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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为田舍郎 第348节

朝为田舍郎 贼眉鼠眼 7896 2024-06-29 14:08

  顾青皮笑肉不笑道:“大家都在骑马,你为何独自开车?”

  “???”

  “对边令诚客气点,他若不犯我,我便能容他,你说的什么将他与好男风的将士关在一起,以后提都别提,这是给他送福利,美不死他。”

  “……是。”

  从洛阳到潼关,必经函谷关。

  安西军虽然都是骑兵,但沿途大多是山地,骑马难行,更不可能放马狂奔,尽管顾青一催再催,前锋沈田的行军速度仍然无法快起来。

  三日后,大军刚到函谷关,顾青下令关内扎营。

  当夜帅帐聚将,除了沈田外,别的将领都到齐。

  顾青坐在帅帐内,盯着挂在帐内的一张羊皮地图发呆。

  见众将到齐,顾青道:“我等向潼关急行军,若能在叛军攻破潼关以前赶到固然最好,安西军便与潼关守军一同抵御叛军,哥舒翰身体抱恙,我会接管潼关的兵权。有了安西军加入,潼关至少能坚守两个月以上,或许不需要两个月,他们的粮道已被咱们截断,叛军若无法开辟新的粮道,一个月内必败,这场叛乱就算平定了。”

  众将纷纷点头。

  顾青又叹道:“但是,若在安西军到达以前,叛军已攻破了潼关,那么事态便严重了,我们要马上拿出一个备用的章程,潼关若破,救之无益,接下来安西军何去何从。”

  第四百八十二章 关陷城破

  潼关若破,关中平原已失,包括都城长安在内,都会被叛军占领,同时叛军也不会再为粮草发愁,有长安城国库的屯粮,有广袤的关中平原官仓,粮草不再是问题。

  也就是说,叛军若破了潼关,安西军费力截断的叛军南北粮道等于徒劳。

  有些话说出来很残酷,但帅帐内的将领们很清楚,战时需要冷静的头脑,无论内心愿不愿意,潼关确实很有可能在安西军赶到以前被攻破,顾公爷未雨绸缪,必须要提前为安西军安排新的战略方向。

  “公爷,若潼关被破,长安城必不能保,除非安西军及时赶到长安,与长安守军一同守城,或许能抵挡住叛军的攻势。”刘宏伯道。

  常忠摇头:“从今日算起,就算咱们不吃不喝连夜赶路,也来不及在数日内赶到长安,出函谷关后仍是山地居多,人马难行,不是不愿救援,实在是无法及时赶到。”

  李嗣业闷声道:“若非当初陛下非要咱们去洛阳,也不至于……”

  常忠厉声喝道:“李嗣业,闭嘴!不想活了?”

  顾青叹道:“若潼关能够多守住几日,一切或许来得及……”

  常忠好奇道:“公爷觉得潼关很快会失守?”

  顾青点头:“这几日我越想越不安,叛军粮道被断,安禄山必有置之死地之心,攻打潼关必然必以往的攻势愈发凌厉激烈,潼关守将哥舒翰病重,一军主帅若稍有意外,军心必然涣散崩溃,潼关被破只在须臾间。”

  刘宏伯叹气道:“原本高仙芝守关挺合适的,天子为何换下高仙芝,让病重的哥舒翰去守,这根本就是乱命……”

  帅帐内众将说得还算温和,但隐隐间对天子的指挥部署皆有牢骚。

  顾青看在眼里也不阻止,微微一笑道:“那是朝堂的事,我们管不着。潼关若破,长安城只有两万多守军,断然无法守住,叛军已拥关中偌大的地盘,必然招兵买马扩军……”

  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顾青叹道:“那时,可真就天下大乱了,再也无人压制得住安禄山了,安西军也不行。”

  李嗣业咬了咬牙,道:“安禄山扩军,咱们安西军也扩军!咱们扩个十万大军出来,再与安贼决一死战!”

  顾青抄起桌案上一支毛笔扔过去,骂道:“你给我坐下!说得轻巧,叛军可以拉壮丁,可以抢掠民间富户,我们能干吗?养十万大军需要多少银钱粮草,你算过账吗?这笔钱你能出?”

  李嗣业讪讪坐下,嘴硬道:“公爷挣钱向来厉害得很,再努努力说不定就赚到了呢……”

  饶是如此紧张时刻,众将仍忍不住大笑起来。

  顾青摆了摆手,严肃地道:“潼关若破,安西军便离开关中,转战南方……”

  转身看着地图,顾青摸着下巴沉吟许久,盯在地图的某一点上,手指往上一指,道:“安西军去邓州,然后转道去颍州,依托江南道的富庶和产粮之地,咱们先把将士们的肚子问题解决,再说平定叛乱的事。”

  “公爷,若叛军占领长安后继续南下,安西军当如何处之?”

  “寻找战机,尽快与郭子仪,李光弼,安重璋,高仙芝等将军取得联系,在各自的地盘抗击叛军,慢慢对叛军形成包围之势……”顾青看着沉默不语的众将,忽然笑了:“各位不必沮丧,咱们的希望还是很大的,叛军兵锋正锐,但长久消耗之下,最后失败的必然是安禄山。”

  “仅仅是咱们安西军,便已歼灭了叛军好几万,这几万可都是安禄山从范阳带出来的精锐边军,歼灭他们的精锐,日后安禄山就算在各地拉壮丁扩编叛军队伍,但整体的战斗素质已经在飞快下降,等到将他的精锐消耗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些临时拉来凑数的壮丁一击即溃,不足为敌。”

  “安禄山,已走在一条死路上而不自知,时间可见证兴亡成败,诸位稍安勿躁,我大唐王师终将是最后的胜利者。”

  顾青一席话终于令众将的心情开朗了一些。

  李嗣业讷讷道:“叛军若破潼关,伤亡必然不小,咱们安西军若奋力相抗叛军主力,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公爷,咱们没必要跑到南方去。”

  顾青摇头:“算算叛军如今的兵力,安禄山起兵时二十万,从北席卷到南,各个城池几乎没有像样的抵抗,折损顶多一万,后来被咱们在庆州伏击了一场,折损两万余,函谷关又被伏击一场,折损两万余,洛阳城和潼关,至少折损三四万,算起来叛军确实折损严重,如今大约只剩了一半之数。”

  “但是,一半之数也有十万大军,而且不比安西军差,他们曾经也是百战边军,更何况以安禄山的脾性,攻打潼关的同时必然会派人在关中大肆强拉壮丁充军,临时增补两三万人马不难,而咱们安西军,已不足五万之数了,以五万对十多万,或许能胜,但一定是惨胜,我为何要拿将士们的性命去换这场惨胜?”

  “胜利确实要付出代价,但有些代价可以不必付出,我很贪心,既要胜利,也要将士们活着。为了这两个目的,我不介意绕点远路。”

  众将终于明白了顾青的用意,对顾青的战略安排心服口服,于是起身齐声道:“遵公爷将令。”

  ……

  第二天一早,大军继续往潼关进发。

  到中午时,忽然一骑从前方飞快奔来,一名斥候赶到中军顾青面前抱拳道:“公爷,前锋沈将军传来急报,潼关已被安禄山叛军攻破!”

  顾青大吃一惊,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猜测归猜测,然而一旦自己的猜测真正发生了,仍然对他产生了不小的震惊。

  “沈田打听清楚了?潼关真的已失守了吗?”顾青焦急地问道。

  “沈将军派出去的斥候传回来的消息,斥候赶到潼关时,正好见潼关城墙上已失陷,无数叛军攀上了城墙,与守军在城墙上激烈厮杀,没过多久,哥舒翰的帅旗被扯下,换上了安禄山的帅旗。”

  顾青神情震惊,耳朵仍在嗡嗡作响,下意识大喝道:“韩介,下令全军住马停下,派人告诉前锋沈田,马上撤回来。”

  一名亲卫策马离去。

  “哥舒翰如何了?”顾青又问道。

  斥候摇头:“潼关已落叛军之手,咱们的斥候不敢靠近,只好匆匆回来禀报军情,具体事宜并不清楚。”

  顾青骑马立于山道上,刹那间脑中一片茫然,竟有一种天下之大无处可去的孤独感。

  潼关已破,安西军再去潼关已没有意义,去长安救援也赶不及了,唯一的去处只能如昨夜商议的那样,转向去邓州,然后继续往南,转战江南道,依托江南产粮之地与叛军周旋。

  “韩介,速速派斥候去长安,看看长安城如何了……”顾青顿了顿,又补充道:“若能入城,顺便看看张九章府上和李十二娘府上,看他们撤离了没有。”

  然后顾青又叫来了常忠,命他派出一支两千人的兵马先行去邓州,到达邓州后,第一时间占住邓州官仓,任何人都不准动,包括当地刺史官员也不准动。

  “从今日起,朝廷不再有任何钱粮补给了,我们安西军已成了一支孤军,钱粮都需自筹,任何城池的官仓都占了再说……”顾青冷冷地道。

  常忠迟疑道:“若陛下怪罪下来……”

  “陛下恐怕早已离开长安了,这等时节,他连自己都顾不上,哪有闲心怪罪咱们?常忠,你见过乱世吗?官不管,军不管,能不能吃上饭全靠自己的拳头,今日开始,咱们将经历真正的乱世,无法无天的乱世。”

  “传令全军,改道往南。”

  日落时分,又一名斥候匆匆赶来。

  这名斥候从潼关出逃的败军中探到了更具体的消息。

  叛军这几日攻关愈发激烈,潼关守军已有不支之象,哥舒翰拖着沉重的病体坚持在城头指挥,这才勉强稳住了军心。

  然而叛军疯狂地用了火攻,潼关城头守军伤亡颇巨,哥舒翰本来就患了严重的风疾,见状心情焦虑之下,竟在城头昏过去了。

  哥舒翰一昏倒,潼关守军的军心士气瞬间跌落谷底,守军大部分是河西军和从长安城调拨的军队,河西军英勇抗敌之时,承平已久的长安军队却生了畏惧之心,于是有人扔了兵器就逃。

  军队里最害怕的就是这种情况,一旦出现第一个逃跑的人,军心士气简直比雪崩还快,于是潼关城头很快出现了第二个逃兵,第三个逃兵,最后来自长安城的军队将士全都逃了,只剩下残破的河西军苦苦坚守。

  叛军攻势本就凌厉,潼关城头又逃了那么多将士,河西军再英勇也抵挡不住,攀上城头的叛军越来越多,河西军不得不与叛军在城头激烈厮杀,最终潼关不可避免地失守了。

  哥舒翰在昏迷之中被部将紧急送下城头,往长安方向逃去,而此战剩下的河西军已只剩下一万人,也跟着哥舒翰一同逃往长安。

  第四百八十三章 君离民散

  长安城。

  城中各坊,宫闱禁中,皆是一片兵荒马乱。

  叛军破了潼关的消息传到长安,这座昔日最繁华,子民最自信的城池瞬间崩溃。

  无数百姓商人哭喊着跑回家,催促着婆娘收拾行李,朝臣们大惊失色,有些人连官服都没穿便站在兴庆宫外,各国使节则不敢置信,他们打死都不敢信如此强大的帝国居然能被一支叛军攻到国都城下,然而事实却令他们不敢不信,于是带着随从飞快离城,连告别的国书都无暇递了。

  纷乱的街头巷尾,如末日降临般惶恐,百姓们拖家带口匆匆出逃,为非作歹者在大街上公然偷盗抢掠百姓商人,巡街的官兵却视如不见,他们也在为自己的前程性命焦虑。

  不知何时,城内民居中有人纵起了火,大火烧毁空屋,一股股黑色的浓烟扶摇直上,给这座曾经繁华的城池渲染上绝望的气氛。

  不得志的文人们失魂落魄,与喧嚣拥挤的出逃人群擦肩而过,他们悲怆地仰天叹息,漫口吟诵昔日太平时的佳句,此时听起来像是凭吊盛世的挽诗。

  托着陶钵的僧人是最淡定的,他们身披袈裟在人群中逆行,脸上看不出任何焦虑惶恐之色,从容地穿过人流,站在街尾与文人隔街对视,然后互相行了一礼,文人面色惨然,继续吟诵着诗句漫无目的地走在城中,僧人托着陶钵,单掌竖于胸前,默默吟念经文,语声悲凉,梵音穿透尘世的惊怖,努力安抚世俗人间的惶恐。

  兴庆宫内也是一片忙乱。

  李隆基早已打算离开长安,然而他却没想到潼关失守得如此突然,此时此刻,兴庆宫外朝臣们跪地哭嚎,而宫闱之内的宦官宫女们则惶急地收拾着行李,羽林卫调动频繁,还有一些宦官宫女趁着纷乱悄悄逃出了兴庆宫,乔装成百姓模样,从此与这座歌舞升平的宫廷告别。

  李隆基站在大殿廊柱下,看着宫中这片从来不曾见过的杂乱吵闹场景,神情木然看不出情绪,高力士神情惶急站在身后,想催却不敢催,最后实在忍不住了,轻声道:“陛下,羽林卫已集结,御驾一应用物也装上了马车,陛下该启程了。”

  李隆基没动弹。

  高力士急道:“陛下,叛军已破潼关,很快便兵临长安,此时若不走,待叛军围城后便再也走不了了。”

  李隆基仰头,眼泪扑簌而下,凄声叹道:“朕……对不起祖宗社稷,对不起黎民士子,朕有罪!”

  高力士劝慰道:“只是一时暂避而已,陛下无须自责,大唐仍有百万王师,过不了多久,王师便会为陛下收复长安,收复天下,叛军不得民心,得意不了多久的。”

  看着宫外远处升腾而起的黑烟,李隆基叹了口气,道:“传旨郭子仪,李光弼,高仙芝等将领,可留关中继续抗敌,朕放权于他们,可允他们召集各州兵马,也允许他们就地招募百姓青壮为团结兵,告诉京中朝臣,有愿与朕离京巡幸者,有自愿留在关中抗敌者,朕皆允了。”

  “着羽林卫清空国库,不留给叛军一米一黍,京中百姓愿与朕同行者,亦允之。”

  高力士急忙一一记下,吩咐宦官速去传旨。

  良久,李隆基又道:“朕的娘子呢?快宣娘子来。”

  高力士又命宫女将杨贵妃请来。

  杨贵妃比以往清减了许多,自从上次李隆基口不择言后,她仿佛一夜间看清了这位太平天子的本性,这些日与他的关系一直不冷不淡若即若离,二人再也找不回当初的夫妻甜蜜恩爱的时光了。

  李隆基宠爱依旧,只是杨贵妃醒了。

  见到李隆基后,杨贵妃行礼,李隆基将她搀扶起来,柔声道:“娘子,潼关守军不争气,被叛军破了,他们马上要兵指长安,朕与你且离京巡幸,暂避一时,待来日……”

  杨贵妃眼睑低垂,轻声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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