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关上的房门,仿佛无声的在对他人说着江钰有多厌恶这个儿子,夜星辰一直垂眸,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振动。
手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衣角,一直在旁的莫熙儿此时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似此时不管说什么安慰的话,现在听来都有些虚伪。
二人沉默许久,男人终于站起,带着一丝冷意。
回去的一路都在沉默,这气氛让她觉得十分尴尬,看着他孤寂的背影,暗自鼓起勇气,几个小碎步追上他,伸手牵起了他的衣角。
“不要难过,你还有我陪着你。”
男人的脚步一顿,蓦然回首看向身后一直低着头的小女人,并没有说话,看向她的目光中却充满深究。
他着实有些看不懂她,在带她回来之前,他们还是陌生人,不过几日的相处,他们已变成如此亲密,不得不让人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或者说,这丫头要比他想象中的单纯许多。
依旧沉默着往前,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却很明显的不同了。
回到院子里的二人更加没有心思好好的吃饭,都只是扒了几口之后便放下了筷子,再不见早上的欢乐。
“对不起,如果不是我,事情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好像自从来了这里之后,她就习惯性的说对不起,每次看到夜星辰那寂寥的双眸,她心里的歉疚就如同潮水一般,不断的上涌。
“带你回来是我的决定,你为何要说对不起?”夜星辰微微挑眉,露出一个不在乎的表情,转过身回到书桌前,坐下继续处理上午没有处理过的奏疏。
莫熙儿看着心里难过,却没有一点办法,只能静静的陪在他身边,时不时的帮他递点东西。
“咦?又是这高昌?”眼角的余光随意瞟过,那两个熟悉的字眼跃然于眼,她不由出声。
微微抬眸,夜星辰的目光中充满探究,“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注意到这个地方了”
“这可不能怪我注意啊!”连忙摆手,她撇了撇嘴,继续说到:“还不是因为你上次对我说了时疫之事,我才会对那地方印象如此深刻!”
男人点点头,她的话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随着他越往下看,他的双眸皱的越是紧,此时若有只苍蝇飞过必定能够夹死!
“是不是那个地方情况不太好?”
轻叹一声,他的话中充满无奈,“高昌本就是蛮夷之地,现又爆发时疫,自然是民不聊生。”
“你不想要那些人死?”从他的口中,她能够清楚的听出他的惋惜之意。
“当然。”一边在奏疏上涂涂画画,一边说道:“这个世上每一个人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哪怕是蛮夷之人。”
抿了抿唇,一个想法突然冒出她的脑海,只是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对眼前这个男人说。从刚开始的水火不容,到现下能够安静的在一个房间相处,他们之间确实不一样了。
犹豫片刻之后,她终究轻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有办法能够治疗他们,你会不会感到开心?”
蓦然抬头,深邃的双眸在幽黄烛光的照射下却异常明亮,像是夜空中的北斗星一般,深邃到迷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会医术?”
游移的挪开自己的目光,她并不敢就这么把自己暴露在他的面前,“我会一点草药,相信能够帮到他们。”
“为什么?”
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当她再次转过来时,水润的双眸中充满了耀眼的光亮,“就像你说的,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若我能帮助他们,我为什么不去做?这对于我来时只是举手之劳的事。”
这般豁达的心胸,这般不追求名利的想法,让夜星辰的心性瞬间豁然开朗了许多。
一袭白色长裙的莫熙儿就这么静静地站立于他身前,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如此接近,仿佛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对方。
“谢谢你。”
回答男人的,是女子灿烂的微笑,这一笑容,如同春天花开一般,灿烂了夜星辰的整个黑夜。
另一边的老夫人关上房门便气喘吁吁的坐到椅子上,一番争吵早就让她有些体力透支,那眼神更是怨毒了。
蓉嬷嬷端上一杯茶,轻声安抚到:“老夫人您别生气,少爷还是小孩子心性,才会被那妖女迷了双眼,若是以后少爷懂事了,指不定还要感谢您呢。”
原本是宽慰的话,却让老夫人听的莫名生气,一把推开了她递过来的茶杯,怒意横生,“什么还小!他还是三岁孩子吗?养他还不如养条狗!”
蓉嬷嬷瞬间噤声,老夫人这是在起头上,自然说什么都不对,还不如安心的呆着,什么都不说来的保险。
“你派人去给哥哥传话,就说我已经醒了,让他迅速找个时间到府里来商议商议,那个妖女断不能留在府中!”江钰说的有所思量,双眸中带上了点暗沉之色,满脸的思量。
打发走了蓉嬷嬷,江钰这里才算真的安静下来。因为生病,她的脸色看上去并不是特别的好,可以说的上苍白的吓人。
江钰越想刚才发生的事越生气,怒气没有地方发泄,堆积在内心越多,越是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四十的年纪,却在昏迷苏醒之后瞬间苍老的如同五十多岁老妪一般。
将近傍晚时分,江淮到了将军府,此时的老夫人正在祠堂中念佛,自醒来之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祠堂,向列祖列宗说明这几日她为何没来。
在这事上,江钰几乎有着前所未有的执念。听到身后的响动,她也未马上起身,而是恭敬的做完所有才缓缓站起,还不忘给列祖列宗添柱香。
“都这个时候了,你倒是有这些闲情逸致弄这些东西。”江淮轻哼一声,明显对她此时的举动有些不满。
上香的手微微停顿,老夫人轻声道:“不然你还能让我做什么?难道这些年来我做的还不够多吗?”
“我让你看住夜星辰,可是你呢?你看看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带回来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不说,竟然还忤逆我们!这么些年你就这么养育他的?”
一声叠着一声的质问,几乎压的老夫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现在是在责怪我?他若真是我的儿子,断不会有今日之事!”言语之中尽是厌恶,没有丝毫母子情分。
然而她的话音刚落,便迎来了江淮严厉的呵斥,“我告诉你,不管他之前是谁的儿子,现在都是你的儿子!你就有义务把他给我管住了!”
“管?”老夫人语调轻柔,却透着无比的冷意,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尽是白眼狼,不知道怎么管!到底不是自己的种,自然是管不住!”
手腕突然被江淮拽起,女人柔弱的身子一下被拽离了他的面前,微微皱起双眉,语气异常低沉,带着点点威胁。
“我警告你,以后别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既然他姓了夜,就是你的儿子!不到万不得已,这个秘密到你死,也只能是秘密!懂了没有?”
挣脱了他的钳制,老夫人沉默良久后终点了点头,谁都没有看见她双眸之中泛起的泪花。
她的哥哥,她的丈夫,一心都只为着自己的野心,从来都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她的思子之心,一想到那个在将军府的夜星辰不是自己的儿子,她就佷毒了他!
从来不允许他进夜家的祠堂,一个没有血缘关系,只顶着夜家姓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进这祠堂,跪拜夜家的祖先!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坚持着,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把真正的儿子认领回来,那个人才是真正有资格进夜家祠堂的人!
“我已经告诉他,我把妖女的事情禀告给皇上了,哥哥,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什么?”江淮尖利反问,一脸不可置信,几秒之后,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化,大声叹到:“妇人啊!简直就是无知妇人啊!”他颤抖着向前,不停地反问:“你为何不商量一下再行动?”
“我堵一时之气便就这么说了。”一看江淮的表情,她便猜测莫非是自己做错了?“告诉皇上便告诉了,若是皇上知道这妖女,必定不会留。”
“你也不是没有见过那妖女的容貌,我们岂会知晓皇上的心思?”
江淮轻叹一声,微微摇头,“再说了,连夜星辰这般的人都被这妖女迷惑的不清,更何况是本就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皇上?”
“哥哥,话可不能这么说,夜星辰是什么货色?皇上可和他不一样,他可是……”
老夫人的话还说完,便被江淮严厉的眼神打断,再不敢多说一句。
“罢了,这件事我会去想办法,看能不能在皇上不见这妖女的情况下,就让她无声无息的消失!绝对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来扰乱我们的计划了。”
双眸微沉,满是算计与残忍,仿佛他们讨论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牲畜。
浓重的麝香味道,几乎压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来,紧闭的大门,谁都不知道这个下午老夫人与丞相都说了什么,可府中的气氛却是一日比一日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