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过了多久,雪痕醒了过来。
醒来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头痛,整个脑子隐隐作痛,就像宿醉一般。
别看雪痕年龄不大,但是他其实是喝过酒的,他曾在邻居的婚宴上被猎人朋友灌酒,醉得不省人事。农家自酿的酒醇香而易醉,雪痕那一次深深地体会了宿醉的感觉,他睡了一天一夜才彻底清醒。
此时的感觉,和那时有些相像。
当头疼开始消退,之后感觉到的是背后温暖而硬实的触感,这感觉令雪痕感到熟悉。
这是自己家的土炕。
雪痕坐起来,揉揉眼睛,环视四周,正是自己徒空四壁的家。
雪痕家的房子是一栋联排的茅草平房,一个大屋两个小屋呈对称排布。现在自己就躺在小屋的炕上。
这不是在做梦吧!雪痕翻身而起。下了炕,冲出卧室,来到大屋,大屋的锅灶上,还热着饭菜。
摸摸手腕,完好无损,没有手镯,没有伤痕。
再摸摸自己腹部的伤口,哪里还有什么伤口?
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平静的下午,他从镇子里的小学校放学回来,在炕上睡了一个下午觉。仿佛之前的逃亡,受伤,遇到飞艇坠毁之类的惊险遭遇都是噩梦一场。
究竟之前是梦?还是现在是梦?雪痕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很疼。
那么,之前真的是在做梦喽?雪痕松了一口气。
这时,雪痕想到了重要的事情,他连忙推门而出,来到院子,院子里百花盛开,那是母亲种的花,却没有母亲的人影。
“妈!”
“妈!你在哪?”
雪痕的母亲患有类似痨病的顽疾,过度疲劳或者走路太多会咳嗽不止,所以她一般不会离开家太远。
雪痕连忙推开院门来到街上。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村子,此时却是空无一人。雪痕小心翼翼地沿着墙角行动,他还无法确定这是真实还是梦境。考虑到自己可能还是个通缉犯,所以他不敢正大光明地上大路去走,于是只能在小路上摸索。
在自家附近转了几圈,没有看到母亲的身影,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村民。
雪痕开始困惑了。
他坐在院墙外的一块大石头上,冥思苦想起来。
自己怎么会在家里?难道是那女孩送自己回来的?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村里人都哪去了?
“黑影你在吗?”雪痕试着叫了几次,黑影毫无反应。
难道黑影也是梦的一部分?之前的所有事情都是一场幻梦吗?
那个外国女孩也是幻梦的一部分吗?
想到这里雪痕心中不由得有一种失落,虽然相处的这半天并不愉快,可是知道她并不是真实的,心中还是有些难以说明的感觉,好像遗失了一些重要的东西。
那种远超失落感的奇异感觉一闪即逝。
想了一会,实在没有头绪,于是雪痕决定,继续去村子的其他地方看看。
带着无限疑问,雪痕小心翼翼地继续探索着。
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在他身后远远地跟着一个人,一个女孩。
琴。
琴此时就像一个透明人,她身影飘忽,脚步无声,甚至连气息都感觉不到。雪痕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琴就这样一直跟随他。
她的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尖刀。
雪痕没有走大路,而是走了一条鲜为人知的小路――他穿过净水厂的那些复杂的管道的缝隙,来到了中央的打谷场附近。
打谷场基本就是村子的中心,一侧就是长老的议事大厅,另一侧是冬季供暖用的锅炉房。村民们但凡有大事需要表决,就会在这里聚集。如果村子里空无一人,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大家聚集在此议事,考虑到这个,于是雪痕来到了打谷场。
而此时,这里同样空无一人。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夜幕刚刚降临。而村子里所有的房子都没有灯火,整个村子,一片死寂,犹如鬼城。
这时,雪痕的目光被打谷场附近的一栋建筑吸引了。
那就是村子唯一的谷仓。
谷仓和马厩挨在一起,马厩中的骡马也不见了,但是谷仓中却亮着灯。
半个月前,就是在这谷仓中发生了一件改变雪痕命运的事情。让雪痕不得不背井离乡,远遁丛林,背负恶魔之子的恶名,躲避着村民们的追杀。
此时站在谷仓对面,雪痕心中五味杂陈,曾经发生的事情令他不愿想起。或许,那件事也是一场噩梦?虽然觉得有些不太可能,但是雪痕心中还是有着一丝希冀。
看着谷仓正面,此时才突然发现,那窗户和门构成的图案犹如一张惊愕的人脸。
雪痕攥紧了拳头。
村子里到处无人,只有这里亮着灯,那必然要去探查一番。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谷仓的门,把耳朵贴在谷仓门上听了一会。里面传出一阵轻微的悉悉率率的声音。
他没有贸然推门而入,而是绕到侧面,爬上窗户,钻了进入,沿着横梁来到谷仓中间。为了避免被冬天积雪压垮,谷仓的屋顶造得坡度较大,因此棚顶和横梁之间有足够他行走的空隙。
谷仓中央的柱子上挂着一盏油灯,灯光就是从这发出。
他沿着横梁往前走去,昏黄的灯光之下,他看到一个女人。
那是邻居家的大姐姐,也是之前小强称为小玲姐的女孩。她手持一把木锨,正在翻弄谷物。小玲只比雪痕大三岁,生得秀气端庄。
就像所有十几岁的惨绿少年一样,雪痕也对她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可也只能是幻想而已,因为小玲姐已经被家人许配给镇里的一个大户人家的儿子,通过这次联姻,小玲姐一家都可以搬出东芗村,住到镇子里去了。
小玲姐经常要到谷仓干活,谷仓的横梁就成了雪痕专属的宝座,在这里可以观察她而不被发现。
亦或许,她早就已经发现了,只是没有揭穿。
眼前出现叠化的影像,雪痕又感到头疼了,因为这一幕似曾相识。那一天,他就是在这房梁上,看着邻居家的姐姐在干活。
可是,小玲姐已经死了啊,她为什么还活着呢?他再次看向那个忙碌着的年轻而丰腴的乡村少女。
难道谷仓里发生的事情,真的是一场梦吗?
雪痕感觉有一些混乱,究竟哪些是真实,哪些是梦幻,他有些不能确定。一方面他非常愿意相信那是梦,可是另一方面,曾经发生过的那一幕是那么真实,令雪痕无法相信那是梦。
就在这时,谷仓的门猛然打开。
闯进来的几人令雪痕毛骨悚然,那正是死在谷仓的几个人,他们死而复生。
村东的高田、王虎,杂货店的伙计石头……这些人他都认识。
何止是认识。
不可能!这是怎么回事?雪痕愣住了,这一幕太熟悉了,这分明是之前发生过的事情!
雪痕的恐惧和惊愕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愤怒取代,仿佛与他们有着血海深仇。
那一天,就是他们,来到了谷仓,要伤害小玲姐。雪痕出手制止,却寡不敌众,被打倒了。
但是此时与之前不同的是,这次在他看到这些人的同时,这些人也直接看到了他,就像早就知道他躲在横梁上一般。
雪痕怒吼一声,一跃而下,飞扑上去。
激烈的搏斗再次展开。
结局却也没有任何改变。
雪痕不是他们的对手,很快被这几人打倒在地。
这几个人犹如变了一个人一般。他们无论速度、力量、技巧都远胜身为准猎人的雪痕一筹,且不说他们人多势众,就算是一对一,雪痕也不是对手。
可是他们可一直是农民、伙计和杂工啊,难道他们一直隐藏着实力?
和之前发生的事情一摸一样,仿佛穿越时空,昨日重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时间倒流了吗?
“快跑!”顾不得多做思考,雪痕一边竭力抵挡着对方的击打,一边对身后的邻家姐姐大喊。
但是太迟了,两个人已经把她抓住了,就连雪痕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小玲一个弱女子更加无法反抗了,他们抽下了雪痕腰间随身携带的绳索,绑住了小玲的手,把她吊在谷仓的横梁上。并撕下了她的内衣,塞在了她嘴里。
雪痕还想大声呼救,但是嘴里也立刻被塞了一团破布。两个人同样死死地把他按在地上。
“这小子怎么办?杀不杀?”按住雪痕的杂货店伙计石头问道。
“是村西头的鲁鲁加吗?”站着的三个人中看似是领头的高田回头说道:“杀了吧。”
雪痕挣扎着,却完全无法逃脱对方的双手。对方的力量简直非人。
石头以手做刀,就要向雪痕颈部直插下来。这动作犹如多年训练的武术家一般精准娴熟。哪里还有平日杂货店伙计的样子?
就在这时,按住他的另一个人突然说道:“且慢!”
“怎么?”
“我感觉他似乎有‘念’。”
“是吗?那么就先别杀,弄完这个,再弄他。”
说着,高田转头看向女孩:“你不肯加入我们,只好这样了。”
说着,他用手指沿着小玲的衣襟向下划下,他的手指犹如一把剪刀一般,所过之处,衣衫脱落,女孩立刻便一丝不挂地出现在这几个男人面前。
她白皙的皮肤在肮脏的谷仓中仿佛散发着微光。
此刻她整个人被吊了起来,如同一只待宰羔羊,便是想遮掩一下也不能,越是扭动挣扎,越是春光毕露。
她的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一般落了下来。
雪痕见此情景第一件事想到的就是他们想要对小玲姐做些龌龊的事情,但是他却无力阻止,他无论如何挣扎也挣脱不了按住他的两人的手,那是一种令人绝望的巨大力量。
雪痕心中气闷难当,在肺腑间有股气流一般的东西在横冲直撞,却始终无法冲破周围无形的障壁。那种压抑的感觉仿佛在忍受酷刑。
这种强烈的愤怒情绪蒙蔽了雪痕本来非常敏锐的感官,以至于他没有发现,背后紧贴的大地这时正在微微震颤。
就在这时,从雪痕的颈边的土地上突然冒出一个小孩手臂粗细的黑色触手,滑腻柔软如章鱼的脚,它灵活地一弯,从那表面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的吸盘中,突然射出数根连着线的细针,扎在雪痕头上,雪痕立刻昏迷了过去。
他的记忆就是从这里断掉了。
但是现在的雪痕没有昏过去。
他的身体像昏迷了一样躺在地上不能动,意识却游离到空中,就像灵魂出窍,看到了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们并没有对邻家姐姐高小玲做龌龊的事情,发生的事情却令雪痕更为惊讶。
只见高田突然地扑在那女孩身上,张口向她颈间咬去!
周围的其他几人也立刻冲了上去,在她身上各处噬咬起来。
他们在吸吮鲜血。
他们竟然在吸人血!
女孩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雪痕想要制止,却也无能为力。那种强烈的无力感、自责感简直让他目眦尽裂。
大地的震颤越来越明显,以至于高田等人都注意到了。他们停了下来,观察四周。
人们这才发现,从几分钟前开始,墙壁上,棚顶上,已经出现如同墙皮剥落一般的现象,但是谷仓内壁是没有墙皮的。剥落的都是那些木制物品的表面!墙面、横梁、木铲、木叉,表面都在同时剥落,仿佛火烤日晒风蚀的过程加速。
这是无法解释的现象,谷仓里所有的材料的表面都在剥落,而在剥落的地方,可以看到里面是红色的玉石一般质感的物体。就仿佛这些物件的表面都是假的,剥落之后露出里面的真实质地。这些红色玉石散发出鲜亮的红色光芒,渐渐的,整个谷仓所有的内表面都剥落了,谷仓里遍布红光。
无数的柱状物突然从地面、墙面甚至棚顶凭空出现,仿佛在谷仓之外有一只拥有无数触手的巨大章鱼,它抓住了谷仓,并把触手伸进来。
一瞬间乱石飞溅,灰土弥漫,雪痕仔细看去,发现那一根根粗大的柱状物竟然是一条条的藤蔓!藤蔓呈黑色,表面布满尖刺,还有着恶心的粘液。
和之前从自己颈边出现,扎晕了自己的那个触手在外形上异曲同工,但是大小却相差甚远。扎晕了他的触手只有十公分长度,而这些藤蔓却长达数米,粗壮如一株大树。
整个谷仓都快被这些粗大而滑腻的藤蔓挤满。但谷仓外并没有章鱼的存在,那些粗大的章鱼脚一般的藤蔓就这样凭空出现在墙壁和棚顶的表面上。
藤蔓扭动着,一下子就将几人牢牢缠住。缠住之后,就像一个抓住了蜥蜴尾巴的顽皮的孩子,开始把人反复地在地上、墙上摔砸。
惨叫此起彼伏。
那几个力大无穷的人此时在藤蔓的缠绕下犹如刚破壳的小鸡一般,任人宰割。
他们还试图攻击那些藤蔓,雪痕亲眼看到高田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砍刀,拼命地砍着缠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条藤蔓,可是直到他被摔得支离破碎,也未能割伤那藤蔓分毫。它那滑腻的表皮看似柔嫩,其实却比橡胶更加坚韧。
除了雪痕和少女小玲以外的所有人,都被藤蔓抓住。
藤蔓就像一条条巨蛇,把这些人越缠越紧,鲜血从他们的伤口中喷射出来,变成一团团的血雾,就像挤爆了一颗西红柿。
谷仓瞬间变成了一个恐怖的修罗场。
几人一开始还能发出惨叫声,后来就完全无声了,只有藤蔓把他们砸在地上、墙上发出的咚咚声响。
藤蔓开始慢慢地缩回地面、墙壁和棚顶,当它们完全消失的时候,没有任何痕迹留下,红光在渐渐消退,物体的表面又重新恢复了正常,木头是木头,金属是金属,就仿佛刚才的蜕皮过程没有发生过一般。
红光退却,谷仓却依然鲜红,那是血液的颜色。
雪痕当时就是在差不多这个时候苏醒了过来。
当他醒来的时候,也被周围的杂乱血腥吓了一跳,但是他还是第一时间扑到了小玲姐的身边,想给她止血。
可是太晚了,她已经死去了。
当时的高小玲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而此时她还活着。
她一尘不染地站在油灯下,就像雪痕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微笑地对雪痕说着什么。雪痕听不见,但他从她的口型中读出,她说:“谢谢”。
雪痕也笑了,笑得泪流满面。
他已经知道了,这是个梦。这是一个还原了当时真实情景的梦。
虽然这一幕那么的不科学,那么的令人难易相信,但是雪痕心里知道,这就是当时的事实。
他的记忆被这个梦补全了,但是困惑也随之而来:这些巨大的藤蔓,剥落的物体表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村民们是如何突然变成了超人?
巨大藤蔓,为什么只杀死了那些人,而弄晕了自己?
包括这个重现真相的梦本身,又是怎么回事?
而困惑的同时,雪痕还感到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对自我的怀疑完全烟消云散了:自己没有奸杀高小玲,也没有什么所谓的“记忆被改写”。
当自我怀疑消失,当困惑被搁置,一种愤怒的情绪在心中如火焰般燃烧了起来。
是谁搞出这个幻境,让自己重新经历了一遍这痛苦的经历?
小玲的死亡重演,让他受到很大的刺激,所有的男孩子在懵懵懂懂的时候心里都有一个暗恋的对象,也许自己发现不了她的重要,但是却又多年无法忘怀,就像一朵盛开在暗处的花。小玲就是雪痕心里的那朵花,虽然二人并没有过什么感情交流,但是对雪痕来说,依然是一份美好的记忆,而这个美好的记忆,被邪恶地摧毁了。两次。
就像被困在了一部恐怖电影中,偏偏他又无法醒来。
“这是你搞的鬼吗?黑影?”雪痕心怀怒意,对着虚空问道。
没有回应,黑影犹如消失了一般。
雪痕此时心境凌乱,情绪暴躁,迫切地想知道这个梦境的真相,而得知真相最好的途径就是问黑影。从雪痕醒来开始,黑影就像从没存在过一般,雪痕之前也曾怀疑过他存在的真实性,但是现在,直觉告诉他,黑影一定还在,这一系列诡异的事情,必然与同样诡异的黑影有联系,至少他也知之一二。
在质问的同时,雪痕又有了新的困惑:这一幕事实的重现,与黑影之前所说的截然相反。自己没有奸杀高小玲,那么也就没有被改写过记忆,进而可以得出自己也不是黑影的同胞,这对黑影“收编”自己非常不利。如果他是始作俑者的话,岂不是自相矛盾?
至于手镯为什么倒计时为0还不爆炸,不得而知,但显然不再是黑影的那些话的佐证了。黑影偷换了概念,倒计时结束是否爆炸与他的记忆改写理论并没有必然联系。
黑影并不是不能对自己说谎,只是以前不愿罢了,而自己一直被他误导了。
黑影没有回应,雪痕正要继续追问,但是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
“不是它,是我。”
紧接着,一阵刺痛,从后背传遍全身,雪痕全身的肌肉都在那瞬间本能地绷紧了。
一把匕首的刀尖从雪痕的前胸突兀地冒出,带出一股血泉。这穿胸一刀的痛感瞬间传遍全身,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倒下的时候,他清晰地听到了心中传来一个惊叫的声音:
“不!”
那是黑影。
黑影死了。
雪痕能够清晰地感觉到。
那鬼怪一般的黑影,刚才并不是不在,而是一直偃旗息鼓,隐藏着自己。但是现在,就在这一刀之下它被杀死了。当他死去的时候,那种痛感和不甘的感情雪痕似乎感同身受。
这些都发生在倒下的瞬间。
而雪痕也在这瞬间做出了反应。
他本来是脸朝下摔倒,但是这时突然身子一蜷,就势向前做了一个滚翻,远离了身后暗算他的人,翻滚的时候只觉得背后一疼,那是匕首在翻滚时又被推进了几分所产生的痛感。可是为了反击,雪痕此时宁可伤上加伤。
况且胸部贯穿伤,即便在不拔出刀的情况下,又能坚持几分钟呢?死亡已经是不可避免了,伤上加伤也无妨!
刚一站定,他立刻逆势反冲,一拳打向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人。
无论是不是梦境,他就算拼着死,也要和暗算他的人同归于尽。
但是当他看清眼前人时,他愣了一下。
是琴。
怎么是她?她为什么要杀我?雪痕恍惚了一瞬。
可是拳势已成,如星矢离弦,再难回头,雪痕打消疑虑,一往无前地继续打了过去。
琴的脸上满是惊讶,一是没想到雪痕会突然出手,二是没想到雪痕的反击是如此迅速而果决。一时失神,没有及时作出反应,脸上重重地挨了一拳。
嘭地一声,她被打倒在地。
雪痕猱身扑上,本能之下他使出了如同流氓打架一般的招数,骑在了琴的身上,一手抓住她的衣领,一手作势要打。但是他的拳头停在空中,凝而不发。
“为什么要杀我!”雪痕怒吼着。
琴也是一脸怒容,猛然反击。雪痕完全没想到在这种被骑乘的姿势之下她还能反击,完全没有防备。也不见她是如何动作的,雪痕只觉得手腕一紧,瞬时天旋地转,后背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而琴已经和他交换了位置,二人优劣势瞬间反转。此时的状态变成雪痕在下,琴在上,琴正用单腿膝盖压在他的腹部,让他难以翻身,更无法爬起来。
“冷静点!我并没有伤你!”琴也对他吼道。
她此刻说出的话,雪痕竟然能够听懂,但是那并不是因语言相通而听懂,而是仿佛两人在进行心灵沟通。
再看自己胸前,匕首已化为青烟消失无踪,胸口似乎没有中过刀一般。
雪痕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没有性命之虞了。但是想到黑影,他又激动起来:
“告诉我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你杀了他!”雪痕说的是黑影。
雪痕这时已经明白了之前黑影为什么那么焦急地警告自己,原来琴和自己手指相触的时候,一定就是某种关键的仪式,这个仪式导致他经历了刚才的这一切,也导致了黑影被杀。
而黑影在那时警告自己也正是因为他已经预感到了危险。黑影当时说:他要杀你。其实是在说谎。
其实琴要杀的不是自己,而是黑影。
雪痕当时没有听黑影的,因此才导致现在黑影的死。他心中略微有一些后悔,这种后悔和梦境带来的痛楚一同化为对琴的怨恨,随着他的质问发泄了出来。
“你这个邪恶的女人,亏我之前还救过你,我真是瞎了眼!”雪痕怒极,言语难免也狠毒起来。在他此时看来,琴操纵自己的梦境,背后偷袭击杀黑影,简直是邪恶至极。
“黑影是魔物!他寄居在你身上是为了腐化你!看看这些人,他们都被类似黑影那样的魔物寄生了!”琴指着地上的死尸吼道:“如果我不杀死它,那么总有一天,你会做和他们一样的事情!是我救了你!知道吗?!”
雪痕被吼得愣住了。
他在地上偏过头去,看向那些尸体。
只见尸体上慢慢地飘出一团团的黑雾。黑雾在聚集,翻涌,凝聚成一团。正和黑影有几分相像。
雪痕瞬间明白了,原来这些人身上也和自己一样寄居着一个黑影。而他们从老实巴交的村民变成这样吸人血的恶魔,多半就是因为那些黑色雾气的关系。
琴所揭示的真相令雪痕错愕了,之前的怒火瞬间被浇熄。
“怎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要害死她?”
“为了吞噬‘念’。”琴看着雪痕说道。
“究竟什么是‘念’?”
“这不是一句话可以说清的。”琴皱起了眉头,“总之,你身上的那个东西迟早也会让你变成恶魔。我只是提前阻止了它。”
是啊,我几乎都忘了,他是村民们口中十恶不赦的“恶魔之子”啊。
可是我不也是村民们口中的“恶魔之子”吗?
自己是蒙冤而成了“恶魔之子”,那么黑影就真的是十恶不赦吗?
“可是他至少目前还没有做过什么坏事!而我也不会像他们一样!”雪痕争辩道。
黑影毕竟在他最孤独的时候,陪伴了他一段,也算是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就算是坏人,也有可以结交的部分,这就是雪痕的处事态度。
琴却对他的争辩非常鄙视:
“他也许没有做成什么坏事,那是因为他还没找到机会!我警告你,黑暗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对他们的同情,会让你堕入魔道,也许你把那个家伙当朋友,但你最好想一想究竟是什么害死了你的姐姐。正是你那个‘朋友’的同类!”
雪痕又看向站在油灯下的高小玲。心乱如麻。
“我刚才所经历的,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吗?”
“没错,这些都是你自己遗失的记忆,全部都是事实。那些巨大的藤蔓,墙面上的红光,你没看错,都是真的,我还要告诉你,这些都是黑暗搞的鬼,也就是被你叫做‘黑影’的朋友的同类。”
是了,黑影与谷仓事件应该是有着重大的联系的。上次与黑影对话的时候,他试图欺骗自己这些事情是自己所为,可见他对事实真相知之甚详,那很可能这件事就是他的同类所为。看来琴所言非虚。
雪痕心中一片混乱。
黑影本质是邪恶的无疑,但是与自己接触的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并没有杀害任何人,他没有杀死小强,也没有杀死麻痹的琴,还从雷兽口中救下过自己,在救援琴的时候替自己挡下了致命的一刀。他虽然逼迫过自己杀人但并没有真正用强,他引诱自己签约但也是以公平交易的形式进行的,他还诱导自己怀疑自我,但是这也罪不当诛啊。
可是琴指出他和那些害死小玲姐的黑色雾气是同一种生物,这又让雪痕憎恨起它来。他在内心里有种强烈的恨意,恨不得能杀光凶手的所有族人,如果是从这个角度想,那么黑影必然是该死。
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还是有些复杂,他怎么想也想不通,而黑影的死也已经是既成事实,再追究责任也是毫无意义,于是只能就此作罢。
见雪痕已经冷静了下来,琴松开了抓着他的手,放开了他。
“那藤蔓,是黑影在关键时刻救下我的吗?”
想起之前和黑影经历的事情,虽然黑影百般威逼引诱雪痕,但是毕竟也曾在雷兽口中救下过自己。因此雪痕心中还存有几分侥幸。
“呵呵,很遗憾,不是。”琴冷冷地道。
“黑影和他们应该是不同的……”
“就算他什么坏事都没做,我还是要杀死他。黑暗之物,本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琴又看了雪痕一眼:“你该庆幸,那黑影还没有来得及腐化你,否则的话,就算你没做什么坏事,我也会杀了你的。”
其实,雪痕之所以没有被腐化,是因为他不肯签约,是他自己的信念屏蔽了黑暗的影响,如同被黑暗包裹着的一团火,无论周围如何黑暗,火就是火,不是黑暗能够熄灭的。
但是琴没有所谓“被腐化”的经历,所以她完全不知道这些隐情。
她也从没见过能够坚持自我不被腐化的人。
琴的高傲态度令雪痕恼火,心中也渐渐产生了对她的厌恶之感。
“随便给别人贴上标签……你觉得你代表正义吗?”
“当然!”
没想到琴的回答是如此大义凛然:“驱除黑暗本就是我作为念师的职责。黑暗势力无恶不作,是整个人类的敌人,而我们念师就是为了消灭黑暗而存在的,正义就是我们的旗帜!”
本来雪痕还想奚落琴几句,但是琴一说出“念师”这个词汇,令他的大脑瞬间短路:“念师……你是念师?”
“是的。”
“不对,村子里有念师的雕像,分明是一个男人。”
琴看了雪痕一眼,不予置评。
雪痕心中一乱,关于念师的事情,他从小就有耳闻,那是一个被村里人奉为神祗的男人,他的形象被铸成一个铜雕,供奉在长老大堂中。据说一百年前,就是这个男人在危难关头化解了村子的危机,击杀了“恶魔之子”,之后他没有接受村民们的谢礼,只留下了一个“念师”的称呼便飘然离去。
据村里人所说,此人能够呼风唤雨,焚天煮海,他的威能远远超过武林高手的概念。在今天之前,雪痕一直以为这只是传说,但是今天之后,见过了艾儿薇从天而降、黑影大显身手、谷仓事件重现,这些远超常识的事件已经完全刷新了雪痕的世界观。
他现在相信,曾经的传言,应该就是事实。因为今天他已经见到了三个“念师”。
现在想想琴刚才瞬间把他摔在地上,攻防反转的身手,也不是一般的武功。那杀死黑影的一刀,也非一般人所能为。
雪痕呆呆地看着琴的背影,他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一个想法渐渐冒了出来。但是这个想法又让他十分纠结。
“你真的是念师?”
“你有完没完?”
琴已经走了开去,她对雪痕刚才为黑影辩解的“敌友不分”的行为感到反感。况且刚才还被他打了脸,现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自己何时受过如此委屈?真想打他一顿出气!
因此她心情十分不好。
雪痕呆立在原地,似乎有话要说,又难以开口。
琴也不理会他,她径直走到谷仓外,空旷的打谷场上,看着一片空旷无物之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请你救救我的母亲!”雪痕看着琴越走越远,终于忍不住,突然地说道。
“你的母亲?”琴转过身来。
“她有危险,我一个人救不出她。如果你真的是念师,一定非常厉害。求求你,救救我母亲!”
雪痕其实下了很大的决心,才出口恳求琴。
因为琴刚才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黑影,雪痕对她颇有成见,可是从知道了她的念师身份开始,他又马上明白了,面前这个女孩是他救出母亲的最好助力,是此时唯一的救命稻草。纠结了一阵之后,对救出母亲的渴望很快盖过了对琴的不满,因此他不顾颜面地开口恳求。
琴脸颊正疼,见雪痕如此急切,顿时玩心大起,想要捉弄他一下,她故作严肃地说道:
“刚才打我的时候,你可凶恶得很呢。现在想要求我了?哼!除非你先打把自己的脸打肿,我或许会考虑帮你。”
琴以为雪痕会犹豫,讨价还价,甚至讨饶。
没想到,雪痕却毫不犹豫,立刻向自己的脸上挥拳。嘭的一声,已经打得自己鼻血长流。
琴被惊得愣在当场。
紧接着第二拳,第三拳,雪痕毫不犹豫,仿佛打的不是自己的脸。
“住手。”琴出言制止。
她心中此刻十分惊讶,没想到这个少年如此果决。虽说在这“朝圣之路”中不会真正受伤,但是那种痛感可是一点也不打折扣。
雪痕之前掐了自己大腿,以确定是否是梦境,结果就是疼痛感丝毫未减,让他误以为这是现实。
惊讶的同时,琴也有些羞愧。本来她只是一时兴起想搞个恶作剧,却没有顾忌到雪痕对母亲的感情。本以为雪痕会求饶,会死乞白赖地央求,可没想到雪痕竟然是如此刚强勇决。这样一来,琴的玩笑就有些拿他母亲的安危开玩笑的意味了,因此琴感到有些后悔。
同时,看到雪痕肯为了母亲如此,琴也被他对母亲的感情打动了。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心中不免感伤。
“不要再打了,我只是开玩笑的。”琴抓住雪痕的手腕。
“那么你是答应了?”雪痕停下,欣喜地问道。
经过这样一个插曲,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不再像刚才一样剑拔弩张。
琴没有表态,只是掏出手绢,塞在雪痕手里:“你先跟我说说具体的情况。”
雪痕便把从小强那里得知的母亲将要在三天后被处决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琴听完之后沉吟片刻,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母亲的危机也是黑暗搞的鬼,这是它们一贯的手段。不过他们竟然为了得到你而花费这么大的功夫,却是很令人意外啊……”琴又打量了一番雪痕,没看出他有什么特别之处。
一个还未觉醒的少年,能够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黑暗势力下如此大的功夫软硬兼施地招揽呢?
雪痕没有注意到琴的打量,他正低头看着手中琴的手绢,纯白的棉质手绢,带着一缕馨香,边角处以丝线绣着两个外文字母。
如此精致的手绢,他不舍得用来擦血,刚要还给琴,却听到她说:“我现在自身难保,恐怕没有办法去帮你救出母亲。我马上就要去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你也知道,我们在‘外面’正被包围着呢,如果我能活着回来,我……会尽力帮你。”
“如果你愿意帮我,我也愿意帮你,我不怕危险,我可以帮你!”雪痕用手背擦净鼻血,说道。
“你?”琴在打谷场周边找了块大石头坐下,苦笑一声:“可是你只是个普通人。”
雪痕愣了一下,眼中有异样的光芒闪烁。
“黑影曾说过,我和常人不同,我有一些……‘念力’。”
“呵呵。”琴笑了:“没想到你还知道念。”
雪痕挠了挠头。
“我叫琴,你叫什么?”
“雪痕。”
“好吧,雪痕,确实,你比普通人念力更强一些,你以后可能成为某个行业的优秀人才,无论做什么,都会比普通人更容易开窍,进步快一些,可是也就这样了。拥有念力并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每个人都有‘念’。”
“那要怎样才能做到……像黑影一样?”
“你是说成为能力者吧,普通人和能力者之间的区别就是有没有‘觉醒’。‘觉醒’之后,就能够发挥自己念力的潜能,产生各种超越常人的‘能力’。”
“刚才所发生的事情,是不是之前真实存在过的?那些……藤蔓什么的。”
“是的,在这‘朝圣之路’里,发生的都是之前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那么那些藤蔓……会不会是我的能力?”
“呵呵,那不是你的能力,那些奇怪的藤蔓既不是你所谓的‘黑影’的能力,也不是你的。真的很奇怪,我也不知道它到底从何而来。”琴很无情地打击了雪痕:“你还没有觉醒,不是能力者。”
“能够确定吗?”雪痕不甘心地问道。
“当然,我是念师,保护刚觉醒的能力者也是我的责任,因此我能够感受到一个人的念力,而你,空有‘气’,却因为没有觉醒而无法使用。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打击你,但实情就是这样,你是个普通人。而且,对于你这样的年纪来说,你已经过了觉醒的最佳年龄,一般十四五岁还没有觉醒的话,很可能一生都无法觉醒了。”
琴从来是如此,说话并不怎么顾忌别人的感受,更何况对方是个还很陌生的东方少年。
雪痕听到她直接了当地戳破了自己的幻想的气泡,心中有几分失落。
每个孩子都渴望不平凡,都希望自己能够超过同龄人,具有更高的天赋之类的。雪痕也是一样。而他的幻想,却不仅仅是渴望不平凡那么简单,更多的,是对救出母亲的渴望。
从得知能力者这事情之后,他就立刻冒出了:“如果我是能力者就能够更容易救出母亲了。”这样的想法。
哪怕不知何时会突然拥有这样的能力,只要有这样的希望,也会让人充满期待。可是琴的话无情地把他的幻想打破了。
但是雪痕没有一蹶不振,他深吸了口气,眼中的光芒又重新闪烁起来:
“就算是普通人,也能改变世界,不是吗?”
琴愣住了。
这句话让她深深地受到了触动。
在她注视着少年的眼睛的时候,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面前这个鼻青脸肿的少年竟然与阿加斯有了几分相似。一时间,对阿加斯的种种回忆涌上心头。
那个魁梧的北奥汉子,既是她的家臣也是老师的男人,他用武道拉近了与能力者间的距离,用生命捍卫了作为武者的尊严,临死前更是用自己的意志和武技展现了一个普通人对命运的奋力抗争,那一幕令琴终生难忘。
“这……”琴一时失神,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本想说,自己其实也没有念能力,只是个普通人。但是考虑再三,还是没有说出口,这是她的秘密,如果被敌人得知了会对她非常不利。她对雪痕还不够信任。
没错,琴没有念能力,她能够带雪痕来到这里,并不是靠念能力,而是她作为念师和“引路人”的一些固有能力,可以说是借来的能力。而进入这里所需的念力,是从雪痕的“手镯”上的晶石获得。
琴还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轰然一声巨响打断了琴的话,琴身后的打谷场上光芒骤现,一道撕开空间的裂痕凭空出现。
光芒瞬间充满整个世界,仿佛太阳靠近了地球,刚才笼罩着村子的似有若无的黑色雾气立刻全部消散殆尽。
从那裂痕之中缓缓地现出一扇巨大的大门。
那是一道高大得恐怖的大门,就那样凭空出现,周围散发着金光。神圣而辉煌。巨大的门扉上,雕刻着令人目眩神迷的精美浮雕。就连门框上,也布满了细小的看不懂的文字。整个大门巍然挺立,神秘莫测。
雪痕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就想掉头逃走,可是在这里,又能逃去哪呢?看到琴没有反应,雪痕也渐渐冷静下来。
再仔细注视这扇大门,心中震撼久久不能平静。
门扉上那些人物浮雕,是以西方古典雕刻工艺制成的。雪痕从未见过这样精致逼真的雕塑。那上面表现的是西方古代的神话故事,能够分辨出有英雄、神祗、天使和恶魔,虽然看不懂具体表现的是一个什么故事,但是单看那些形象就让人震惊不已,那些雕塑无一不是鬼斧神工,惟妙惟肖。
再看一会,雪痕感觉到有种晕眩的感觉,仿佛上面的天使恶魔全部开始动了起来,似乎是活的一般,他连忙偏过头去,不再注意哪些浮雕。心神这才平静了一些。
那门扉缓缓打开,光芒万丈。
琴站在这巨大的打开的门前,衣襟飘舞,长发飞扬,瘦小而又伟岸。
“不要害怕。这就是我要去的地方。”琴对雪痕说道:“你在这里等我。过一段时间,你会自动醒来。不会有什么痛苦,这些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让你再次经历了痛苦的回忆,我很抱歉。”
原来琴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扇门的开启。
大门已经完全打开,门里只有光芒,看不清任何事物。
雪痕还处在震惊之中,说不出话来。
琴注视着雪痕,她虽然面上没有表现,但其实此时心中一点也不平静。
雪痕刚才所说的普通人也能改变世界的话还在她脑海中回响,就像在她平静的心中投了一颗小石子,荡起了无数回忆的涟漪。
她想到了在飞艇坠毁的河边,自己遭遇两个雪国军人猥亵的时候,雪痕用一根木棒救下了自己,当时没觉得有什么,可是现在在这朝圣之路中知道了雪痕只是个普通人,才觉得那时他其实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雪痕在那之后呆立当场,欲哭无泪的表情也再次浮上心头,琴突然明白了雪痕为什么救自己,为什么又会是那副表现――他那时一定也是带有着对邻家姐姐的深深的愧疚,那是他对自己的无能的自责和惭愧。
漫天阴霾之下,一片残骸之中,一个遍体鳞伤的乡野少年,抬头望天,满脸失落,那副画面再次浮现在琴的心头。她瞬间明白了一切。
仔细想想,那时候,他看着天空的眼睛里,似乎是有着点点的泪光。
“雪痕,你是个好人。谢谢你。”琴诚恳地对雪痕说道。
说完之后,她就没入了那门中的光芒里,消失不见。
大门前,被莫名其妙发了好人卡的雪痕呆若木鸡。
在琴进入大门之后,那大门便开始缓缓地关闭。
雪痕也渐渐从震惊中平静了下来,好奇心驱使着他慢慢地靠近了那扇大门。在距离那门中的光芒约半米的地方站定,他仔细地向门里瞧了几眼,除了光,仿佛能够看到里面有影影绰绰的人影。但是看得不是很清晰。
雪痕放弃了观察,并后退了几步。
他对这个诡异的东西心怀忌惮,所以他并不准备和琴一起进去,他相信琴临走的时候所说的,他要在这里等着。
此时大门已经马上就要关闭。门扉已经移动到雪痕的身前,雪痕突发奇想,想伸手摸一下这扇大门。
摸一下又不会怀孕。
就在他的手马上要触到门扉的时候,他突然又改变了想法:一旦摸一下都会怀孕可怎么办?
于是他又缩回了手。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只见门中光芒荡起涟漪,从那一圈圈的涟漪正中突然地伸出一只手!
一只细腻光滑的手,那只手从光芒里伸出,一把就抓住雪痕的手,把他拖进了光芒之中!
“哎我槽呀!”
雪痕反应不及,被拖入光芒之中。
大门缓缓地关闭了。
就在大门关闭的同时,整个空间突然如镜子一般崩碎。无数的碎裂的轻响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轰响。谷仓、打谷场、马厩、民居以及各种其他建筑,这个村子所有的一切,都像镜子一样瞬间破碎,破碎后的碎片再次破碎,直到连粉末都消散在一片虚空之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存在过。
也没有人从梦境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