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轻飘飘的被扫飞了出去,好在她此刻在梦里,就好像只有灵魂,没有肉身一样,并未感觉到疼痛。
等到叶笙回到窗外,才发现萧桓如一条死狗一样瘫在地上,身侧有一团黑血,看来是刚刚吐的。
那人依然纹丝不动的坐在原处,慢悠悠的喝着酒。
好像天下诸事,都比不过杯中的美酒重要。
萧桓挣扎着爬起来,踉踉跄跄的朝那人冲过去,很快就冲到那人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眼看着就要扑到那人身上。
叶笙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却见萧桓猛地停了下来,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朕错了,求您饶了朕,朕再也不敢了。”
“朕?”
那人轻轻落下一个字,语气嘲讽。
萧桓眼里闪过一丝怨毒的光,“我错了,求您饶了我。”
“不满意。”
萧桓一愣,“你说什么?”
“你刚刚不是问本王,温如雪和他腹中的贱种都死了,一切如本王所愿,本王可满意?”
那人微微偏着头,叶笙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看见一点点瘦削的下颚,以及雪白的鬓边。
上次还是霜白,还夹杂着青丝,如今这鬓边已然雪白一片,没有旁的颜色。
叶笙不由得愣住了。
这人为何老得这般快?
“本王告诉你,不满意!”
“朕的贵妃和皇子都死了,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本王就是不满意!”
那人霍的起身,声音突然变得狂躁爆动,如被困了许久,无处逃脱的野兽,又像是心中藏了太多的情绪,无法发泄,“哪怕死再多人,本王也不满意!那些人都是蝼蚁,无关紧要,死了就死了,如何比得上……”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消瘦的身影静默片刻之后,缓缓坐了回去,声音褪去之前的狂躁,冷冷道,“你来问本王满不满意,本王告诉你,不满意!”
萧桓眼里光芒复杂,既有怨怒,狠毒,凶狠,又有得意和痛快,“您别动怒,若有不满意之处,您说便是,朕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那人沉默不语,萧桓眼中痛快之色更浓,看见那人腰间系着的玉佩,目光一闪,道,“您系的怎么是六龙玉佩?这与您的身份不符,朕不是让御造监,给您做了一块九龙玉佩吗?您怎么不戴?”
叶笙心中一动,她一直在猜测此人是谁,六龙?
九龙是天子独有,皇太子是八龙,天子的叔伯是七龙,天子的兄弟,以及封了王的皇子是六龙,不曾封王的皇子是五龙。
不过,这是一般定律,也有特例的时候。
比如,若是天子厚爱,就会加封,例如安乐王萧御。
当年萧徽一登基,便重赏萧御,不仅给他比别的亲王多了一倍的俸禄和供田,还破例给他七龙的恩赐,因此,萧御所用的一切器具,包括衣物上的龙,一直是七条。
萧徽的其他兄弟,例如西北王,青州王,都是六龙。
前世,萧桓登基后,不仅防备兄弟,连叔伯也防备着,并未加封任何王叔。
直到她去世,西北王青州王他们,依然是六龙,萧桓的其他兄弟们,也是六龙,唯有萧御,一直是七龙,是唯一的特例。
六龙玉佩!
萧桓并未有皇子,甚至于连子嗣都没有,此人到底是萧桓的那些叔伯还是兄弟?
屋内传来一声嘲讽无比的冷笑,打断了叶笙的思索。
“九表示九五之尊,天子才能戴,本王可不敢僭越。”
萧桓面容有片刻的扭曲,不敢僭越?
他是天子,却被一掌打趴在地上,这叫不敢僭越?
让堂堂天子跪在地上,也不让他起身,这叫不敢僭越?
萧桓垂下眼帘,掩去眼里翻江倒海的恨意,语气放得愈发低微,“您身份尊贵,不是天子胜似天子,若您都不能用九龙,朕就更不敢用了。”
那人轻嗤一声,声音充满讥诮,“这样说来,本王若不要,你便不用了?”
萧桓隐约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忙道,“自然。”
“那你就不用吧。”
那人冷冷道,端着酒杯的手轻轻一晃,一滴琥珀色酒液飞溅出来,才飞到半空中,酒液便凝结成一颗冰珠子,那人左手随意一甩,那颗冰珠子朝萧桓射去。
萧桓吓了一大跳,想躲又躲不掉。
嗖的一声,那颗冰珠射断了萧桓腰间系着九龙玉佩的绦子,九龙玉佩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萧桓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狠狠瞪着那人的背影,咬牙切齿道,“这是朕的九龙玉佩!是九五至尊的象征!你毁了它,是想把朕从龙椅上踢下来吗?朕告诉你,你不要逼朕,否则……”
“否则如何?”
那人冷冷一笑,笑声极尽不屑,“你又能如何?”
萧桓摇晃着起身,两只手紧握成拳,狠狠道,“你已经逼死了朕的贵妃和皇子,你再逼朕,朕就算死,也要与你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呵――”
那人轻嗤一声,“本王竟不知你有这样的骨气!是本王小瞧你了!”
萧桓面露喜色,谁知那人话锋一转,“只可惜,没了叶家,就算你有视死如归的勇气,又能如何?本王能让你坐上这个龙椅,坐稳这个龙椅,也能让你滚下去!别忘了你当初答应本王的!”
叶笙心中一动,贴近了窗纱,睁大双眼朝里看去,同时竖起耳朵仔细听着里面的一言一语。
她有种感觉,今日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萧桓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下煞白如纸,他咬咬牙,“是,当初争储时,朕求您出手相助,是答应了您一个条件,只要朕能坐上龙椅,将来有一日,这个龙椅就是您的!只要您想要,您可以随时来拿!可您别忘了,是叶家,是叶家把朕拱上龙椅的!不是您!”
‘轰’的一声,叶笙耳边如有惊雷炸响。
萧桓居然跟人有这样的约定,她怎么不知道?
这人究竟是谁?
叶笙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背影。
那道背影太瘦,她很确定没见过这样瘦,这样憔悴的人,可那身影又似曾相识,仿佛在哪见过!
叶笙的目光太过灼热,那人像是有所感觉,慢慢转过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