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笙张了张唇,欲言又止,她目光怔忡的望着萧御,眼睛里像蒙上了一层水雾,雾蒙蒙的。
萧御的心,忽而又痛了,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叶笙,他慢慢松开叶笙的胳膊,“你不要哭,我没有凶你,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萧御说不出来。
只是不舍,只是不愿?
可世间的事,尤其是男女之事,哪有不舍不愿,就能事事顺其心意的呢?
人间事,十之有九,都是不随人愿的。
“我没有哭,我只是……”
只是什么,叶笙没有说出口,或许是觉得说出口也没有意义,或许是不想说了。
她默默的别开脸去,避开了萧御的直视,也杜绝了萧御看透自己的双眼的可能,“萧御,你放过我吧。”
“明明,明明是你不肯放过我。说喜欢的人是你,说恨的人是你,到最后,连恨也不恨了的人,还是你。一直以来,都是你在牵动我的情绪,我想做什么,可曾由得我自己?”
叶笙沉默不语。
萧御心中升起一丝微薄的希望,目不转睛看着叶笙,想让她回头。
可让他失望的是,叶笙始终没有回头。
萧御的一颗心,不停的往下坠落,他默默的向前,迟疑着探出手指,犹豫了许久,才轻轻扯住叶笙的衣袖,“你恨我吧。”
卑微吗?
求着一个人恨自己,卑微吗?
萧御不知道,他也不在乎。
与彻底失去叶笙,和叶笙形同陌路,再无瓜葛的恐惧相比,卑微又算得什么?
从前,他嘲笑萧桦在叶笙面前的低眉顺目,卑微乖顺,如今才知,能有机会低眉顺目,乖巧顺从,都是一种难得的福气。
他快连这种福气都没了。
“我累了,不想恨了。”
萧御的心痛得像要裂开,抓着叶笙衣袖的手指,紧得不能再紧,指节都发白了,可他却连抓住叶笙的手的勇气都没有,只敢抓着一截衣袖,就连这么一截衣袖,都生怕失去。
“你怎么恨我都好,哪怕恨不得杀了我,我也不反抗,只要……”
只要别离开。
叶笙缓缓转过头来,默默的凝望着萧御。
萧御的心,忽而就痛了,一发不可收拾收拾的痛。
他看不太清楚叶笙的脸色,叶笙的脸被凤尾面具挡去了大半,但他能清清楚楚的看见叶笙的眼睛,眼眶泛红,水雾弥漫,可哪怕水汽蕴蕴,她也不曾让泪水掉下来。
萧御忽然想起,就在之前不久,叶笙忽而就泪流满脸,没有缘故的泪流满面。
“萧御,谢谢你爱我。无论是前……还是现在。”
她用的是爱,不是喜欢。
叶笙很明白什么是爱,什么只是喜欢,从前的萧御对她只是喜欢,还够不上爱的程度,可如今已然是爱了。
只是喜欢,便想着控制,想着得到,哪怕伤到对方也无所谓,喜欢的时候,不在意对方的喜怒哀乐,只在意自己的心情。
而爱,才会小心翼翼,会胆小怯懦,会想靠近又不敢,生怕冒犯了她。
喜欢的时候,胆子总是大的,而爱的时候,才会变得胆小。
就像前世,她爱上萧桓,明明胆大妄为的她,便会变得胆小不安,时刻担心自己哪里不够好,担心哪里做得不好,萧桓不喜欢。
喜欢的时候,无所顾忌,爱的时候,反而会畏首畏尾。
喜欢的时候,会计较利益得失,权衡轻重,爱的时候,眼里心里只有那么一个人,除了她,什么都不再重要。
萧御,谢谢你爱我,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叶笙――”
这就是爱吗?
萧御有些明白,又不是特别明白。
但他更明白的是,这份爱来得似乎太迟了,他明白的也太迟了。
他用力抿了抿唇,想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咙发干发紧,想说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说出口的只有三个字,“不用谢。”
不伦不类,莫名其妙的三个字。
萧御感到有些羞惭,为自己的笨拙。
好在叶笙脸上并未露出丝毫或不满,或嘲笑,或不屑的表情,她只是望着他,眼里的光忽明忽暗,浮浮沉沉。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的望着他,用一种似有千万种心情,却无法与人言说的目光望着他。
明明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望着他,萧御却莫名的感到一阵哀伤,凄然。
这哀伤凄然不知从何处起,又要去往何处,只让萧御的一颗心,整个人,都置于若隐若现,忽浓忽淡的伤感中,无处可逃,也无处可退。
赶不走,驱不散,避不开,直叫人满心绝望。
“萧御。”
不知过了多久,叶笙终于开口,声音轻而飘忽,好似风一吹就要散尽了。
萧御定定的望着她,等着她继续说。
“萧御,你放过我吧。”
萧御清楚的听见自己的心,低低的发出一声闷响,碎了。
萧御用力吸了一口气,他只觉得那口气,像混着刀沫子,从嘴巴,到喉咙,到气管,再到肺部,那些刀沫子磨出了无数伤口,鲜血淋漓,血肉模糊,“我放不开,我没办法,我做不到,对不起。”
“做得到的,你不要爱我,也不要再记得我,就当从不曾见过我,从不曾认识我,与我有过交集,有过纠缠。就当,就当一切都不曾发生过。”
萧御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字一顿,字字用力,“叶笙,你是不是也想这么做?当不曾见过我,认识我,不曾与我纠缠不清过,也不曾喜欢过,恨过。你是不是也想当一切都不曾发生,抹平过去的一切?”
他说这话时,眼眶通红,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嘴唇一直在发颤。
话一说完,他便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向挺直的腰背,微微垮了下去,不过一瞬间,便又挺得笔直如松柏,风姿半分不坠。
终究,是不愿让人看了笑话去。
他可是萧御,安乐王萧御!
风华绝代,天下无双的萧御!
“是。”
轻轻的一个字,便叫萧御双眼通红,泪水逼上眼眶,可他并未发怒,也不曾发狂,只是克制的问了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