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在想起她看到的是什么,下意识地心里都有?些烦躁。这就是那几天的水痘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他才想起,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手段是如此?的激烈。
这一刻,两人?的目光一交逢,其实彼此?都已经彻底知道对方的意图了。就像是他知道她给他下蛊,而她也知道他今天是故意来的。只不过?,白秋园是掩耳盗铃,这医女也是没有?打算戳穿而已。
“诊金一百两。”这医女在给他包扎了以后,红唇微动,笑得妩媚,明艳如芙蓉的容颜正对着他。
白秋园晃神了一下,他这样向来见多了世情的人?,都以为自己?耳朵是听错了,“……一百两?”
“我们两人??”
塔里也是被震撼了。
清池徐徐地道:“对啊。”
尽管白秋园是真的被她这种?坑钱手段给震惊了,他咬牙切齿地想,果然?是他在她的面前太温和了吧,才会?让她有?一种?他很好骗的错觉。
但被她那双清涟涟的眼睛瞧着的时候,他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了。
反而是一边的其他看诊的街坊邻居见怪不怪的样子。
很快,白秋园就想了起来,在她这里看病,向来除了贫者不收取分文,只有?开药方、药材才有?,而如富贵者,则是收取高价。
难怪她之前还多看了他一眼。
塔里也很无辜地看向自家主子。
白秋园笑得很灿烂,若春风般,只不过?里边的忍耐有?多少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清池为病人?把脉,视线缓缓地落在了仍然?还坐在她身边的白秋园身上,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送走了这位病人?,才道:“既然?已经治好了伤口?,白公子和你的人?还留在这,莫非是还有?什么事?”
白秋园很尴尬,向来都是女人?留他,即便是他想要接近的女人?,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失手过?,只在眼前这医女面前,他一而再三?地失手了。他引以为傲的那种?自信,此?时此?刻也化作了俊脸上失落的情绪。
“月魄姑娘,莫非你真的如此?讨厌我?”
俊俏贵公子,叹了一声气,桃花眼勾着人?,不见那种?多情意味,反而有?一份天真和单纯,这应该是极其吸引人?的。
上到八十岁婆婆,下到十二岁小女孩,应该都无法抗拒才是。
偏偏眼前这青衣医女却视若不见般地整理着,那别在牛皮上的一套十二根金针,这玩意可比美?色更加吸引她。
“白公子何出此?言?”她也不直面回答,手里金针散点点锐芒,竖立在眼前。
这才想起一般地看他一眼,两腮有?些软软,雪肤如花,年少如斯,好似一点儿也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
“所以,你就这样回来了。”在听完了眼前人?的长篇大论,白衣贵公子翩翩一笑,眼底的黑痣魅丽无双。
这笑,更似哂笑。
白秋园在那医女处吃了瘪,唯独在其他人?面前是绝对不吃亏的。他笑得猖狂,“不回来,还继续守着她?”
他看明清玉,言外之意不过?也是,你之前甚至连见都没有?见着她啊。
“亏了一百两银子。”明清玉说,“嗯,白公子钱多烧得慌。”
白秋园呵呵,“总比某人?在包厢里等?了一夜,还把自己?最喜欢的名琴都给弄坏要好,区区一百两而已,哪里能够比得上名琴松溪呢。”
他那双桃花眼对着明清玉的时候,就带着再直白的调谑不过?了。
明清玉笑得温柔溺死人?,“松溪修根弦,要不了一百两。”
就在这时,包厢外边传来下人?的声音:“主人?,主公要见你们。”
正在针锋相对的两人?,这一下都一起怔住了,这茶楼是他们俩近来约相见的地方,自然?也是明清玉私底下在盛京里的产业,胜在清静,掩藏在大众之间,显然?明清玉这下人?话?里的主公便是小燕室如此?的主公,化名李叹的那位。
明清玉看向白秋园。
这下两人?都正经了起来。
白秋园虽然?不知道这李叹过?来是为何事,他们俩这消遣应该和他的大业没有?关系吧。
白秋园点头?。
明清玉便对这下人?道:“请大兄过?来。”
这包厢里边隔着透明帘子,中心的圆台上原本还有?一个盲女正唱着柔媚靡靡的歌,冰鉴凉风阵阵,早就把盛夏的那种?烦躁给彻底吹散了。
新鲜瓜果盛放在水晶琉璃盘里,秀色可餐。
淡淡的熏香,自角落的狻猊兽形香炉里飘摇而出。
如此?的奢靡享受。
明清玉和白秋园,一人?容颜魅丽蛊惑,风姿贵气凛然?,一人?容颜俊秀风流,风姿却妖里妖气,恰如日月耀辉在这斗室这间,明珠美?玉般的放出灿烂光明。
当然?,这是之前的懒散,这会?儿李叹要过?来了,狼狈为奸的两人?熟知这位小燕室主公冷峻严格的性?子,自然?也是收起了那种?浮浪,端坐在富贵椅上,把那歌女也遣走了。
李叹身边的人?揽起了软罗帷幕,便躬身在一边,也没有?继续跟进去?了。
“大兄。”
“风大公子。”
李叹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那冷峻如刃的目光带着审视。
明清玉像模像样地装着风轻云淡,白秋园作为盟友是满脸笑容,任谁都会?觉得温和可亲。
“大兄,我正和白公子宴饮,你怎么过?来了?”说着,明清玉还特意为李叹清出来一个位置。
“大兄,你坐这儿。”
李叹却还站在原地,他脸上面无表情的,没什么情绪,就算有?,也叫人?看不出来。他还是一身黑红色官服,衬得身姿峻拔,很有?冷面武官那种?冷峻英武的气势。
“不用了。”
这会?儿,明清玉和白秋园也都意识到了不妥。
果然?,看起来就是匆匆赶过?来的李叹,脸色不虞地说:“我过?来有?一件事和你们说,谢巍藻御驾避暑山庄,这一次还带着朝廷新秀萧朗阳等?人?前往,东山打猎我们要提前进行安排了。”
只不过?,这样的事虽然?很重要,但其实他们两人?先前早就听说过?苗头?了,也没有?必要他这样的人?物亲自过?来吧。明清玉两人?很快就能听得出他的意外之一,那就是他过?来还有?另外一件事要说。
“大兄,我会?立即安排人?手。”明清玉说。
白秋园思索了一下,拍了一下手心里的扇子:“恐怕没那么容易。”
尽管,他们心头?还压着另外一件事,可那些事都只是小事,那有?眼前的这件事重要。很快,三?人?就着东山刺杀进行安排,不管能不能成功,态度还是要拿出,不然?跟随他们的人?又凭什么要跟随他们。说不准还能成功呢。至于,白秋园这个外国皇子又为何要参与进来,那当然?也是想要趁乱行事,他要回北狄其实不难,可是就这样回去?了又什么用,他有?二三?十个哥哥弟弟,若是什么准备也没有?就这样回去?,还不如在大夏继续潜伏呢。他投资风家兄弟,当然?也是有?利可图的。
正事谈完了。
白秋园颇有?些回味无穷,要说手段狠辣,他觉得自己?都比不过?这位前朝的皇太子啊。
白秋园看李叹的时候,正和那双冷峭的鹰目对上。
“我还有?一件事要说。”李叹忽然?说:“你们近来都在招惹城东小医馆的那位医女?”
原本白秋园和明清玉都是拿哪位月魄姑娘当做是茶余饭后的消遣,眼下被李叹戳穿了以后,就自觉有?些尴尬,偏偏两人?都是那种?心机深沉之辈,也是很难装腔作势的。即便在哪位月魄姑娘身上栽倒了好几次,也绝不会?在李叹这样冷肃的人?面前露出半分。
只是两人?这目光一游移,向来洞察力敏锐的李叹就不可能发现?不了。
“之前就算了,今天开始停手。她既然?什么都不知道。也就没有?必要在她身上浪费时间。”
李叹看着脸色稍便的两人?,“周无缺和萧朗阳都让他们出来了,我们再盯上他们,反而会?被注意到。”
这句话?,让心口?不服的两人?对视一眼,也只能把那点儿猫腻暗暗吞下了。
*
盛夏傍晚,漫天燃烧般的火烧云也暗红层叠起来。树梢上的蝉声消停了,暑热消减了些,只是吹动飘落树叶的风里都暗藏着炎热。
小医馆也闭门?了,清池和应宇吃过?冷淘面以后,各自消遣。
应宇在楼下纳凉读经,清池上了二楼的房间,打开窗户,瞧见远空里的星星,天空越来越暗了,胭脂云和青黑色的夜幕逐渐融洽,这会?儿风也没那么热了。
她才觉得舒服多了。
想起这两人?明清玉和白秋园的抽风,她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之前下手是不是太轻了?
这个教训非但没有?逼退两人?,反而惹起这两个变态更加浓烈的兴趣了。
“大妖大祸说得没错,我这烂桃花着实忒多了点。”想起那时候宁司君和她的对话?,清池没有?忍住一笑,她摩挲着紫色绣囊里边那呈现?出三?角形的斩桃花符,眼波柔情怀念。
“噗――”
忽这时,凛冽冷风以迅猛之势从外界而来,清池眼睛寒光一闪,矮身而过?,那冷厉的兵器越她而过?――
她眼睛一睁,这才发现?刚才的暗器,原来是一只冷箭。
那冷箭直射入窗棂半尺有?余,穿透力令得窗棂都震荡了半响有?余。
如此?庞大的动静甚至惊动了一楼后院里纳凉的应宇。
“小月魄,怎么了――”
“没事!”清池后知后觉出了一身冷汗,只差一点点,这冷箭分明就是要她的命。清池看向窗外,那层层叠叠的屋檐交错,远处有?几座高楼,很有?可能便是从那儿发出来的。只可惜,那朦胧隐约的影子根本看不分明。
应宇的脚步声已经要上来了,清池声音一下就大了起来:“师父,我没事,刚刚不小心撞到了柜子。”
应宇的脚步还是停顿在了楼梯间,他向来温和温柔:“小清池也有?这么莽撞的时候啊,真的没事?好吧,没事就好。”
应宇手里端着烛台,跳跃的光在他脸庞上留下明灭的影子,少了惯常的那种?温和和蛮不在乎,多了一种?迟疑。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戳开清池的掩饰。
过?了一会?儿,他下楼了。
听到这声音,清池骤然?松了一口?气。
她终究还是不愿意让应宇知道这件事,太危险了……
清池点亮了一只灯,蓦然?周围的黑暗也都被光拂开去?,窗棂上那冷箭前头?已经震荡了好一会?儿,上钉着一个字条,字条上赫然?有?四个字。
――不要试探。
清池有?力拔出这只冷箭,扔在书桌上。
她揉搓着这个字条,冷笑。
会?是谁呢?
在她的心头?第一时间就冒出来了一个名字。
李叹。
李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