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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事 第528节

如意事 非10 6042 2024-06-29 14:00

  三房的人,从三夫人姜氏再到两位公子,亦是不解发生了何事。

  且见吴景逸这一跪显然事态不小,姜氏便有些不安:“老爷,您这是……”

  二房才出了那样的事情,近来世孙整顿族中的动作也颇大,这关头老爷称自己犯了错,总不能也跟这些有关?可老爷不像是如此糊涂的人啊!

  定南王看向跪在厅中的人,平静地问:“你何错之有――”

  第620章 花下眠

  吴景逸将头叩在了地上。

  声音微闷,却字字清晰,亦无迂回之言:“此前误当父亲兄长及阿渊出事,此等关头,我本该尽心尽力助阿章处理族中之事,稳固家中局面――可我纵表面相助于阿章,却未曾做到真正问心无愧。”

  微顿之后,道:“二哥更换各处人手,私动家主印之事,我并非没有察觉,但却因鬼迷心窍,而选择了视而不见,只装作一无所知。”

  他那时并不知二哥已有弑父之举,却察觉到了二哥欲取代阿章的心思――

  但他什么都没做。

  什么都没做,便是什么都做了。

  “老爷,你……”姜氏面色一白,她不知还有此等事。

  吴景逸始终未有抬头,语气中尽是惭愧:“察觉到二哥的野心之后,又因见阿章年幼,我便生出了不该有的歪念……竟有了要袖手旁观,事后再坐收渔利的小人心思……实在不堪至极,不单愧对父亲的信任,吴家的栽培,更不配为人叔长!”

  念头起,是一瞬间之事,事后想要扼制却极难。

  是他未能守住心中那道底线。

  厅内一时寂静至极,气氛紧绷着。

  定南王开口问道:“这心思,现下还在吗?”

  这问题听来似乎多余,任谁也不会答还在。

  吴景逸抬起头来,眼眶微红:“儿子断不会再有此妄想――”

  “你并非是错在有妄想。”定南王肃容道:“人之六欲,本就无法全然断除,纵有往高处走的心思,亦是无可厚非。吴家一族之大,并非只家主之位可供你施展拳脚,想要什么,可光明正大地去争去拿,最终凭本事说话――而断不可为此行危害家中之举,更不能算计到自家人头上!”

  吴景逸再次叩首:“是,儿子已然明白了。”

  继而又声音微哑地道:“从前父亲兄长阿渊在时,我从不曾起过这等心思,本还只当自己并无私心……可这些时日见阿章一介稚子,到底还是起了异心,原来所谓的并无私心不过是趋利避害,欺软怕硬……”

  话中有愧责,也有自我厌弃之意。

  吴恙听得心有分辨,心也落定下来。

  三叔说到此处已不单是认错而已,有勇气说出这番话,已称得上是真正的君子了。

  君子亦有动摇之时,借此考验及时窥得自身之过,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知道悬崖边缘在何处,试过抛弃良知的滋味不是自己想要的――既有此事为戒,那底线便将画下清晰一笔,日后便会谨记再不可逾越。

  当然,三叔今日此举,或也可疑心为已知此事瞒不住,遂主动认错以求谅解,是谓耍弄心机――

  但纵然如此,也并不重要,聪明人有心机并非是什么十恶不赦的过错,最重要的是三叔是否真心悔过。

  这一点,要看当下,也要看日后。

  “儿媳也有错。”姜氏回过神来,也跟着行礼跪下了:“儿媳既入吴家,便也有守家宅安定之责,老爷此番有此心思,儿媳未能及时察觉规劝,亦是一大过失,也请父亲责罚。”

  吴景逸怔怔地看向身侧之人,眼睛红极:“夫人……”

  姜氏也看向他。

  夫妻一体,老爷有错,她也有。

  可她是了解老爷的,老爷纵是一时糊涂,却也做不出真真正正残害家人之事,纵然父亲那日没有回府,她敢断定老爷一定也会回头,绝走不到那一步。

  但这些话此时不能说。

  说了便等同是替丈夫辩驳,丈夫有错是事实,有错便该受罚。且他既站出来承认,便是于心有愧,便更加轮不到她自作聪明替他解释。

  而这是她的丈夫,她既相信他,自然愿意与他共进退。

  两个孩子也跟着跪下了。

  三公子已有十三岁,已能分得清对错。

  小五不过刚满五岁而已,此时被兄长扯着跪下来,尚且分不太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儿孙儿媳,定南王看向了吴恙。

  吴恙会意,却是看向身侧的男孩子:“阿章,此事便由你来做主处置吧。”

  阿章才是吴家日后真正的家主。

  单是教,是教不全的,倒不如就叫阿章自己去选,选了之后,自己且看结果如何。

  吴然没想到自家二哥会将此事交予自己来决定。

  是因为二哥觉得此事与他有些关系吗?

  男孩子应了声“是”,遂看向跪在那里的三叔。

  二哥说的等,原来是指得这个。

  他果然还是不够了解三叔,此前并未曾想到三叔会有主动认错的可能。

  但二叔既认了,他便也就安心了。

  这是他所能想到最好的局面和结果。

  男孩子想了想,并未犹豫太久,也未有去看祖父、父亲和二哥的眼神,既说了交给他来做决定,那他就只需听自己的――

  “就罚三叔抄写家规百遍。”

  吴景逸听得愣住。

  旋即,转头看向男孩子,勉强扯出笑意:“阿章,不是这样罚的。”

  这无关痛痒的惩罚,也就是小孩子才说得出口吧。

  “可三叔并未做什么,便是依照律法,也要见了结果才能罚人,只在脑子里想,是不会被抓去官府的。”吴然的语气十分认真。

  吴景逸微微摇了摇头。

  这哪里能一样?

  “若三叔指得是那日二叔请我前去,三叔未有阻拦之事,那便更加没有理由罚三叔了。”吴然道:“当日我与祖父和父亲从松清院中出来,便见三叔等到了外面,事后我问殷管事,三叔是何时来的,殷管事说祖父刚进得院中不过片刻,三叔便到了――”

  那时祖父回府的消息根本还没来得及传开。

  所以,三叔赶来,绝非是听闻了祖父回来的消息――

  三叔,是为了他而来。

  “……”吴景逸几乎是怔住了。

  所以,阿章都知道?

  无论是他此前袖手旁观的心思,还是之后他为何而赶去松清院……

  他动了心思的那几日,便如同着了魔一般魂不守舍,那日得知阿章要去松清院,他未有阻拦,未有提醒,还虚伪地说服自己必不会有事,以此作为侥幸心态安抚自己的良知――

  可待他带人处理完手上之事,回到居院前,却又猛地回神过来,再看向前方,只觉已是身处悬崖边沿。

  他不敢再往前走。

  他像是突然清醒了过来,猛地回转身,快步往松清院而去。

  但是没来得及。

  不是没来得及阻止二哥对阿渊做什么,而是他没来得及做什么。

  父亲回来了!

  兄长和阿渊也都平安无事!

  家人失而复得的喜悦叫他庆幸万分。

  可也叫他因此攒下了一个心结,他未能亲手阻止二哥,将阿章带回……

  虽说当下的结果再好不过,但对他而言,却等同是未能亲手修正自己的过错。

  过错未曾修正,便好似在那条错误的路上仍未能回头。

  可现下,阿章说他一切都知道……

  罚他抄家规不是孩子气,而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

  枉他还觉得阿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实则他一切的心思都被这个孩子看得清清楚楚!

  吴景逸眼中有泪水涌出。

  不管结果如何,阿章知道了,他才算是回了头了!

  “百遍家规也不是那么好抄的,没个数月怕也抄不完。”吴景明看着胞弟说道:“且吴氏家规经百年世代修订,自有珠玑在,三弟若用心抄写,必当大有所得。”

  吴景逸抬手向兄长再施一礼,声音因胸中翻涌而微颤却透着坚定:“是,景逸谨记。”

  “责罚既定,便都起来罢。”定南王开口,面色从始至终未见什么起伏。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

  老头子倒如今学聪明了,什么事都丢给儿孙、不,儿子不顶用――都丢给孙儿来处理了。

  年纪大了,的确也该多听听孩子们的话了。

  不得不说老头子这一趟京师走回来,瞧着倒是想开了许多――莫非是又被镇国公给骂了?

  骂骂也挺好的。

  每回被镇国公骂,老头子表面上黑着脸,可实则却总会多少听进去那么一些。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不骂不行吧。

  偏偏这普天之下除了镇国公之外也没人敢骂,就像是那天注定的缘分克星,所以真有事还得找镇国公。

  而待日后成了亲家,骂起来也就更方便了。

  想到此处,老夫人不禁露出欣慰舒适的神态――真好,往后再也不必担心丈夫会缺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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