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冬正儿八经说道:“赵伟,连你都信不过,人和人还能有信任吗?”
“你小子。”赵伟接过书包,轻轻锤了吕冬一拳:“快去吧,我在这等你。”
钱和东西全在包里,满脑袋都是钱的傻小子能去哪?
吕冬不紧不慢出了隔间,以正常走路的速度来到前台,前台小姑娘冲他笑的时候,他还回以善意笑容。
出了仿古楼,吕冬朝公用厕所走去,快到厕所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转而拐上另一条路,小跑着进了旧书市场。
书包和里面的东西都不要了,就俩饭碗、一醋碟和一个菜盘子,还有一包废纸而已。
爷爷的横轴不能丢,所以一早绑在身上。
不留下包,赵伟八成不会让他一个人去厕所。
吕冬没走来时路,往西一路快走,从西边出了市场区,然后再往南走,同时摸出大裤衩崩在后背上的钱,塞进裤兜里。
来到西南边一条主路的站牌,正好有公交过来,他上车投币,去西市场。
吕冬坐在车上,考虑起后续事宜。
作为一个大好青年,深入虎穴验证这是骗子公司,还完成取证,肯定要尽快举报。
但举报的方式方法很重要。
那1000块钱,他当然要留下,现在是经济社会,讲究劳有所得。
(说个事,众位看官大老爷目光如炬,就当一笑话吧。)
很多很多年前,某个即将踏入社会,尚未经过毒打的二货,整天做着发财梦,想着一夜暴富,那时电视类藏宝节目刚刚兴起,二货某天在本地影响力最大的晚报上,看到了征集藏品的报道,想到了家里的紫砂罐,抱着对媒体的信任,拨打了征集电话。
后面,拍照片,传照片,互相联络等一系列事宜,那边告诉二货,东西应该价值不菲,可能值几十万,但不能确定,需要看实物。于是,满脑袋都是钱的二货买上票,千里迢迢赶到魔都闸北,在一座高大上的写字楼里,见到了占据一整层楼的艺术品公司。
接待方很热情,得知二货下火车没吃饭,买来了麦当劳,又给免费安排旅社,等待第二天大专家的鉴定活动。
第二天一早,二货抱着对金钱的期待,来到写字楼,长长的鉴定队伍足有四五十人,等待n久之后,见到了专家。一位经常在魔都电视台某个收藏节目上露脸的专家,鉴定价值35万,二货自然深信无疑,还掏200块钱买了张鉴定证书。
再后面,就是谈委托了,对接人员对二货说不需要提前缴纳拍卖费,拍卖的相关费用公司承担,但客户需要承担前期宣传费用,3000块钱。
那个年代,这是一笔很大的数字,二货被冲昏的头脑,有一瞬间清醒,但对方砸下杀手锏,直接给了二货500块钱预付金,二货沦陷了,当天下午就打电话筹集3000块,转给了人家,根本没想过,这500其实是他那3000里面的。
二货高高兴兴回学校,等待拍卖收钱,梦想着35万创业或者买房。
秋天到了,拍卖结束了,紫砂罐流拍了。
二货接到通知,又到了魔都,去拿紫砂罐,看到了拍卖和展览的录像,依然对公司深信无疑,但手头没钱,只能放弃公司宣传费减半的热情邀请,无奈回去了。
毕业后,二货知道了英雄山市场,一位同事认识那里卖紫砂的,二货跟着去咨询时,讲述了这段经历,这才知道上当受骗,后来让卖紫砂的看了看罐子,说不是紫砂,只是紫泥的。
二货吃一堑长一智,拒绝卖紫砂的买下罐子的要求,迄今保留着。
从此之后,二货对社会抱有极大戒心,成了性格多疑的人,甚至影响到人际交往,但好处是没再出现过那种吃大亏上煞笔当的情况。
古董里面,不是十个九个骗,而是十个全是骗,包括电视上那些非常有名的专家。)
第15章 人才啊
仿古楼,正大拍卖公司。
赵伟提着包,坐在椅子上等了会,却不见吕冬回来,心里突然不安。
“可能大号?”
吕冬留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赵伟还心存侥幸,没有声张,提着包出了公司,来到男厕所。
厕所里面……没人!
到处找了一圈,赵伟没找到人,阴沉着脸回到隔间。
隔间中,黄翠翠清脆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不见了?”
赵伟强作镇定,盯着桌上的旧书包:“别慌!可能有事出去了,包和钱还在这呢。”
话是这么说,心里的不安却压不住,赵伟的手终于伸向旧书包,刺啦一声拉开拉链,破布头撑得里面鼓鼓囊囊。
黄翠翠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书包。
赵伟深吸一口气,果断掏出包中的东西,白纸合同,破布裹住的碗,然后一个长方形布包。
他赶紧拿起来,用手捏一下,好像纸一类的。
赵伟稍微放了点心,可能是钱。
双手速度加卡,几下拆开布包,真容显现。
废纸!
一摞折叠成百元钞票大小的废纸!
“这……”黄翠翠满脸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
赵伟用力攥紧废纸,狠狠扔在桌子上,再翻包去找,那一千块钱应该在,只要找回来,问题不大。
所有的破布头子都被他抓了出来,拆开扔在地上,钱……半毛没有!
这混蛋!这骗子!赵伟抓起青瓷碗想摔地上,说好的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到了这一步,就算再心存侥幸,赵伟也彻底明白,叫那傻小子耍了!
猎人什么时候成了猎物?
黄翠翠的不可思议变成震惊,火眼金睛怎么就成了睁眼瞎?
“要不要上报?”她轻声说道。
赵伟没有摔碎青瓷碗,拿起俩碗、一盘子、一碟子,出了隔间,来到办公室前轻轻敲门。
黄翠翠知道跑不了,主动跟在后面。
进入办公室,分头男好奇打量赵伟,问道:“怎么了?”
“老板,我瞎眼,叫人骗了。”赵伟不敢推脱,尽快说了一遍。
“哈哈。”长发女人还没走,忍不住笑起来:“有意思,有意思,这乡下小子太有意思了。”
赵伟和黄翠翠脸色很难看,却不敢说话。
分头男摇摇头:“叫你们不要飘,一个个全不当回事,这就是教训。”
长发女人故意插话:“我帮忙报警?”
分头男瞪了她一眼:“报警是给谁找麻烦?”这点钱这点事他不放在心上,随口说道:“你们可以出去找,找到把钱追回来……嗯,把人也找……不,请回来,这是人才啊。找不到当花钱买教训,从你们工资中扣。”
老板怎么都有理。
赵伟没法反对,问道:“这些怎么办?”
分头男看了眼他手上的瓷器:“让老梁看看,有没有价值。”
赵伟和黄翠翠先后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长发女人问道:“为什么跑这边改行?来钱快?”
“比不上做阳光工程。”分头男说道:“但这行稳妥,风险低。”
长发女人忍不住笑了:“还不是骗?你就不怕让人举报?”
分头男反驳:“我可没骗,不说协议有没有法律效力,单说我的模式。古玩这东西,鉴定出错很正常,顶级专家也不敢保证。承诺的展销和拍卖,我会按时找人举行,还会录像给客户看,这都是履行协议。谁也不能保证东西一定卖出去,东西流拍,当然不能给钱。”
长发女人说道:“租个便宜场地,随便雇点人充当买家,真是好算计。”
分头男哈哈笑道:“这行当水深着呢,十个里面九个骗。古董这两年在民间升温,实质是骗局增多。”
他故意说道:“建议你也转过来,我们合法行骗。”
鉴定室里,专家梁永梁教授又一次看过四件瓷器。
“怎么样?”赵伟对找到傻小子不抱任何希望,但留下的几件东西,多值点钱,也能挽回点损失。
黄翠翠同样关注,扣钱她也跑不了。
梁永能坐在这唬人,还是有点水平的,拿起湿毛巾擦手:“这三件青花,90年左右的,看样式和落款,可能是当年的外贸瓷器,工业机械化量产的日用品,算上那个浅口碟,去舜山能卖个四五十块。”
赵伟彻底死心,等着被扣钱吧。
“你怎么不早说一声呢?”涉及自身收入,黄翠翠声音不再清脆,变得尖利:“早说我们也能有心理准备。”
梁永脸马上黑了:“小姑娘,怎么说话呢?鉴定前,是你专门过来,让我把价开的高一点!”
…………
公交车上,吕冬一只手始终抄在裤兜里,生怕1000元钱出意外。
这年头,治安形势严峻,很多扒手在公交车上行窃,被发现后敢直接抢,遇到反抗的动刀子都有可能。
一场严打正在进行,会持续好几年。
至于怎么举报正大艺术品拍卖公司,吕冬没有妄动,打算回去路过大学城时,去找大哥吕春。
那是专业人士。
西市场遥遥在望,吕冬暂时不再考虑这些,接下来要去打听关于蚂蟥的事。
这1000块钱可以让他稍微喘口气,最起码家里有点事,能应急。
交统筹提留款,老娘也不至于压力太大。
但想要致富,不能停下脚步。
幸福生活不会凭空而来。
兵哥哥提过蚂蟥的事,有人收知了猴在农村不是新闻。
吕冬先要看看具体情况。
下了车,站在西市场站台上,吕冬放眼前后左右,全是由楼群、大棚、钢结构和自由摊位组成的市场。
这里集服装、副食、建材、药材和小商品等于一体,目前是太东最大的综合批发市场。
西市场也撑起了泉南市西部半边天。
吕冬用泉普找人问路:“老师,药材市场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