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满头白发的萧竹吃惊地看着气喘吁吁的孟水芸闯了进来。
“这个,这个――”孟水芸边用一只手捂着自己不断起伏的胸脯,边将手伸向萧竹。
一个十字架放在孟水芸的手心。
十字架上刻着一行英文小字。
萧竹浑身颤抖地站起来,两只苍老的手缓慢地朝那十字架伸来。
一声痛苦的哭嚎响彻天宇。
满头白发的萧竹跪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将那十字架按在自己的胸口。
眼泪如河一样喷涌。
“天啊,我的小保罗,小保罗――”
萧竹猛然抓住孟水芸的胳膊,哀求地仰头看着眼前这个女子。
“求你,你从哪里得到这个十字架?你知道我的小保罗在哪里吗?我求你――”
孟水芸跪倒,将悲切哭嚎的萧竹搂在怀里。
“我想,你的小保罗一定还活着。因为这个十字架是放在一个木盆里,木盆顺江而下,木盆里有一个小小的女婴。或许这十字架是她的父母留给她的信物,或许我们寻到女婴的父母就能找到你的小保罗。”
哭泣的萧竹看着孟水芸,道“天使在人间,我要看我的小天使――”
萧竹没有想到二十三年后会再次看到自己亲手制作的十字架,更没有想到这十字架是随一个婴孩一起顺江而下。
这个原本冷漠的,脾气古怪的老人,立即扯了孟水芸出了房门,来到大街上拦住一辆人力车。
“去,去荷塘村。”
人力车飞快地朝荷塘村跑去。
泪模糊了萧竹的眼。
风吹拂着老人花白的头发。
孟水芸扭头看着激动的萧竹,不能自己。
泪抑制不住地掉落下来。
无论眼前这个老人是不是酒儿的亲人,她都是与酒儿有关的人。
这样被爱所伤的人,为何还要责怪她的冷漠与不近人情呢?
萧竹从紫安怀里抱起小酒儿,激动地哭道“孩子,你的爹娘呢?婆婆好想见到你的爹娘。”
萧竹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取出那个十字架,轻轻放到小酒儿的手里。
“孩子,拿好了――”
虽然没有人说酒儿就是萧竹的孙女,但萧竹显然是把小酒儿当做了自己的孙女。
亲了又亲。
孟水芸看着眼前的萧竹,难以相信这就是之前那个人人畏惧,人人不敢接近的古怪老人。
小小的十字架,可爱的小酒儿,孟水芸的细心照顾。
冰山一样的萧竹融化了。
人们发现这个古怪的老太太经常笑意盈盈地行走在竹桥上,人们看到萧竹常常买了婴孩用的东西坐了人力车朝荷塘村而去。人们常常看到这个画技精湛的老太太微笑地在洁白的纸面上细心勾勒着自己心中的世界。
众人看着老太太新创作的几幅画作,均能从中感觉到隐约涌动的暖意,爱意。
日常中,萧竹开始潜移默化地教授孟水芸学习绘画。
因为跟随苏婉容已经学习过一些中国画的基础。萧竹感觉孟水芸已有一些基础,便着重在技法和立意上进行点拨。
对于西洋画,孟水芸则完全是个生手。
为了让孟水芸更好地观察光线的变化,老太太萧竹寻来许多玻璃酒杯,玻璃酒瓶,和葡萄、苹果、梨子等水果堆放在窗前,窗外的阳光倾泄下来。
葡萄上的水滴折射着光芒,玻璃酒杯,玻璃酒瓶因为互相重叠,光线经过多次折射,发生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随着窗外太阳的移动,光线的方向也在变化,物品的阴影也在变化。
铅笔在白纸上沙沙地移动着,画意在心中流淌着。
阳光下,风吹过,这个坐在西洋小楼窗前细心绘画的女子如此专注。
老太太萧竹坐在躺椅上安详地细细地品着咖啡,她不知道自己未曾在咖啡里放糖。
淡淡的苦,自我品味,甜蜜着,沉沦着。
抬头看向窗外,阳光迷茫了双眼。
一个年轻英俊的青年正朝这边走来。
轻微的卷发泛着丝绸的光泽。
“我的小保罗――”
……
盘若寺的山门、百马渡的巨石、明山峡谷、百草西塘……
老太太萧竹带着孟水芸走遍云水镇附近所有景点。
直线速写、勾线速写、线面速写、明暗速写……
铅笔、钢笔、木炭条、毛笔……
人物速写、风景速写、动态速写、静态速写……
这一日,两人来到西桥。
夕阳西下,波光粼粼的河水泛着夕阳的光芒。
独木小舟在芦苇丛中若隐若现。
木桥的廊柱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孟水芸站在画架前细心描绘着冬日的湖光山色。
一辆汽车缓缓停靠在远处。
一个男子将白色窗帘挑起,久久地注视着远处那个沉浸在绘画中的女子。
男子着了一身灰布长袍,形容虽然消瘦却不失儒雅的风度。
“大少爷,要下车吗?”司机老钱回头问道。
林梧城摇头,道“不了,走吧,希望在午夜前能赶回苏州。”
黑色的汽车发动起来,很快便消失在盘旋蜿蜒的山路尽头。
林梧城依靠在座位的后背上,摇摇晃晃中,这个日渐消瘦的男子沉沉睡去。
“梧城,你看,为什么我总画不好呢?”苏婉容懊恼地说道。
林梧城从身后拥住这个姣美的女子,握住那只纤细的手。
心意动,笔落。
泪湿了眼眶,美梦难成真。
彷徨,人间已无伊人胭脂香。
……
林纪楠带着林岳宇回上海了。
张芝兰留了下来。
林纪香不解道“你怎么不走?你不是说这大宅子没有你那鸟笼舒服吗?”
张芝兰得意地笑“我怎么能走呢?我那个干儿子要当大老板了,我这个干娘要留下来为他打气。”
安容顺瞥了一眼得意的张芝兰,道“一个十六七的孩子能当什么大老板啊?”
张芝兰兴奋地盘腿坐在椅子上,瞪起一双凤眼,道“你们别小瞧这孩子,本事可大呢。人家开厂子呢,做电器,做电风扇,知道不?电风扇。那可是有知识的人能做的。人家还请了不少外国专家呢。
想想也是,人家好歹是将军的儿子,那不管做啥,那肯定比咱们这样的人家有气度啊。”
一直默不作声的许茹宝将手中的茶杯轻轻放到桌子上,道“做电器?他这厂子开在哪里呢?”
见众人的兴趣被调动起来,张芝兰更加兴奋起来,她站起身来,道“厂子就设在咱们邻近的镇西塘。”
许茹宝皱眉道“半年前说有大客商买了两百亩地的就是单凯?”
张芝兰拍手,道“是啊,是啊,人家真正的大门大户的人,低调。不像咱们这普通的老百姓啊,有点儿事儿就咋呼到天上了。”
安容顺冷哼一声。
张芝兰看了一眼面色阴冷的安容顺,笑道“我啊,不和你们闲聊了,我要去西塘看看单凯,这么拼命,我真怕他累到啊。”
张芝兰兴奋地挎着小包走了出去。
安容顺不悦地站起身来,道“秋嫂啊,陪我去看看我那小孙子。那是咱林家真正的血脉。”
秋嫂扶着安容顺走了。
林纪香无奈地站起身来走出了房间,边走边道“乱啊。”
许茹宝敲了敲桌子,面无表情的安容生立即像个鬼魅一样从帘子后走了进来。
“去,去好好查查,这个单凯是怎么回事儿。”
安容生不解道“他爹不是张司令的手下吗?”
许茹宝挑起眉毛,冷冷地看着安容生,道“你真的是林家的管家吗?”
安容生不敢看向许茹宝,低头道“我去查便是。”
……
实在受够了,每天像个病人一样要被众多人“监视”。
大量的补品,各种的鲜汤,大量的水果。
于凤凰捏着自己日渐丰腴的脸庞,怒了。
“这样下去准是要变成猪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摆脱了嘘寒问暖的安容顺,于凤凰带着丫鬟宛儿走出了林家老宅。
绕过几条巷子,于凤凰刚想步入一家首饰店,远处一对情意绵绵的情侣吸引了自己的目光。
那是一个年轻的人力车夫,他站在一堵白色的墙壁下,正捧着一个饭盒吃着午饭。
一个女子正拿着毛巾擦着那个年轻男人额头的汗水。
丫鬟宛儿嘲笑道“还真是不要脸啊,真会勾搭男人。我说她今天怎么没有吃午饭,原来是把自己的午饭带出宅子,来讨好男人啊。”
于凤凰将手中的丝巾拧成一个死结,恨恨道“绿真――”
“二嫂――”
一声清朗的声音响起。
于凤凰诧异地看着来人。
一个阳光少年微笑地看着自己。
“二嫂,难道真的不知道我的存在吗?”
丫鬟宛儿着急道“宛儿见过单公子。”
于凤凰笑了。
“我当然知道啊,我还知道你要在西塘镇投资办厂。”
单凯笑道“都是干娘在说笑。家父觉得不能让我终日无所事事,便想让我有个事情忙碌起来,不使时光虚度。”
一辆豪华的轿车开了过来。
单凯将车门打开,道“弟弟可以请二嫂去我西塘镇吃冰糕吗?”
“冰糕?”于凤凰诧异了。
别说冰糕,即使喝一口凉开水,安容顺都会大叫起来。
单凯意味深长地看着于凤凰,道“一个人在那老宅子不清冷吗?为什么不多出来走走呢?此时阳光正好,不要浪费了大好时光。”
于凤凰平复了一下心情,弯腰进了汽车。
“二少奶奶――”丫鬟宛儿叫道。
于凤凰将车门拉上,从女士坤包里取出几张钞票丢了出来。
“你在这里玩上半天,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