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被顾青给劝服,同意了顾青给穆寒做什么,用他的话来说――外科手术的要求。
彼时顾青紧紧捂住了他的嘴巴,那一双盯着自己的眼眸里,写满的尽是迫切希望能有人理解的神色。
苏畅知晓这种神色,在他尚且年幼之时,在他方才从师父手中接过那一本医书,去医治第一个病人的时候。
那病人分明是垂死之身,分明医书上所有的法子都不适用于那病人。
可那些围聚在一起的大夫,除了捧着本医书在那边叽叽喳喳的研究着什么所谓病情以及方法,却根本没有丝毫用处。
自己分明是好心,想要救救那垂死之人。故而提出了使用新的药方子去试一试,可那些大夫却没有一个人去听他的话,没有一个人去尝试所谓的新方子,只是一个个站在一起,看着那可怜的人痛苦挣扎着死去。
只因苏畅的方子,听起来可笑且毫无依据。更因为,苏畅彼时,只是一个丝毫名气没有的小学徒,除却没有所谓行医经验,也没有丝毫的名气。
与其让苏畅去尝试,有着一举成名自此以后威胁他们名声的举动,还不如让面前这个毫无瓜葛,也无权势的冷宫娘娘就这么死去。
原先苏畅不知晓的,不知晓这后宫冷暖以及权势利益的,只当是自己学艺不精,只需多些时日,他们便一定能够认可自己,认可自己带来的新方子,用以能够拯救更多的人。
可直至他出师,甚至每位大夫都心知肚明,他苏畅是少有的医学天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所研究出的新方子一定能够去拯救更多人。
可他们仍旧不会去听苏畅的想法,更不会去同意苏畅的想法。任凭苏畅喊破喉咙,想要去救救那些垂死之人。
直至那一日,苏畅方才知晓。原来从头到尾,并不是他学艺不精,而只是这后宫之人,人人求的只是自保。
太过冷漠的关系,处心积虑设下的圈套,最终还是让苏畅选择了放弃这高官利禄,选择了离开。
自此以后宫廷里便没有了苏畅太医,有的只是人间悬壶济世的布医苏畅先生。这一行医,便是数十年,从苏畅尚且意气奋发的少年,到如今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暮年。
原先苏畅只想着在山间过完余生,可他终是被穆寒所打动,回到这宫廷里。
可当下,那个曾经能够凭借自己的说辞来打动自己的那位穆寒,今日正躺在这锦榻之上,垂死着,而自己却什么也做不了。
虽说面前这男宠,口中说辞可笑且可怖。毕竟是要割肉的法子,倘若一时把握的不好,皇上极有可能是会当场丧命。
可当下确确实实已经没有了其他的法子,虽说面前这顾青是最有可能对着皇上下毒的人,也极有可能怕皇上活过来,故而混进来,试图再补上一刀,让皇上确确实实死去。
可顾青的眼眸中,苏畅看不出丝毫的欺骗。不仅没有丝毫欺骗,更多的,是对皇上确确实实的担忧。不是其余的几位太医的,因为怕自己医治不活皇上而掉脑袋的虚伪担忧,而是那一份确确实实担忧穆寒会死去的害怕。
苏畅江湖行医多年,医人医心。
来人究竟是何种想法,他那一双眼睛,却是看的分外清楚。也正是这一份分外清楚,好让他如今当下,选择相信顾青。
“好,你需要我来做什么?”
顾青未曾想到苏畅竟然会如此轻易的答应自己,不过已经来不及去多想这其中缘由,当下他所要做的,只是去救穆寒。
“支走这里所有的人,我需要极度的集中和安静。我希望您能在旁边,帮助我一些。”
“好。”
苏畅果然是如今宫里太医院中权利最大的一人,只不过一句都出去,那一刹,原本在走动着的众人,虽说心中困惑不已,却皆只当是苏畅已经有了法子,便都是分外听从地退出永乐宫,一干人等尽数离开,就连婢子也是一个不剩。
顾青从私厨中取来先前自己特意请铁匠定制的,专门给他用来做菜的厨具五件套。
这五把刀的长短粗线各不一,原先只是为了方便顾青用来切割不同的食材,以及进行食材的雕刻。而当下,却是用来给穆寒做手术的最好法子。
顾青庆幸自己先前在古代医史课上并没有打过瞌睡,故而先前老师讲过的一些,古代所用的药方字,他也都还记得七七八八。譬如,华佗的麻沸散。
记得原先读过,华佗给关羽刮骨疗伤。虽说这一历史有待考究,可这其中的方法,却不失为所用。
当下的环境,根本没有办法去选用更好的刀具以及材料。也没有更好的方法能够用来止血,什么现代的血清,皆是一无所有。
顾青只得通过在大脑内的搜罗不停寻找着做法最简单却最有效的止血,以及麻醉方式。
整个人在厨房里找了半天,所幸自己一直是个吃货,故而一直在私厨里囤积着一些自己喜爱的,以及未曾见过的食材,等着有机会好好享用。
今日,皆派上了用场。
依照着顾青对现代人解读麻沸散配方的记忆,这一锅麻沸散,算是成功出炉了。
苏畅颇有眼力劲,虽说不明白顾青所做之事的原理,但是只要瞧着顾青做什么,他便像是能够读懂顾青心思一般,将顾青所需之物取来,递给顾青。
无论顾青是需要哪一把刀来过火消毒,苏畅总是能一眼察觉顾青的意思,让顾青倒是省下了不少的事情。
一连串的消毒工作做好后,顾青端着这一碗麻沸汤试图唤醒沉睡着的穆寒,好让他醒一醒把这麻沸汤给喝下去。可穆寒无论顾青怎么推搡,都是丝毫不动。
果然,这毒已经侵入了全身了。不仅仅是四肢,怕是连穆寒的神经系统都已经被毒素渗入了。
顾青知晓已经根本唤不醒穆寒,可这麻沸汤倘若不喝,这疼痛究竟如何,自己也是不得而知了。
如今,只剩下一种法子。
顾青淡淡瞥了一眼床榻之上的穆寒,那颗原本试图想伪装的无比冰冷的心却仍是融化开来。
唉,我这人啊,在这里,算是栽在你的身上了。
谁让我,从一开始,就是以你的男宠的身份出现的呢。
顾青掰开穆寒的嘴,举着汤碗就是直直对着穆寒的嘴给灌了下去。苏畅方要阻拦时,顾青已经紧紧地,吻住了穆寒的唇瓣。
那原本要闭合的唇瓣,被顾青给撬开,帮着那汤药顺着穆寒口腔,落入他的喉咙中。
顾青的脸突然有些红了。
先前他虽说和穆寒做过那什么事情了,可总归是这具身体之前的事情了,究竟是怎样的感觉,除了菊花疼,自己倒是没有其他记忆了。
这一回,算是他第一次来亲穆寒,穆寒的唇瓣和他的身体一样,带着淡淡的体香味,好闻的紧,让顾青嗅的有些迷糊了。
顾青猛的反应过来,掏出备好在一旁的金针,对准自己身上的穴位就是扎了下去。
果然这麻沸汤的作用极其之大,自己不过以口喂穆寒,也已经有些头脑昏厥了。
所幸自己偷学的针灸之术也是派上了用场,接下来的种种,皆是有关人命的举动,这一阵下去,扎的顾青一下子从迷糊中清醒过来,且是分外清醒。
“你这一针扎的穴位,虽说能让你当下清醒,可之后,你会如何你可知晓......”
“又不会死,只要不会死,都不比穆寒的事情重要。”
顾青并不愿过多说些什么,针灸的时间比麻沸汤持续的时间要短上不少,自己得抓紧时间完成手术。
没有高科技的辅助,顾青完全通过最原始的方式,顺着经脉纹络割开穆寒的肌肤,将自己所制的万能解药,擦拭着肉骨上已经被毒素侵蚀的地方。
太过血腥的场面让苏畅忍不住微微侧过了头,如此割开了一人的身体,苏畅一度认为穆寒其实已经死了。可那微微起伏着的胸膛却告诉着苏畅,穆寒一直在身体被人割开的情况下,活着。
苏畅一直接着穆寒流下来的鲜血,依照顾青的意思,将这鲜血装于袋中,顺着一根什么,一直再不断循环的回到了穆寒的身体里。
这场手术持续的太久,久到苏畅的手,都已经开始隐隐作痛了。
顾青终于在天色将黑之时,重新缝合好了穆寒的身体,苏畅看着穆寒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一直微弱的气息也逐渐平缓了起来,虽说脸色似乎更为苍白了,但终归是流了如此多的鲜血。
可苏畅看的出来,穆寒已经没事了。顾青,救回了皇上。
针灸的作用正在减少,顾青只觉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紧,更兼知晓穆寒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身子一下子放松下来,便直直向后倒去。
所幸苏畅手快,一下子扶住了顾青,忙慌慌张张询问顾青是否有事。
“无事无事,我只是有些累了,更兼麻沸汤的药效,怕是要睡上一阵子。”
顾青吃力地站直了身子,就着那残留的鲜血,撕下自己衣裳一角,便是写下了一张药方子递给了苏畅,“这是后续所需要吃的药,配药以及食用方法我都写在上面了,你得赶紧,今晚就要吃第一次。我着实太累了,需要歇歇了......”
顾青话音方落,大门突然猛的一把被推开。
来者并不是别人,正是一袭难得素衣的林梦,被一堆侍卫模样的人簇拥着而来。
她的眸子里,写满着对顾青的蔑视,以及,对顾青的嘲讽。
顾青疲劳的紧,眼眸都快睁不开来了,只能试图努力地看清林梦的神色。
却只是依稀模糊的分辨出,林梦那一张一合的口型。
只说给顾青的,无声之语。
――你这回,死定了,贱人。
顾青忽然反应过来林梦想要做什么,可身子累的紧,不仅无法做些什么,更是连战力都已经开始摇摇晃晃。
“大胆顾青,皇上如此宠你,你竟然敢下毒谋杀皇上。当下证据确凿,还不快给本宫拿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