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古镇。
九月的云水古镇是旖旎的。女人们穿着得体的旗袍风情地游荡在一条条街巷中,男人们也将自己收拾得极其体面。
孩童们均穿上了节日才穿的喜庆衣裳。家家洒扫,户户大门前挂上了红灯笼。
路过的客旅都要问上一句“这是有什么喜庆之事?”
云水女人都会大睁着眼睛,反问道“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知道?”然后得意之情浮现出来。
兰花指翘起,略带指责地说道“这可是咱们云水今年最大的事儿了,吴佩孚的女婿要带着媳妇回咱们云水认亲了。”
知道吴慕青要跟着林桐卓回云水认亲,云水镇镇长刘石久如热锅上的蚂蚁,坐卧不安。
自己是得了许茹宝的钱财和人脉上的支持,才得以成为云水镇镇长。
但许茹宝毕竟是一个商人,又如何能与吴佩孚抗衡?
想起自己过去折磨林家的种种,刘石久悔不当初的懊悔着,对即将回云水的林桐卓和吴慕青,刘石久又惊又惧。
为表示自己的中立立场,这个向来见风使舵的男人思量良久后决定发动全云水人洒扫,热情迎接林桐卓和吴慕青。
自己也定然要表现一番。
考虑到许茹宝的感受,想到许茹宝的能量,刘石久决定在场面上给足吴慕青面子,但又要让许茹宝感觉到自己是坚定不移地追随许家的。
为避免林纪楠,安容顺等人接受不了突然出现的林家媳妇是吴慕青的事实,林桐卓命奇峰提前两天回到云水古镇。
当奇峰结结巴巴地把实情说出时,除了林纪楠沉默,众人均是大惊。
除夕时,林纪楠从奇峰的神情中就已经察觉到林桐卓与孟水芸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暗自劝慰着自己,一定是自己多想了。没想到事实确实如自己所料,从见到吴慕青第一面时,他就已然从这女子的眼神中看到了坚定,对爱情追求的坚定。
安容顺先是大哭一场,叙述着孟水芸的好,又提起自己多次对不住这个儿媳妇。
深夜,安容顺对林纪楠道“那孩子都有了,还是小子,咱们还能说什么呢?这都是命啊。咱们林家和水芸没有缘分啊。”
一直期待抱孙子,期待林家子孙满堂的安容顺虽然不舍孟水芸,但想到即将见面的孙子林耀华,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露出了期待的神情。
一切太过突然,突然得犹如晴天霹雳。
从天而降的吴慕青,从天而降的林家小少爷林耀华。
孟木娘一连哭了两天,绿真愤恨的握紧了拳头。
念双更是哭红了眼睛。
尽管众人内心都心疼孟水芸,心疼这个向来温婉善良的女子,但一切却是这样无力。
……
许家大宅。
许茹宝面色阴冷地坐在许家正堂里,尽管早就知道林桐卓娶了吴慕青,也知道吴慕青为林桐卓生了一个儿子,也想到过吴慕青会到云水古镇,但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
十个林桐卓不可怕,百个吴慕青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个光头老男人。
吴佩孚也定然知道自己谋夺了林家的一切,如果林桐卓借用吴佩孚的势力来打击许家绣品公司,许家绣品公司定然是要受到折损的。
郝兆飞走了过来,安抚地说道“不要多想了,毕竟我们帮着齐燮元募集了大量的军饷,真若有事儿,齐燮元总要还这个人情,吴佩孚也要多少给齐燮元一个面子。”
许茹宝摇头道“林家现在的势力绝非往日,别忘记追求那丫头的还有卢永祥的儿子卢筱嘉,那丫头更是成了杜月笙的义妹,最近半年更是与唐家人过往甚密。”
身穿黑袍金色马褂的郝兆飞坐到梨花木椅上,端起茶叶水,道“势力再如何,那丫头现在已经不是林家人,她又如何会帮着林家人?”
许茹宝叹息道“你不了解女人的心思。从那丫头答应留在这宅子里做一个契约新娘时起,她的命运就和林家绑在了一起。她是一个重情义的女子。纵使林桐卓,纵使林家所有人都背叛她,纵使带给她再多的伤害,她都会倾尽自己的所有,甚至是性命,也要维护林家人。”
这个曾不可一世的女人揉搓着手里的丝巾,道“我曾多次想交好她,我无数次想和她成为朋友,但命运使我和她成了敌人。”
突然,许茹宝转过身子,凄然地看着郝兆飞,道“我是不是错了?除了这大宅子和许家绣品公司的牌匾,我失去了一切。”
郝兆飞怜惜的握住许茹宝的手,安慰道“那个坚强的,义无返顾的茹宝呢?即使全世界都背叛了你,我都会在你身边,我是为你而生的。”
许茹宝彻底泪涌。
郝兆飞站起身来,缓步走到许茹宝身旁,轻轻抚摸着这个在所有人眼里凌厉骇然的女人的头发。
轻轻俯身,抱起。
“爱你是值得的,爱你没有后悔过,即使错,我愿意陪着你一错到底。”
……
九月十二。
一辆黑色的汽车沿着蜿蜒的盘山道朝云水镇开来。
一个女子将车窗摇下,清新的风吹拂着女子的头发,女子的面容是这样姣好,白皙,甜美,让每一个看到的人都会有沁人心脾的感觉。
层峦叠嶂的青山,远远流长的梨子江水,掩映在漫漫碧绿中的白墙黑瓦,一艘艘游荡的小舟……
如此熟悉,如此亲切。
女子贪婪地呼吸着这熟悉的空气。
云水古镇不是家乡,胜似家乡。
这里有自己的初恋,自己这一世最美好的日子,这里有自己的众多亲人,朋友。
当汽车行驶进云水镇时,人们惊诧了。
人们愣愣地看着汽车里的女子。
惊诧过后,人们开始窃窃私语。
这个善良的女子朝人们微笑,这个淳朴的姑娘啊……
汽车朝荷塘村开去。
一个身穿白色碎花袄子的女子正带着一个一岁多的女娃娃在村口玩耍着。
女子诧异的看着黑色汽车停了下来。
当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女子突然激动到不能自己,眼泪喷涌而出。
“二少奶奶――”身穿白色碎花袄子的女子似风一样扑向那个从车里钻出的女子。
孟水芸激动的拥抱住飞奔而来的绿真。
绿真心疼地紧紧地抱住孟水芸,哭道“二少奶奶,你瘦了,你是不是把绿真忘记了?绿真想你呢。你怎么就回来了呢?”
小女娃娃踉跄地走了过来,愣愣地看着孟水芸。
绿真俯身抱起女娃娃,道“念平,这是娘给你说的二少奶奶――”
女娃娃正是绿真刚刚学会走路的女儿穆念平。
孟水芸欢喜地抱起穆念平,道“叫干娘――”
乖巧的穆念平甜甜道“干娘――”
一人道“绿真为何独独看不见我?”
老画师萧竹微笑着从汽车里钻了出来,小酒儿抱着一个洋娃娃走下汽车。
绿真抹了抹眼泪,激动地说道“绿真太高兴,竟没注意到萧师傅也回来了。”
许是听到了众人的声音,安容顺,孟木娘,林纪楠,于德胜,穆非等人齐齐走到村口。
小酒儿开心地跑向安容顺,大声道“奶奶――”
安容顺激动地道“哎。”
众人眼圈里均是泪水。
孟水芸朝孟木娘跑来,孟木娘突然大哭道“我的水芸――”
拥着孟木娘,孟水芸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眼泪滚滚而落。
“水芸想姑姑了――”
孟木娘轻轻拍着孟水芸的后背,哭道“姑姑也想你啊――”
这个善良的老太太内心异常苦痛,心道:傻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个时候回来?
众人相互搀扶着朝茅草屋走去。
老画师萧竹神情复杂。她本有大量的工作需要做,但林纪香找到了自己。
众人均知林桐卓要带着吴慕青回云水古镇认亲,但众人不知该如何阻止孟水芸回云水,也不知该如何劝慰即将受伤的孟水芸。
众人私下商量后,由老画师萧竹带着小酒儿陪同孟水芸一同回云水古镇。
想到旅途颠簸,想到云裳有大量工作积压,孟水芸劝慰老画师萧竹留在上海,但老画师萧竹执意要同行,只说自己老了,想念云水,怕是再见不到云水,要回去看上一看。
执拗不过,孟水芸只好同意老画师萧竹同行。
进了屋子,孟水芸看着洒扫一新的房间,看着满桌子的喜糖和烟酒,有些诧异。
难道众人均知自己要回来?
小酒儿抓起桌子的糖,道“娘啊,这是喜糖吗?”
孟水芸的目光落在墙角堆放的大量鞭炮,一丝不解涌上心头。
就在孟水芸诧异时,隆隆的礼炮响起。
潮水般的人声,汽车声朝这边涌来。
一人急匆匆地跑进小院,边跑边喊“老爷,夫人,二少爷和吴家人带着小少爷快到村口了――”
安容顺尴尬地看着孟水芸。焦急的奇峰冲进房间,愣了。
聪慧的孟水芸明白了,巨大的心伤袭来。
这个经历了太多伤痛的女子终究是扶住桌子,低声道“酒儿,跟娘去婆婆家。”
说完,孟水芸抱起小酒儿,朝众人俯身一拜,然后急匆匆出了小院,朝孟木娘和于德胜的茅草屋走去。
绿真心疼的连忙跟了上去。
奇峰抓起墙角的鞭炮,犹疑着,这个忠厚的小伙子终究是将鞭炮丢在地上。
喜糖,鞭炮,烟酒,一应喜庆用品都是安容顺执意要奇峰去采买的。
眼见众人心神恍惚,安容顺大声道“面子还是要给的。”
众人立即明白过来安容顺话里的隐含意思,立即起身朝村口迎去。
小酒儿趴在窗口,将脸贴在窗玻璃上,喃喃道“娘,他们跑什么?”
孟水芸背对着窗户,啜泣道“迎新媳妇――”
“谁的媳妇?”小酒儿不解道。
眼泪一滴滴落下。
曾以为自己真的是一个坚强的女子,当真情坦陈时,自己不过是一个爱到傻的女子
老画师萧竹心疼地看着孟水芸,道“爱情面前,没有真的坚强。想哭就哭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