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塘镇。
西塘镇位于梨子江下游。
瓢泼大雨中,一个女人艰难地行进着。女人叫做徐美娟,张宏民的妻子。自从张宏民调任云水镇长后,两人就搬到了云水古镇居住,两个孩子交给住在西塘镇的外婆看护。
想到自己的娘家恰好处于西塘镇的洼地,徐美娟的心里就发紧。
尽管新任西塘镇镇长何逸帆也会带着西塘百姓紧急修筑防洪工事,但是徐美娟的内心还是感觉到紧张不安。
这场大雨实在是太大了,连续下了太多天,梨子江江水水面早已经超过了警戒线。
徐美娟艰难地走着,在没过脚髁的水里艰难地前行着。
远远的,那座青砖的房屋就是自己的娘家了。
徐美娟加快了脚步,不等徐美娟走进院子,一个老太太推开窗户,两个孩子从老太太的胳膊下钻出头来,哭道“娘――”
“不怕,娘来了――”徐美娟安慰道。
“美娟,为啥我这眼皮老是跳?”老太太道。
不等徐美娟回答,一个孩子突然大喊道“那是啥?”
徐美娟回头望去,远远的,泛白的水浪朝这边涌来,水浪卷着树枝,杂草,碎木片。
说时慢,那时快,就在徐美娟想仔细地望上一望时,白色的水浪已经冲击过来。
一声大叫,徐美娟被一人高的水浪拍击到墙壁上。
水浪冲进窗户,瞬间就将这栋处于西塘镇低洼处的青砖的房屋淹没了。
瓢泼大雨中,梨子江西塘镇段决口了,洪水冲垮了何逸帆带着数千百姓昼夜不眠修建的防洪工事。
洪水在一瞬间将这个美丽的小镇整个淹没了。
不容得任何人思考,逃避。
犹如一只大手,狠狠拍击在一只小小的蚂蚁上,瞬间压垮了一切。
……
锦云绣坊。
“哎呦我的乖孙,不哭啊,不哭啊,你娘忙着呢,一会儿就会回来看你们了。”张芝兰拿着一个苹果坐在床上,床上坐着一大一小两个小男孩。
两个孩子正是林永蝶和奇峰两人的爱的结晶,一个叫做嘉祯,一个叫做嘉熙。
张芝兰用一个铁勺轻轻将苹果挠成苹果泥,将苹果泥喂给最小的嘉熙。
大孙子嘉祯手中摆弄着一个玩具火车,这辆能在地上快速奔跑的玩具火车是奇峰从英国带回的。
由于常年在国外跑业务,拉订单,奇峰对妻子和两个儿子深感愧疚,因此每遇到新奇的玩具,不管多少价钱,定然要买下,或是托人带回国,或是邮寄回国。
两个孩子的新奇玩具足足摆放了两个屋子。
豆大的雨点劈里啪啦地打在窗玻璃上。
张芝兰扭头看向窗户,忧心忡忡。
蒙蒙的窗户外,远处,有一个身影正紧张地指挥着众多工人和绣娘们,搭建着防洪工事。
尽管锦云绣坊外已经筑起了一米二高的沙堤,但众人内心还是很忐忑,深怕洪水袭来,这一米二高的沙袋搭建的沙堤抵御不住洪水的侵袭。
就在张芝兰想拿起丝巾将小嘉熙嘴角的苹果泥擦干净时,一声轰然巨响,蒙蒙的窗外,一道高高的巨浪袭来。
“咔嚓”一声,窗玻璃被巨浪撞碎了。
骇人的洪水涌了进来。
几乎就在一瞬间,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张芝兰抬起胳膊,一个胳膊下夹着一个孩子,飞速地朝楼梯口跑去,几乎洪水就贴着这个小脚的女人的后背。
爱是如此强大,张芝兰夹着两个面色惨白的孩子迅速跑上二楼,不等张芝兰站定,洪水瞬间涌上二楼,将楼梯彻底淹没。
惊骇的张芝兰不敢停下脚步,拼尽全力夹着两个孩子跑上三楼。
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张芝兰瘫软在地上,两个孩子落在地上,大哭起来。
张芝兰挣扎着爬向窗台,朝外望去。
茫茫一片,锦云绣坊的二十二座厂房彻底被洪水淹没,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的绣品和底料,雕刻好的木料。
那是什么?张芝兰捂住了嘴巴。
那一具具尸体不正是西塘镇的百姓们吗?其中还有许多锦云绣坊的工人和绣娘。
张芝兰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永蝶――”
任凭暴雨疯狂地刮进屋内,张芝兰对着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汪洋,哭喊着。
自己绝不能倒下,绝不能倒下,身后还有两个孙儿。
张芝兰艰难地扶着窗台,以支撑自己不要倒下。
忽然,张芝兰愣住了。
那白茫茫中,一个人影正朝自己这边的办公楼游来,那人影似乎在拖动着什么。
张芝兰突然大哭道“永蝶,永蝶,娘在这里,娘在这里――”
那人影正是林永蝶。
瓢泼大雨中,林永蝶,这个曾留学英国专攻纺织的女子,拖动着一个绣娘,朝这边奋力地游来。
自己绝不能倒下,绝不能。
良久,林永蝶终于将那名被水淹得失去知觉的绣娘拖到办公楼二楼的窗口。用力一推,那绣娘被推进二楼。
办公楼二楼窗口以下已经全部被水淹没。
就在林永蝶想转身朝远处另一名工人游去时,远远的又一道巨大的白浪袭来,白浪之上是众多西塘百姓的尸体。
瞬间,白浪便拍击过来。
林永蝶连呛两口水,被洪水拍进办公楼二楼的窗口。
洪水将林永蝶和那名失去知觉的绣娘推上二楼楼梯,浮上三楼。
办公楼二楼全部被水淹没。
嘉祯,嘉熙,两个孩子看着从三楼楼梯口突然冒出的那名绣娘和林永蝶,再次大哭起来。
林永蝶挣扎着从水中钻出,将绣娘拖了出来。
再也承受不住的林永蝶大哭起来。
自己和哥哥单凯两人辛苦建立的,拼尽心血打拼的锦云绣坊没了,彻底的没了。
……
云水古镇。
张宏民光着脚在梨子江边紧张不安地走动着。瓢泼的大雨让这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是如此单薄。
云水百姓们已经各自回家休息了,但自己却不能离开这里,自己必须看着水位线。
突然,一人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镇长,不好了,西塘决口了,洪水冲垮了一切,整个西塘被淹没了。”
张宏民大惊。
猛然抓起鼓锤,张宏民轮起膀子,疯狂地朝一面大鼓砸去。
三声重,一声轻。
这鼓声立即传播到四面八方。听到鼓声的云水百姓纷纷跑了出来。
张宏民大声道“西塘被淹,按照预备方案,出动三十艘驳船,去救人。”
得了命令的众人纷纷冲向梨子江江边,跳上一艘艘驳船,快速挥动船桨。
本就是顺流而下,三十艘驳船像箭一般穿射向下游的西塘镇。
数辆汽车开了过来,一人从车上跳下,大声道“张镇长――”
说话之人正是安容海。
张宏民情绪激动地看着安容海,道“都准备好了?”
安容海眼含泪水地说道“林氏绣品集团公司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收纳云水西塘所有受灾灾民――”
“谢谢,谢谢――”张宏民道。
……
荷塘村。
尽管孟水芸多次提出要为众人新置办一处大宅子,但林纪楠等人已经习惯了荷塘村的安静,拒绝了孟水芸再置办大宅子的孝心。
连日的暴雨使这数座土屋风雨飘摇。
于德胜赤着脚站在屋里,用一个水盆将进入屋中的积水盛起,再泼到门外。
一辆汽车径直开进了荷塘村,穆非从汽车里跳了下来。
躲避在屋子中的穆念平唤道“爹啊――”
穆非将于德胜手中的水盆拿下,道“爹,咱们必须服从张镇长的命令,全部转移到林氏绣品集团公司里,安容海舅舅已经带着人将林氏绣品集团公司彻底建成了灾民救难点。
林氏绣品集团公司地处高地,是云水镇最为安全的地方。”
“我舍不得这里啊――”于德胜老泪纵横地说道。
穆非抓住于德胜的胳膊,哭道“爹,咱们快走吧,再晚怕是来不及了,西塘镇已经全镇被淹没了――”
众人大惊。
“爹,儿子以后给您一个更好的荷塘村。”穆非道。
在穆非的开导下,林纪楠、于德胜、安容顺、孟木娘、绿真,孩子们悉数被转移到林氏绣品集团公司。
在安容海,宗若莉的动员下,云水古镇地处低洼地的百姓们纷纷带着自己最为看重的值钱之物来到林氏绣品集团公司。
巨大的林氏绣品集团公司厂区,广场,搭建了无数帐篷,三十多座巨大的厂房,宿舍,办公楼,食堂,凡是住人之地,均挤满了人。
不断有驳船从西塘归来,将一个个被洪水围困的西塘百姓救下,送到云水古镇,安容海让人用汽车再将这些受了灾的百姓们送到林氏绣品集团公司。
……
瓢泼大雨中,三个奄奄一息的人被抬了下来。
这三人不是旁人,正是张宏民的妻子徐美娟,岳母,大儿子。
面色惨白的徐美娟乞求地望着张宏民,哭道“老二不见了,你可是他爹啊――”
尽管内心对这突然的消息感伤不已,但自己怎么可以离开这里?自己必须站在这梨子江的江畔,严密监视水位。
“你到底是不是男人,老二不见了――”徐美娟大哭道。
张宏民看向几个抬着担架的人,道“将所有灾民交给安容海,速度回去搜救其他灾民――”
被抬向不远处的汽车的徐美娟大哭道“放我下来,我自己去寻,我自己去寻我二儿子――”
可是这个当娘的怎么能下得来担架呢?在洪水袭来后,青砖的房屋彻底垮塌了,自己的双腿被落石砸断。
洪水将自己,娘,大儿子卷起,三人若不是抓住了一棵大树的树干,等到了救援,怕是也要成为死难者。
可怜自己的小儿子,却不见了踪迹。
张宏民顾不得风雨中自己的妻子的痛骂,疯狂地沿着梨子江奔跑着。
这个中年男人,一心为民的男人抓起大喇叭朝湍急的江水上的一艘艘驳船,大喊道“速度回西塘搜救,水位已经上涨到一级警戒线,怕是两小时候将彻底决堤――”
一艘艘驳船再次飞射向西塘,众人焦急不安,要在两小时内搜救到更多的人,赶回这里。
两小时,两小时,怕是云水古镇也要成为汪洋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