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为了防止她走后,小李压不住这些人,次日七点多,余思雅就去了养殖场,找到杨会计:“账上还有多少钱?”
“养殖场这边总共有九万多块。”杨会计核对了一下账目说道。目前厂子里现金的大头在省城那边,因为两个门市部、铁路局那边的结算都是由楚玉涛负责,这些钱也由余思雅统一调度,最后做好账存档。
余思雅算了一下说:“你留下两万多做日常开销,剩下的七万块存到楚会计那边的账户上,省城的厂子已经开始动工了,现在需要不少钱。”
杨会计不疑有他,马上按照余思雅的要求去做了。
小李一上班就听说余思雅已经来了一会儿了,吃了一惊,连忙过来找她,正好看到杨会计出去,他纳闷地问:“今天怎么这么早?你大清早找杨会计做什么?账目有问题吗?”
“没有,省城那边不是建厂子需要钱吗?我让杨会计留一部分流动资金,剩下的钱打过去。”余思雅笑着解释。账目上没钱,这些人想动养殖场的歪脑筋也没办法。
这个要求合情合理,小李没想其他,提起了昨天傍晚的事:“对了,你昨天刚走胡秘书就来了电话,应该是梅书记找你,你给他回个电话吧。”
回什么电话,她就是不想回电话才跑路的。
余思雅笑着说:“等有空吧,李主任,我要出一趟远门,厂子里就劳烦你看着了。有什么决定不了的就去找王书记,你跟他一起商量。”
小李怔了,听她这口气,去的时间不短,连忙问道:“你要去哪儿?去多久啊?”
余思雅苦恼地说:“这不是沈跃又来信了吗?他催我去探亲,你知道的南边现在的局势,他今年恐怕都没探亲假,没空回来。我平时要上课,还有厂子里的事要忙和,正好最近稍微闲下来了一点,所以就决定去看看他。择日不如撞日,我一会儿就出发,红英和香香会到这边来复习,你帮我照应她们俩一点。”
小李虽然不想余思雅在这个节骨眼上走,但人家两口子结婚以来一直聚少离多,这都大半年没见过面了,暑假去探探亲也是人之常情,他要用工作拦着也未免太不近人情,管得太宽了一点。
于是小李说:“好吧,那余厂长你路上小心点,厂子有我的呢,你不用担心。”
余思雅含笑说道:“好,那就交给你了。”
说话间,马冬云跑了进来,笑着说:“余厂长,你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余思雅点头:“好,让人搬到车子上,记录做了吧,这批货是咱们送给部队的。”
马冬云笑眯眯地说:“已经做了记录。”
余思雅颔首,又对小李说:“李主任,那我先走了。”
小李把她送了出去,正好看到她爬上车子,车斗最外侧安置着几个蛇皮袋子,捆绑得结结实实的,跟他们平时送的货不一样。
小李指了指袋子,问马冬云:“袋子里是什么?”
马冬云笑着说:“这是一百只酱板鸭,两百份清河鸭大礼包,还有两百个咸鸭蛋,咱们厂子送给部队的。”
小李……
余厂长又想搞什么?千里迢迢送这些吃的去,他总感觉余厂长又想搞事情。
还没想明白,办公室里的一个员工突然喊道:“李主任,电话响了,找余厂长的。”
小李赶紧跑回办公室,接起电话。
电话那端传来了胡秘书的声音:“你好,李主任,余厂长来上班了吗?”
小李有点头痛,苦笑着说:“胡秘书,她刚才来了一会儿,又走了。”
胡秘书皱眉,追问道:“那……余厂长什么时候回来?”
小李硬着头皮说:“沈同志写信来催余厂长去探亲,余厂长要去南边探亲,估计得过个十天半个月才会回来吧,这来回的路上都得耽误个五六天呢。”
电话那端停顿了几秒,然后胡秘书客气地挂断了电话,将这件事告诉了梅书记。
梅书记挑眉:“余厂长去探亲了,今天刚走?”
胡秘书点头:“现在应该还没到县城,要我去路上拦她吗?”
梅书记沉默了一会儿,余思雅突然赶在这个时间去探亲,太微妙了,他想不多想都难。
但余思雅的丈夫是保家卫国的军人,身为军嫂,她不远千里去探望丈夫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哪怕明知她现在有故意撂担子不干的嫌疑,旁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说余思雅这个借口找得好,让人挑不出刺来。
“算了,不用了,人家小两口结婚以来就一直聚少离多。余厂长好不容易有空,去探望爱人也是应该的,咱们干事业也要兼顾家庭嘛。”梅书记淡淡地说。
胡秘书看了他一眼:“那……蒋主任他们那边怎么办?”
以蒋主任为首的还在闹呢,就想逼余厂长让步,谁知道余厂长干脆跑路不跟他们玩了。蒋主任知道了,肯定会气得不轻。
梅书记淡定地说:“怎么办?他们不是想办饲料厂吗?又没人拦着他们,现在余厂长明摆着不插手了,那就由他们搞呗。”
梅书记也很光棍,干脆学余思雅撒手不管了。反正现在余思雅走了,主持大局的人没了,钱没人出,机器没人采买,技术配方没人弄,他也没办法。
蒋主任这么起劲儿,他自己搞啊,手伸得比他这个书记都长,这么能,还有什么能难倒他的?要是搞不好,事情闹大了,他还可以反告蒋主任一回。不过具体怎么操作,还得看有没有机会。
胡秘书听明白了梅书记的潜台词,知道梅书记也非常不高兴蒋主任越俎代庖插手饲料厂的事,遂尽职地说:“好的,如果蒋主任再来,我就说梅书记你没意见,让他们跟余厂长协商。”
人都跑了,怎么协商?蒋主任这个憋吃定了,梅书记隔空指着胡秘书:“小胡,你不错,脑子灵活。”
胡秘书微笑道:“梅书记谬赞了,这是我的工作。”
说完两人都笑了。
蒋主任不是想摘桃子吗?这下看他怎么摘!到时候听说饲料厂要建到省城去,财务局就第一个不干,蒋主任有得头痛了。
――
这边,余思雅去了公社让潘永康停了一下车:“我有点事要跟王书记说,你等我几分钟。”
余思雅下车还把沈红英也叫了下来:“你也别送了,我顶多也就去十天半个月,很快就会回来的。你回去吧。”
沈红英恋恋不舍地看着余思雅,虽然只是十天半个月,可暑假才两个月,前段时间嫂子又去省城呆了好几天,这么算下来,她就没好好跟嫂子呆一块儿过。
哎,早知道她就不劝嫂子的。
沈红英递上了一个袋子:“嫂子,天气太热了,我没做其他的,就给你煮了几个鸡蛋,买了点饼干,你在路上吃。对了,你去得这么匆忙,我哥还不知道呢,你到了火车站能找到地方吗?”
余思雅觉得应该不难,但这会儿没有手机地图,也没有出租车,尤其是她还带了这么多东西,确实挺麻烦的。
“红英,你给你哥发个电报,跟他说我坐今晚的火车过去,让他去火车站接我。”余思雅可不矫情,她去看沈跃,沈跃来接她是应该的。
沈红英赶紧点头:“我这就去邮电局发电报。”
唯恐慢了,丢下这句话她就直接跑去了邮电局。
王书记走过来:“说什么呢?一直站在这里不进去,你们的车子又要去省城送货?”
余思雅笑着说:“是啊,铁路局那边的货卖得很快,前天就在催了,正好让潘永康捎我一程。”
王书记吃惊地看着她:“你也要去?你不是昨天才回来吗?”
余思雅咳了一声:“不是,我要去部队探亲,厂子和我的两个妹妹就劳烦王书记照应了。”
王书记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你要去多久?怎么这么突然?”
“怎么也要个十天半月吧,也许更久,得看火车的速度。沈跃写信叫我去探亲,我最近终于有点时间了,就想去看看他。你应该也清楚,他今年恐怕都没空回来了。”余思雅笑着说。沈跃这信来得及时啊,现成的借口。
说话间沈红英已经发完了电报跑回来,轻声补充:“王书记,我哥斗催了好多次了。”
一副生怕他棒打鸳鸯的样子,王书记好笑,他还能管得了余厂长吗?没看她连蒋主任的账都不买吗?
现在王主任只关心一个问题:“余厂长,那……你这一走,我们养殖场还办不办啊?”
虽说是建到省城也不想便宜了蒋主任和钱书记他们,可不到最后,王书记还是舍不得这块蛋糕。
余思雅笑看着他:“还建什么建?行了,你也别操心这个了,天气热,该干嘛干嘛,让大家也歇歇嘛。对了,职工宿舍楼那边给我建个小院子,三间砖瓦房,厕所浴室都做好一点,带一个百来平米的小院子,整理好,种点咱们本地好养活的花之类的,我有用,至于花销,找杨会计报销。”
她答应了贺教授的话总不能不算数,厂子可以晚点建,但房子得先建起来,早点弄好,贺教授两口子也能搬进新家,过上新的生活。
王书记点头:“好,这个事我来安排,你放心去探亲吧。”
“辛苦你了,我先走了。”余思雅冲他和沈红英挥了挥手,重新坐回了副驾驶座上。
车子发动,很快就驶离了红云公社。
――
东风公社离红云公社相邻,钱书记又一直盯着红云公社的动静。他很快就知道余思雅回来了的消息,马上赶了过来,直接到公社找王书记。
王书记到底还不够老练,看到钱书记,脸上没一点喜色,嘲讽地说:“什么风把钱书记这尊大佛刮了过来?”
钱书记来之前就知道自己肯定不受待见,他也不在意。他知道这个事他干得不算厚道,可厚道能当饭吃吗?两个公社相邻,眼看红云公社蓬勃发展,跟他一起的老同志冯书记早升迁去县里了,他却还在原地踏步,估计一辈子书记就到头了,还是个社员们都埋怨的书记,他心里能平衡吗?
所以听说红云公社准备建饲料厂的时候,他就想分一杯羹,搭上这辆车,带着他们东风公社一起发展,这是他仅有的机会了,不然再过几年,他就要退休了。
“王书记,还生我气呢?你也是公社书记,你应该能体会我的难处才对?你看我也是没办法,咱们两个公社相邻,我们公社的社员天天念叨着你们好,恨不得搬到你们公社了,大家都是兄弟公社,就带咱们一把呗。你放心,我也不要多的,就给我们东风公社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招工的时候让咱们公社也参与就行了。”王书记厚着脸皮说,“至于钱,咱们公社也可以出一部分,还有地,你们看中那一块,随便你们挑。”
听起来很优厚,可红云公社十个大队,缺他那点地吗?红云公社十个大队自己都还抢破了头想建饲料厂呢。
王书记不为所动:“你别跟我说这些,这个事我做不了主。”
钱书记也知道,王书记做不了余思雅的主,要他说啊,王书记这个书记也当得太没意思了,说的话丁点用都没有。余思雅虽然精明,但到底年轻,而且心肠软,看她在红云公社做的这些事就知道了,所以钱书记有信心,找余思雅哭哭惨,卖卖穷,死缠烂打一番,余思雅很可能就松口了。
“好吧,那麻烦王书记陪我去见余厂长吧。饲料厂早点建起来,对大家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你说是不是?”
王书记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自说自话的钱书记,冷笑一声说:“钱书记来晚了,不好意思,余厂长去探亲了,归期未定。”
然后成功地看到钱书记的眼珠子瞪得老大,震惊地看着他:“怎……怎么这么突然?”
王书记心里痛快不已,觉得余思雅这个亲真是探得好,不然对上没脸没皮又倚老卖老的钱书记还真是心烦。他笑呵呵地反问:“哪里突然了?人家两口子大半年没见面了,余厂长去探亲不是很正常吗?”
是正常,可余厂长不是工作狂吗?怎么在这节骨眼上去探亲了,她这个关键人物一走,那建饲料厂的事情怎么整?
“那余厂长走的时候有没有交代饲料厂的事?”钱书记盯着王书记问道。
王书记明明已经知道了余思雅的计划,但他就是想折腾一下钱书记,不肯给钱书记痛快,故意说:“这我怎么知道?你又不是不清楚,我管不了养殖场的事,余厂长是什么打算也不会告诉我啊。”
好像还真是,钱书记知道王书记在养殖场没什么话语权,信了这话,又追问道:“那她跟李主任交代了吗?”
王书记耸肩:“这我就不清楚了,李主任一直是向余厂长汇报工作的,他不从公社领工资,用不着知会我。”
钱书记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王书记,到底是年轻,明明是公社一把手,结果混成这个样子,嘴边就挂着这么大个肥肉,竟然都啃不了一口,真是失败。
见王书记实在是没用,钱书记不想跟他浪费时间了,站起身说:“那我去找找李主任,这可是关系着咱们两个公社社员们转为工人的大事啊,王书记,你也上点心吧。”
王书记皮笑肉不笑地说:“我没本事,能者多劳,那就有劳钱书记费心了。”
钱书记摆手:“好说好说,咱们这不都是为了公社,为了社员吗?”
王书记只是笑,没接话,等他一走,王书记立马把小沈叫了过来:“你马上去找槐树村的村支书和大队长,就说钱书记去养殖场找李主任商量把饲料厂建到东风公社的事了。”
小沈心里也憋了一肚子火,点头飞快地跑了出去。
王书记冷笑,钱书记什么东西,拾人牙慧,没学到他们清河鸭养殖场的优点,胃口倒是不小,还看不起他。他比不上余思雅就算了,余思雅好歹能干实事,解决问题,哪怕输给对方,他也心服口服。
可钱书记是什么货色?一把年纪了不要脸,净想着捞好处,做他的白日梦。槐树村的社员本来以为能将饲料厂建在他们那儿,一个个都很兴奋,结果被钱书记他们插这么一脚,饲料厂的计划也给搁浅了,现在损失最大的就是槐树村的社员。
这些社员知道了这事,还不得恨死钱书记。乡下妇女汉子直来直往,可没那么多讲究,小沈应该明白他的意思,稍微暗示暗示槐树村的大队长和村支书,就够钱书记喝一壶的。
可惜了,那个姓蒋的没来,不然连他一块儿收拾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