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骑兵左右分开,在空旷的平原上绕了一个半圈,朝叛军阵型的两翼绕去。
何千年一眼便看清了常忠的目的,于是下令盾牌和弓箭改变阵型,随着对方骑兵的运动方向而变,一直以正面迎向常忠所部。
“分出五千兵马,给我朝左翼杀去!”何千年瞠目大喝道。
五千兵马在防御阵中集结,然后防御阵迅速打开一道口子,五千叛军疾驰而出,直向常忠所部左翼兵马杀去。
常忠命亲卫挥动令旗,五千骑兵顿时发动,直接正面迎向叛军。
何千年的表情已恢复了从容。
刚刚电光火石般的交锋,他已从最初的被动遇袭,到此刻的化被动为主动,安禄山麾下的部将终究不是水货,还是有些斤两的。
然而,安西军在顾青的操练栽培下,他们更不弱。
正当双方在左翼开始厮杀时,叛军的西面忽然听到一阵冗长的牛角号声。
何千年悚然一惊,惊骇地扭头望去,却发现西面远处的一座山丘后面不知何时又冒出一支骑兵,看人数约莫一万人。
这支骑兵没有多余的废话,号声未歇,骑兵已然发动,像一柄利剑狠狠刺向叛军的中军。
两军如同绝世剑客的交手,何千年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有一支万人骑兵在等着他。
无数个疑问从脑海中冒出来。
庆州传来的军情说,对方只有一万骑兵,为何在这荒郊野外偏偏出现了两万骑兵?
看这情形分明是对方设下的计,目的就是要将他这支驰援庆州的两万人马吞下去。
第四百五十一章 首战功成
由于情报的不对称而产生的轻敌,这场狙击战对何千年来说尤为艰苦。
作为一名带兵多年的将领,有时候甚至不需要交手就能看出敌人是否强大,是否能够战胜。
这是一种很玄幻的直觉,就像乒乓球张大魔王说的,没交手之前双方一握手她就知道对方输定了。
看着眼前一支接一支杀出来的万人骑兵,何千年就有这种感觉,输定了的感觉。
安禄山的叛军曾是边军,安西军也是边军,但边军与边军之间的素质也不一样。
安禄山麾下将士虽说戍边多年,也经历过很多大战,但是若论平日操练的话,是远远不如安西军的。大唐军队操练的常例是每隔三五日才练一次,操练的强度也没那么大,通常是训练队列,阵型,按兵种不同各自操练长戟,排矛,弓箭等等。
安西军训练的强度却是大唐军队的几倍以上,而且每日都操练,风雨无阻。别的不说,光是体力和耐力,叛军就远远比不了。
按事先的约定,常忠首先率军冲锋,在战事陷入胶着时,沈田再率另一支万人骑兵冲锋。
双方左翼兵马正陷入鏖战时,沈田麾下一万兵马从东面冲出,彻底改变了战场形势。
何千年见又有一支万人骑兵杀来,不由心胆俱寒,急忙下令撤回左翼出击的五千兵马,结防御阵拒敌。
沈田用兵不如常忠沉稳,但比常忠凶狠。
按照约定发动冲锋时,沈田首先便看准了叛军的中军防御阵,下令直接对防御阵发起冲锋。
“弓箭,放!”何千年瞋目裂眦吼道。
叛军防御阵内,一排弓箭朝沈田所部激射而去,沈田麾下骑兵顿时不少闷声栽落马下。
沈田仍无所觉,反而下令加快冲锋,策马愈发凶狠地朝叛军中军阵冲去。
骑兵冲锋速度太快,叛军只来得及放两轮箭,沈田所部已冲到面前,轰的一声巨响,战马蛮横地冲破了叛军前列的盾牌,如锋利的匕首狠狠插入叛军防御阵的中心。
常忠此时也撤回了左翼五千兵马,再次兵分两路,一路切断叛军的后军与中军的联系,另外一路切断前军与中军的联系。
沈田所部负责冲击破阵,常忠所部负责切割,转眼间叛军队伍就被沈田和常忠切割成了三个部分,而最重要的中军阵,已被沈田打得溃不成军,骑兵冲入防御阵后,叛军的建制都被打乱,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阵型防御,只能以小股什火为单位聚拢结阵,抵御沈田所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屠戮。
何千年身颤胆寒,他知道自己这两万兵马保不住了,领兵多年,而且还是常年戍守边境,何千年本身也是一员悍将,可他从来不知道大唐境内竟然还有如此凶悍精锐的骑兵。
他们究竟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的主帅是谁?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两万兵马覆没,回去后如何向安节帅交差?
这个问题从脑海冒出来,何千年已然失去了斗志,手下的副将不停向各个方向传令抵御时,何千年却迅速与自己的亲卫使了个眼色,然后掉转马头,打马便朝外突围。
一军主帅做出逃跑的举动,叛军士气断崖般跌落,有的索性扔下兵器抱头跪地投降,有的也跟着往外突围逃跑。
身在中军冲杀的沈田见状大喜,放声喝道:“兄弟们,莫忘了侯爷的许诺,斩叛军首级一个可赏五十文,斩叛军将领首级一个可赏一百文,你们还等什么?”
这句话如同给安西军将士打了一针鸡血,厮杀的将士们愈发沸腾了,攻势愈发凌厉,不要命似的又冲又杀,刀口只朝叛军的脖子上劈去。
此时何千年在亲卫拼命的护侍下,已经冲出了包围圈,朝南面陇州逃去。
惊惶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两万兵马已被围得死死的,里面传出凄厉的惨叫声和绝望的嘶吼声,何千年的心顿时沉入谷底。
这支兵马彻底完了。
半个时辰后,官道上的狙击已结束,此战歼敌一万余,叛军投降的不到三千,不是叛军不肯投降,而是安西军将士杀红了眼,顾侯爷说过,斩敌首级可领赏钱,投降的叛军就是在挡自己的财路,于是趁着厮杀混乱,很多已经投降的叛军也被安西军斩下了头颅。
战事结束,将士们紧张快速地打扫战场,常忠和沈田终于会合。
二人相视一笑,常忠笑道:“沈贤弟好魄力,叛军中军防御那么稳都被你冲破了。”
沈田也笑道:“常兄的头阵打得好,叛军已被常兄杀得心惊胆战,才被我这个后来者占了便宜。”
常忠朝南面望了一眼,遗憾地叹道:“可惜他们的主将逃了,若能活擒叛军的主将,侯爷报上朝廷,这份功劳说不定能升半级官儿呢。”
沈田摸了摸下巴,道:“此地离陇州不过百里,若安禄山知道他的两万兵马被咱们狙击了,不知还会不会另派大军来报仇?若真派出大军的话,咱们再设个埋伏,说不定……”
常忠急忙道:“莫忘了侯爷的军令,狙击叛军后马上撤离,不准贪功恋战,否则军法难饶。”
沈田遗憾地咂咂嘴,叹道:“其实将士们还有一战之力,看看这群崽子们,一个个活蹦乱跳的,都在忙着割首级,等着发财呢,若告诉他们再打一场,没人会反对。”
常忠失笑:“但侯爷会反对,侯爷那张脸冷下来我这三四十岁的人心里都发憷,还是算了吧。”
沈田点点头,遗憾地道:“算了,我也怕侯爷的军法……”
随即扭头大喝道:“赶快打扫战场,将叛军的战马兵器箭矢铠甲都带走!”
常忠也朝旁边的亲卫道:“派个人告诉刘宏伯,叛军援兵已被我们狙击歼灭,他可以攻下庆州城了。”
……
原州城外,安西军大营。
捷报传到帅帐,顾青并未露出太多喜色,原本是三思之后谋定的行动,胜了是意料之中,败了才叫奇怪。
“咱们折损了多少将士?”顾青第一个问题不是战果,而是损失。
常忠垂头道:“折损两千余,其中战死一千多,重伤七百,轻伤更多……”
顾青点头,叹道:“战死者的遗骸运回来了吗?”
“运回来了。”
“好生厚葬他们,我会吩咐军中文吏造册,厚恤他们的家人。”
“是。”
顾青这才问起战果:“此战歼敌一万余,投降三千余,缴获了什么?”
“缴获叛军战马五千多匹,兵器近两万件,箭矢十多万支,还有铠甲粮食等等,尚未计数。”
顾青点头,然后看着旁边的段无忌道:“你以我的名义写一道报捷奏疏,连同将士们斩下的一万多个叛军首级,以及投降的三千叛军,派人全都送去长安,呵,让咱们的天子高兴高兴,此战的功劳簿也一并送去,天子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段无忌犹豫了一下,道:“侯爷,要不要等刘将军所部收复庆州后一并报捷?”
顾青摇头:“不用,不管大胜小胜,好消息要一个接一个才叫吉利,平原狙击与收复城池是两码事……”
顿了顿,顾青又道:“派人押送俘虏去长安的路上,绕过叛军占据的城池,一路敲锣打鼓,告诉沿途官员百姓,安西军大捷,歼叛军两万,叛军的首级和俘虏都用长绳串成一串招摇过市,就这样一直送到长安。”
段无忌露出了然之色,笑道:“是。”
“刘宏伯收复庆州后也这么做,一路敲锣打鼓,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安西军的威名。”
常忠犹豫道:“侯爷,此举是否树大招风了?若安禄山丧心病狂不惜代价发兵来攻,咱们怕是承受不住。”
顾青白了他一眼:“承受不住咱们就跑啊,咱们每人一匹战马,还怕跑不过他?大不了牵着安禄山的鼻子把叛军引到……嗯,引到哥舒翰面前,安禄山若真有本事放弃原来的战略意图,不惜一切代价打咱们,我敬他是条汉子。”
见常忠仍然一脸不解,顾青不得不道:“此举除了宣扬我安西军之威名外,更重要的是在战场上化被动为主动,安西军既然从大漠入关参战了,就必须要改变如今的战场局势。”
“从今以后,想打哪里就打哪里不再是叛军说了算,安禄山不得不分神注意我安西军的一举一动,换句话说,以后我安西军想收复哪里就收复哪里,安禄山只能被动地派兵支援。”
帅帐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一名亲卫欣喜地道:“侯爷,刚刚庆州传来捷报,今日清晨,刘宏伯所部团结兵收复庆州,守城三千叛军被全歼。”
帅帐内三人都笑了。
顾青立马道:“收复庆州的捷报压后一天再报,无忌,你马上把狙击两万叛军的捷报写好送去长安,明日再接着报捷收复失地。”
含笑看着常忠,顾青道:“常将军下去告诉将士们,安西军入关参战平叛,首战功成,名震天下。”
第四百五十二章 薄幸天子
捷报首先传遍了全军,接着无数缴获的战马兵器被运进大营内,然后是三千投降的俘虏垂头丧气地被长绳串成一串,反绑着双手被圈地关押起来。
安西军大营沸腾起来,将士们的欢呼声震云霄,常忠和沈田所部将士回到大营后便马上向后军交首级,后军文吏早已得到顾青的吩咐,提前准备好了大筐的银钱,将士们交上首级后马上将赏钱兑现。
捧着沉甸甸的赏钱的将士们眉开眼笑回到营帐,绘声绘色描述此战的经过,然后不无得意地炫耀自己刚刚得到的赏钱,帐内没有参战的将士眼红嫉妒不已,无形之中,大营内将士求战之心愈发高涨,这样的效果甚至连顾青都没想到。
该赏的赏,剩下的都是羡慕的,安西军中如今就是这两类人。
收复庆州的捷报被压后一天,顾青自有打算,他需要安西军扬名天下,一个大捷报拆分成两个,听起来更威武,重要的是李隆基会赏得更多。
当夜顾青让皇甫思思多做了几个菜,算是给自己庆祝。
毕竟自己也有功劳,围点打援的行动是他定下的,按理说顾青应该排名功劳簿第一,只是他不好意思跟真正上战场卖命的将士们抢,所以功劳簿上并没有他的名字。
首战告捷,皇甫思思也很高兴,女人心情好起来,做菜的味道都比以往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灵气,仿佛把兴奋的荷尔蒙挤出来洒进菜里了,吃起来特别……
“今天的菜为何多了一股孜然味?”顾青皱眉,然后将鼻子凑过来,猝不及防地朝她腋下一吸,嗯,不是她的体香,她的身上并没有孜然味,这个味道或许杨贵妃身上有。
皇甫思思被吓了一跳,俏脸涨红瞪着他:“我在菜里放了点小茴香,不行吗?”
顾青恍然,小茴香就是孜然,此物原产自中亚,在大唐的西域略有种植。
皇甫思思这女人很神奇,似乎对香料有种狂热的收藏爱好,前有一千斤胡椒,现在还有小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