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夜色深沉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整个将军府一片寂静,青云院也不例外。
一连几日未曾合眼,叶笙眼睛下都有了青影,眼睛里也有了血丝,却依然思绪如麻,无法安眠,最后还是刘太医给她开了一碗浓浓的安神汤,安神汤一喝下去,一股浓烈的睡意便涌了上来,叶笙打着哈欠躺了下去。
迷迷糊糊之间,她感觉自己来到了皇宫,似乎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往前走。
她轻飘飘的来到皇宫西北角一处僻静的宫室前。
她记得这里,这是允祥宫,前世入主中宫之后,萧桓并无其他妃嫔,皇宫里的宫殿绝大部分都是空置的,这里也不例外,而萧徽还没驾崩时,允祥宫也是空置的,这里太偏僻太冷清,没有妃嫔喜欢住这里,连老太妃都不愿住。
她轻飘飘的往里走,身子好像没有重量,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允祥宫的偏殿居然亮着灯火,像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过去,她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偏殿的窗外。
“皇后难产,太医虽然竭力救治,但皇后还是没撑过去,母子俱亡,朕,朕也万般心痛,可天意如此,朕也无力回天。”
萧桓的声音!
他口中的皇后,是自己?
她回到了前世?
明明该震惊不已,叶笙却只是恍惚了一下,朝里面看去,只见萧桓一身常服,声泪俱下,痛哭流涕的说着什么。
那副悲痛的模样,看起来当真‘情深义重’!
屋子里很暗,只有一盏小小的烛火,宫室里的布置很难看清,但看得出来,这里的物件都很陈旧,年代久远,却打理得很干净。
除了萧桓,还有一人坐在灯下饮酒。
那人背对着叶笙,身形瘦削,头发只用了一根简单至极的木簪子随意束着,他手中捏着一只酒杯,酒水盛得满满当当,他端起酒杯,动作很慢很慢,手指微微发抖,似乎那小小的酒杯有千斤重。
那人将酒杯放至唇边,顿了顿,一口饮近杯中酒,才轻声道,“可惜了。”
他的声音暗哑低沉,干涩绷紧,似乎极其疲惫,叶笙并未听过这样的声音,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个背影,这个端酒饮酒的姿势有几分熟悉。
萧桓满脸是泪,眼中却寒光闪烁,“朕痛失皇后,心如刀绞,可宫中不可一日无后,不如将温贵妃册立为皇后,入主中宫!”
“她?”
那人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她配吗?”
萧桓神色一僵,好一会才说道,“温贵妃出自温家,温卿为宰相,文臣之首,温贵妃又温柔端庄,知书识礼,服侍朕也很是尽心,再者,她身怀六甲,太医说这一胎必定是皇子……”
“她不配!”
那人淡淡的打断萧桓的话,声音虽轻,却透着毋庸置疑的威势。
萧桓脸色变幻不停,目光微冷的盯着那人的背影,那人却似毫无所觉,又似乎压根不在乎萧桓眼里的冰冷,自顾自的喝着酒,一杯接一杯,在他口中,酒好像是水一样。
萧桓咬了咬牙,最终退了一步,说道,“可后宫不可一日无后,后宫不宁,朕也无心前朝,朕知道温贵妃配不上中宫之位,不如册立为皇贵妃,摄六宫事,也算名正言顺。”
“本王说了,她不配!”
那人将酒杯不轻不重放在桌上,语气阴鸷森冷,几滴酒水飞溅出来,溅在萧桓脸上,他却顾不上去擦拭,冷冷的盯着那人的后背,语气变得冰冷,“您觉得温贵妃不配,那您觉得谁配呢?在您心里,恐怕只有叶笙配吧?只可惜,她已经死了。”
那人猛地一拍桌子,酒杯被震了起来,在空中裂成数片,四下飞溅,其中一片朝萧桓飞射而来,萧桓躲闪不及,脖子上被碎瓷片划出一个小口子。
萧桓触手一摸,见手上都是血,他眼里一下森寒无比,两片无情的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夫妻十年,叶笙很清楚这是他萧桓怒前的征兆。
可只一瞬,萧桓眼中的森寒褪去,他微微低了头,语气软和了不少,“您别动怒,是朕失言了,朕也是太过心痛,才会口不择言。”
“既然你这么心痛皇后和太子的崩逝,就把温贵妃送下去陪伴皇后吧,本王听说温贵妃和皇后情同姐妹,皇后崩逝,温贵妃伤心得动了胎气,连日起不来榻,可见她待皇后姐妹情深。”
那人淡淡道,语气中不带半点感情,说到姐妹情深四个字时,语气带着一丝嘲讽。
萧桓脸色大变,“可温贵妃腹中还有龙胎!”
那人轻哼一声,没有言语。
他这样的态度摆明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萧桓脸色变了又变,才咬着牙道,“朕已经三十,才有了第一个皇子,再者,朕刚痛失了皇后和她腹中的孩子,心力交瘁,实在承受不了再失去一个。不如……”
萧桓打量着那人,眼睛里光芒闪了闪,试探着说道,“不如等温贵妃产下龙胎,再送她去地下陪伴皇后?她产期将至,也就多等上一个月……”
“正好,太子也需要玩伴,温贵妃陪伴皇后,她肚子里的‘东西’,就陪伴太子!”
那人语气平平的打断萧桓的话,萧桓脸色变了又变,“温贵妃已经怀孕八个月,您连两个月都等不了吗?那个孩子就算现在生下来,也能活了!您何必如此残忍?”
“那又如何?”
那人语气淡漠至极,“你要是想一剂催产药把孩子催下来,再送他和温贵妃一同上路,也可以!本王无所谓!反正,本王只给你一句话,本王容不下温如雪和她肚子里那个东西!”
萧桓脸色一片冰冷,眼睛里都是怒火,他猛地向前,咬牙道,“你不要逼朕!”
“本王逼你?”
那人猛地起身,转过脸来,他背对着烛火,一张脸全笼罩在阴影之下,什么也看不清,但叶笙却能感觉到他面上冒出的森森寒气,让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心直窜到头顶,“明明是你在逼本王!萧桓,本王明明说过――”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阴鸷冰冷的目光朝叶笙所在的窗户射来,“谁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