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氏听得呆了:“宝儿,你不是去打仗吗?”怎么又说上赚钱了。
“是啊,打了仗才来钱么。”林定笑道,“安南的矿产、木料都是好买卖,我们有皇命在身,算腾不出手的,不然有那胆大不怕死的从安南下南洋、西洋,更是一本万利呢。”
许融听得凝神起来。
她对涉外贸易一块没有经手过,但基本常识是有的――本朝类明,而在真实历史上的那个明朝,虽然出于种种政治与军事需求,大部分都处于海禁期内,为人耳熟能详的只有一个郑和下西洋,但实际上有明一朝,民间的海禁不论放开与否,始终未曾真正禁绝,而且有不少官员都偷偷参与其中。
那是远话,先不提,只眼下从林定的口风里听起,显然,不论他的爵位能不能顺利封下,家底是已经厚厚地攒下了。
“那些东西跟在大军的最后面,还没到,”林定解释道,“也不只我的,还有义父他们的,等到了,你瞧见了,就知道了。”
韦氏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这些事她很不通,凭空里也无法想象数目,只觉得一家子以后的生活有了着落,到底安心了些:“这就好。不过宝儿,这些钱是你辛苦赚来的,也不能乱花呢,我有一个小花圃就好了。”
“玉姐,我听你的,你要什么就是什么。”林定很干脆地道,又畅想,“再给小宝买多多的书,专给他建个院子做书房,要五开间的。”
提到给儿子花钱,韦氏就不犹豫了,点头:“好。”
“还有首饰,衣裳,”林定停不下来,又道,“我才看张大嫂和张二嫂穿得花花绿绿的,玉姐,你穿了,也一定好看。”
“人家那是夫人,打扮得尊贵,什么花花绿绿。”韦氏温柔嗔他。
“你也是我的夫人么。”林定不以为然,“别人穿得,你就穿得。”
韦氏脸颊微微红了,唇边又忍不住笑,掩饰地抬起手撩了一下鬓发。
“玉姐,你还和我走时一样,一点都没变。”林定痴痴地望着她,“你从车里出来时,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韦氏脸色更红了些:“你说什么呢,小宝都那么大了,我早就老了。”
“哪里,我才老了,”林定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唏嘘道,“安南那鬼地方的太阳太烈了,把我的皮都晒脱了一层。”
韦氏心疼了,忙道:“我看看,哪里?”
“现在早都长好了,不过都变粗了――”林定说着,还是低下头来叫她看,一时指指脸,一时又指指脖子。
这就有点非礼勿视的范畴了,许融礼貌地往屋里退了退。
心下忍不住嘀咕,怪不得大师有名言,中年人谈恋爱,就像老房子着了火。
她这对名义上的公婆在寒风里,就对着一棵光秃秃的石榴树聊得没完没了,一眼没往她这里看,竟是没有发现还有她这个活人――
不对。
这一退一动作,许融忽然发现对面厢房的窗户里也有人影闪了一下。
这个院子是专门安置他们一家的,不会住有别人,显然,是萧信被她赶走以后,歇到了对面。
原来围观的不只她一人。
隔着窗纸,许融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更多地凭直觉感觉到,他似乎也向她这里看了过来。
“……”
虽然明知萧信也看不清楚她的表情,许融还是又小心地往里躲了躲。
同时感觉又有点慌慌的。
不过这次她未及多想,就有英国公府的丫头走进来,向她报:“奶奶,大姑奶奶回来了,老太太遣婢子来,请奶奶过去。”
第98章 修bug
萧夫人是接到英国公到京的线报以后匆匆赶来的。
本来萧侯爷也要一道来, 考虑到英国公才返家,府中必然忙乱,他做女婿的不好捡这样日子上门, 才迟了一迟,打算明日再来。
因此,也就不知道英国公给他捎了一整个拖家带口的大“惊喜”来。
先知道的只有萧夫人, 她惊了个元神出窍:“――什么?!”
张老夫人简单同她说了说,即命叫许融来。
说实话, 萧夫人虽是她的女儿, 却越长越拧了性子, 她这个做母亲的跟她交流都费劲得很,她这把年纪, 也不想攒气生了, 不如叫会说话的来,几方当面说明白。
“夫人。”许融进去,自如行礼。
萧夫人哑了好一会,上上下下地打量她, 不过三个多月没见, 许融当然没什么形貌上的变化, 唇边翘起的弧度都同从前差不多, 但正因没变化, 萧夫人才想不通――她怎么就不怕且能全无羞惭之色呢?!
“你做的好事, 亏你还有脸来见我!”萧夫人回过神, 迎头痛斥。
“我做了什么?我不过听夫人的吩咐罢了。”许融一笑, “夫人叫我与世子退婚,我就与世子退婚,叫我嫁给二公子, 我就嫁给二公子,桩桩件件,不都是夫人的意思吗?”
她说的是老黄历了,可老黄历也是事实,萧夫人不能不认,尽管生气,她也窒住:是啊,要不是她的摆布,许融根本不用卷进这场逃亡里去。
“那都是从前的事了,不必再提。”萧夫人生硬地道,“你既然做了萧家的人,就该为萧家的名誉着想,知道了丑事,你为何不立即报与我,反而一道跑了?”
“不逃,等着与‘韦大雄’一块失踪吗?”许融笑意不变。
倒是萧夫人脸色微变――许融一见,也就知道了,她的试探没错,韦大雄确实已经不在世间了。
这实在不是件意外的事,韦大雄那样父母双亡老婆都跑了的混混人物,侯府要他消失,简直连个后患都没有。
“映玉,”张老夫人看不下去,“你才怎么答应我的?好好说话,事已至此,你只是生气又有什么用。”
“娘叫我怎么好好说?”萧夫人气怒不休,伸手指许融,“他们胆大包天,做出丑事不算,居然还敢跑,跑了又还大摇大摆地回来,分明没有一点将我放在眼里――对了,韦氏那个贱人呢?她不是也回来了,怎么不来见我?”
“是我没叫她过来。”张老夫人板了脸接话,“她不是你院子里的妾了,正正经经地要与别人做夫人,往后,与咱们家还是一家人,你再羞辱她,就是羞辱我和你父亲,你要见,等你想好了再见罢。”
“谁跟那个偷人的贱人是一家人!”萧夫人心高气傲,冲口便道。
张老夫人冷了脸:“你说不是,那确实也不是,毕竟你已经嫁到了萧家,是他家的人了。”
萧夫人:“……”
她愣住了。
好一会之后,才不可置信又受伤地:“娘!”
“我与你说得明明白白,你只是不听,”张老夫人严厉地道,“你与我这么着也罢了,等见了你父亲,你还这样,你看他饶不饶你!”
萧夫人气得头昏:“我是父亲的长女,难道那个什么义子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还亲不成!”
“你既知道你是张家的女儿,那为什么一心为了萧家的事出头?”张老夫人反问,“你真还当你是张家女儿,好,这正是我与你父亲用着你的时候,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什么――”萧夫人别扭得要命,“我管着的府里出这样的事,我的脸都丢尽了!”
说了半天,还是一条:颜面。
张老夫人摇头叹了口气,这个女儿一辈子吃亏在这两个字上,外面看着风光厉害,内里的日子过得一团糟。
“那依夫人之见,想怎么样?”许融发问。
萧夫人:“……”
她其实没主意,原来萧侯爷说灭口,她也觉得丢人,就默认了,由他施为,但现在峰回路转,韦氏等人居然和她娘家扯上了这么一层关系,灭口很显然是灭不成了,那再要怎么处置,她没想好。
对韦氏的攻击,只是下意识觉得太便宜她了,骗着侯府替她养了二十年野种,一掉头,她还成夫人了,与她平起平坐,她怎么甘心。
许融大致看出来她的想法了,笑道:“夫人既然对我们没有那么深的恨意,那何不成人之美呢?”
萧夫人瞪向她,脱口就要说“做梦”。
许融语速加快了一点:“姨娘和二公子出府,不也是替夫人省事吗?以后夫人只要操心阮姨娘和大姑娘四公子就够了。”
要论谁真的能拉到萧夫人的仇恨,那毫无疑问是阮姨娘,她的脸色当即沉了下去。
“我出去了这么久,不知大姑娘怎么样了?病可好些了吗?”许融闲聊般问。
萧夫人冷冷道:“你什么时候倒与她好起来了?她病好不好的,与你不相干!”
她没回答,许融也不介意,笑道:“夫人说的是,我如今自然与大姑娘不相干了,只是毕竟一个府里住了三年,有点担心,大姑娘若还病着,恐怕她禁不起新的打击。”
萧夫人愣了一下,然后反应了过来――她本有一份精明,只是才过来时,张老夫人一番告知将她震得心神离散,就没想到,里面原来还有一层尴尬干系!
林定。
这个萧侯爷为萧珊精心择定的好女婿,飞了。
萧珊又要回到茫然的待嫁里去。
这比从前还要命――因为新年一过,她又长一岁了。
按从前论起来,庶女年长不嫁,萧夫人这个做嫡母的脸上也未必有光,可她既没亲女,就不怕被萧珊带累到,而这点颜面上的损失与报复阮姨娘叫阮姨娘日夜煎熬相比,萧夫人以为划得来。
如今情形不一样了。
将萧珊这个祸端早日嫁出门去,才是她与萧侯爷的共同利益。
但从母亲的口吻听来,英国公府上下俨然已都接受了林定这个义子,关系到这个程度,就算英国公肯让步,不将林定收为义子,将来也必然来往密切,双方撕罗不开。
这就意味着,萧珊虽然离开了萧家,却又同她的娘家沾上了干系。
这个后果可能更糟。
萧夫人狐疑地看向许融――她为什么在这当口提起萧珊?是无意?还是――
许融权作不知,无辜问道:“怎么,难道侯爷改变主意了吗?”
其实她挺好奇萧侯爷是怎么跟萧夫人交待萧珊身世的,当时她很快就跑路了,没来得及探听,而眼下既不能暴露她知道,就仍也不好问了。
萧夫人沉默。
当然没有。
像林定这样的人选要是好找,萧珊也不会拖到现在。
萧侯爷预定明日过来,本来就想要跟英国公谈一谈这事的。
“大姑娘是花枝般的年纪,又是侯府千金,”许融叹了口气,“也许,侯爷会如意也不一定。”
萧夫人脸色变了变。
她没见过林定,可韦氏在她手底下战战兢兢活了这么些年,她是很了解的,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勾不住萧侯爷,难道就能勾得住林定了?
再跟那个林定有奸情,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看在韦氏替他养了个儿子的份上,林定也许心一软,跟她重拾了旧情,可要是旁边摆上一个萧珊,那情况会怎么进展,还真不好说。
男人,哼。
男人的良心,呸。
那倘若林定真的变了心,真的把祸端从萧家娶走,带到了张家――
张老夫人才点了她,说她是张家的女儿,萧夫人自己,也不是不顾念娘家的,她之前默认萧侯爷的灭口决定,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对萧侯爷头顶那抹绿,说实话她没那么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