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一生无所求,只求她一人。
说什么一切皆可失去,可忘怀,唯有她不可失去,不可忘怀。
说什么天下与她,只选其一,他只选她。
都是谎言!
明明伤害她最深的人,就是他自己!
明明她的所有的痛苦,伤痛,绝望,无助,都是他给的!
萧御,你是这世上最虚伪,最自私,最自以为是的人!
你有什么资格挽留她,又有什么资格要她给你机会?
没有!
就这样吧。
如她所愿,就这样吧。
萧御低头望着叶笙乌黑的发顶,艰难的后退了一步,一眼不眨的看着叶笙。
他其实看不见什么,她的脸被凤尾面具挡去了大半,眼帘微微垂下,他能看见什么呢?不过是她的耳朵和下巴。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贪婪而痴迷的望着她,一点一点的将她刻在心上,刻入脑海中,刻进灵魂里。
他看着她,又后退了一步,停住片刻后,又继续后退。
直到后退了五步,萧御才停了下来。
五步的距离,已经足够远,远道就算他伸出手,也无法将她抱入怀中,就算叶笙转身离开,他想要后悔,也来不及追上她,困住她。
这样远的距离,他才能抖着嘴唇,艰难的说出一个‘好’字。
叶笙抬头看向他。
萧御移开目光,空落落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总之,他不敢去看叶笙,怕看了,就会后悔。
“如你所愿,就这样吧。”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几乎耗尽了萧御的全部气力。
话一说完,他便感到自己连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叶笙目光怔忡的望着他,漆黑的眼眸中,隐隐的有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
“本王已经给了你你想要的东西了,还不走吗?难道还等在这看本王的笑话吗?”
萧御直勾勾的望着一旁的花灯,厉声道。
你看,就算声色俱厉,故作若无其事的呵斥,他也连看都不敢看她。
萧御,原来,你竟这般的无用。
叶笙慢慢扬起嘴角,笑了。
只是那笑容,却苦涩得让人心酸,无奈得让人心碎。
水光慢慢浮上她的眼眶,让她的眼前变得模糊不清。
她就这么睁着一双水光点点的眼睛,维持着那一抹笑容,高高昂着头,腰背笔直如松柏,迈开一双长腿,往萧御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五步!
叶笙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前行,就这么与萧御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时,叶笙眼中的水光,一下如洪水般蔓延,大颗的泪珠悄然滚落,滴入尘土之中,也滴在萧御一侧的衣袖上。
“多谢。”
多谢?谢什么?谢我放过你,远离你,不再纠缠你?谢一个一直伤害你的人,从此不再伤害你?
这样的‘大恩大德’,真是要好好谢一谢呢!
萧御想笑,可嘴角刚扬起,就再也扬不起来。
他努力了好久,可那个笑容,就那么停在半空中,无论他怎么努力往上翘,嘴角就是不肯往上走。
他不由得想起,就在今晚的不久之前,从叶笙口中听到那些夸他的话时,怎么用力也压不下去的上翘的嘴角。
对了,叶笙怎么夸他的?她说――
“安乐王萧御,倾国倾城,颠倒众生,风华绝代,精才艳绝,无人能与之匹敌。”
“你是这世间最好的男子,千百年难得一见。”
可是这么好的他,却只给她带来痛苦,让她只想逃离,可她还觉得他好。
真是讽刺!
讽刺的又何止这一点,人就是矛盾,想笑的时候笑不出来,不想让人看见他笑的时候,偏偏笑得合不拢嘴。
直到叶笙离开许久,萧御才放弃为难怎么也不肯往上翘的嘴角,极慢极慢的转身。
他的心底有一份隐隐约约的祈望,暗暗盼望着叶笙没有离开,她在巷尾远远的,偷偷的看着他,就像当初他远远的望着她一样。
可是,人群熙攘,人潮如海,那么多人,那么多张脸,唯独没有她。
唯独没有她。
他唯一想要的,再也得不到。
唯一不可失去的,永远的失去了。
萧御忽而悲从中来,情绪如决了堤的洪水,排山倒海,逼得他想要放声大哭。
可最终,他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两滴眼泪无声无息的从眼角滴落。
他忽而发现,原来人到最悲最痛时,不会歇斯底里,声嘶力竭,而是悄无声息的,连哭都这般安静。
这两滴眼泪,沿着之前叶笙落在他脸上的那两颗眼泪的轨迹,一直往下坠落,落到他的唇角,再沿着唇角落入口中。
萧御慢慢的将那两滴混合了叶笙的泪水的眼泪咽下。
很咸,咸得发苦,很苦,苦得发涩,很涩,涩得发酸,也不知是谁的泪水如此苦涩,许是他的,许是叶笙的,两人的眼泪混在一处,哪里还分得清,不过这些都无所谓了。
除了咸,苦,涩,酸,没有别的滋味,说起来,并想象中那么难以下咽。
只是,不知为何,这咸苦涩酸的滋味,并没有止步于口腔,而是一直往下蔓延,直到裹住了胸腔里的那颗心,再从心脏往四处发散,不过瞬间,只觉得整个人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每一条经脉,每一块骨肉,每一条血管,每一处肌肤,都染上了那种滋味。
说起来,那滋味并没有难受,不过是让人浑身无力,摇摇欲坠而已,也不过是让人眼前的色彩光亮全部消失,只余灰蒙蒙的一片。
也就仅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
萧御慢慢站直身子,腰背挺得笔直,一如既往的高贵从容,气度傲然。
“影一。”
影一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他身后。
“去找辆马车来,本王突然想坐马车了。”
影一沉默片刻,低声道,“王爷,这里人太多,马车不好进来,不如属下去找顶轿子来?”
萧御无力的摆了摆手,“去罢。”
很快,便有人抬了轿子来,普普通通的二人抬的青布小轿。
“一时之间找不到好的,委屈王爷了。”
萧御扯了扯嘴角,想要笑,却笑不出来。
一进轿子,萧御便脱力的倒了下去,再也维持不住之前的优雅从容。
轿子一离开,巷尾的拐角处,叶笙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