作抓起来!”
陈国瑞的这番话成功的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作为被认为曾经村里最有出息的年青一代,这个在部队里考上了军校,当了军官的家伙儿那可是好一阵都被村里人当做自豪的榜样的。
这几天,这小子突然从部队转业回来,就是跟他家里都死活不说为了什么,是什么原因。
村里的那些多嘴多舌的婆娘们早就把各种道听途说或者自己臆想的消息传的满天飞了。
一个穷当兵的,现在在村里人眼里根本就算不了什么。没看到隔三差五的就有将军在村里闲逛吗?
再说了,就是当了将军怎么了,咱一不求你办事,而不违法违纪,自己挣钱自己花,我管你是将军还是大帅呢!
可任谁都没想到,陈国瑞这小子突然专业回家的原因竟然是因为这个?难道村里的情况真的糟糕到了这个样子了吗?
“回来之后,当天晚上我就去了我二叔家里,正好他们父子都在,我们聊到了半夜,说的就是村里这段时间的变化。”
陈国瑞的话让所有人都把目光紧紧地盯着他,这个时候大家才想起来,似乎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在村里看到他们父子的影子了。
“我清楚地记得,我那个被传成财神下凡转世的弟弟的话。”陈国瑞说道这里,停住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之后,没等大家催促就继续说道。
“他说咱们村里现在正面临着大变革,苦了几辈子的农民突然手里有钱了,还不是一个两个的小钱。都说酒壮怂人胆,可钱比酒厉害多了!”
说到这里,他意有所思的看了台下的众人一眼:“手里突然有了做梦都没有的梦到过的天文数字一般的存款。在搂在怀里美了几年之后,就必然有人开始要作了!”
听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了响起了刚才的老书记和昏过去的老陈,那个混蛋玩意儿可不就是在作吗?真是作死啊!
“盖新房那是应该的,买辆汽车显摆一下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谁规定了农民就的一辈子吃苦受累不能享受了?没人有这个规定!”
陈国瑞义正言辞的一挥手,给他的话增加了不小的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