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
气氛无比静默,原本毫无重量的空气,突然变得沉重,压得人心头发闷发沉。
萧桦望着叶笙苍白如纸的侧脸,几次欲言又止。
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却生怕扰了叶笙。
从出了被夷为平地的英王府,上了马车,叶笙便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动不动,一眼不眨的看着窗外。
马车走了多久,她便看了多久。
“瑟瑟刚刚吐了血,身上的伤可有大碍?”
萧桦犹豫再三,终于关心叶笙的念头占了上风,轻声问道。
叶笙终于有了动静,转过脸来朝萧桦微微一笑,“我没事,反倒你伤得更重些。是我不好,和安乐王多纠缠了那么久,耽误了你的伤。”
“这不怪你,只怪九皇叔咄咄逼人,死缠不放。”
说到这,萧桦小心翼翼的看了叶笙一眼,试探着说道,“不过瑟瑟以后可以安心了,九皇叔还算守信,既说了不再纠缠,定然不会再纠缠。”
叶笙脸上露出一个复杂至极的笑容,目光有些恍惚,喃喃道,“是啊,安心了。”
萧桦默默的望着她,心中五味杂陈,良久,幽幽开口,“你放心。”
叶笙一怔,“放心什么?”
“就算你真的杀了九皇叔,我也能为你担保,必不让旁人为难你!”
萧桦直视着叶笙的眼睛,神色肃然认真。
叶笙愣愣的望着他,忽而一笑,“你放心,我杀不了他。”
她唇边的笑容扩大,语气自嘲,“他根本就没打算死在我手里,我如何杀得了他?”
萧桦愣住了,“九皇叔不是说过绝不还手,任打任杀吗?”
“那最后他可有还手?”
萧桦再次愣住了。
九皇叔不仅还手了!还打伤了叶笙!
“他不是任人宰割的人,更不可能把命给我!我是他什么人?”
“可他深爱瑟瑟……”
“深爱?”
叶笙笑容复杂,语气五味杂陈,“你信?”
“可九皇叔的的确确生死关头才还的手,逼不得已,若他不还手,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他不会让自己死的!”
叶笙轻轻打断萧桦的话,“本来就是算计而已!”
萧桦微微皱眉,“算计?这样的算计,对九皇叔并无好处啊!”
“算计人心,也是算计。”
叶笙轻笑出声,笑声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莫名的让人心头发酸,“我们这位安乐王,一身本事,满腹算计,可他最会算的便是人心。他算着我不可能真杀了他,他算着我一定会在最后关头收手,自然把话说得很满,博一个深情不悔的罪名,让我和叶家死心塌地。”
“可瑟瑟并没有收手……”
“是啊,我没有收手。”
叶笙脸上露出一丝恍惚,转瞬即逝,“他没料到一向算无遗策的自己,这次居然算错了,所以才会那样惊愕。”
若不是她心怀警惕,一直注意着他,捕捉到他飞快上扬,又飞快压下的那抹算计得逞的得意笑容,也许,她会信了萧御的话。
他连她的心意,都算进去了!当真是算无遗策!
萧桦一阵怔愣,须臾之后,才幽幽道,“九皇叔竟算得这样深,若不是你……”
萧桦的声音戛然而止,目光灼灼的望着叶笙,“瑟瑟既然看出九皇叔的谋算,也知道九皇叔压根没想死,更知道九皇叔完全有能力在最后关头反杀你,为何还对九皇叔出手?这不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吗?”
叶笙笑了笑,没有言语,再次将目光投向窗外。
萧桦这次却没有放过她,给她清净,追问道,“瑟瑟,你到底在想什么?这样做的结果,只有一个,跟九皇叔决裂,甚至反目成仇,对你来说没有任何的好处!”
叶笙沉默不言。
萧桦盯着她的侧脸,脑海中光芒一闪,“难道,和九皇叔决裂,就是你的目的?为什么?我不懂……”
九皇叔这样的人,强大无比,连父皇都杀不了他,哪怕做不成盟友,也不能跟他为敌。
瑟瑟那样聪明的人,为什么非要和九皇叔决裂?就算厌烦九皇叔的纠缠,远着点避着点就是了,何必要走到这一步?
在没有强大到能和九皇叔抗衡之前,这是一步昏招!
瑟瑟不会走这样明显的昏招,除非……
“你在意他!”
叶笙身子猛地僵住,见她如此,萧桦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里闪过一丝受伤,“可你又恨不得杀了他!所以,你要与他决裂,你逼着他恨你,厌恶你,逼着他对你起杀心,说不得还要置你于死地,如此一来,将来杀他时才不会下不了手!”
“我没有……”
叶笙的声音有些虚软无力,竟连直视萧桦的眼睛,大声反驳的勇气都没有。
“你有!”
萧桦斩钉截铁的说道,态度有些咄咄逼人,像极了之前萧御逼迫她时的模样。
一想到萧御,叶笙心中莫名升起一股邪火,冷冷道,“我说了没有,便是没有。你若不信,随你。”
萧桦心中一阵刺痛。
叶笙越否认,越证明她在意萧御,不是一般的在意,而是很在意!
难道,终其一生,他都取代不了九皇叔在瑟瑟心里的位置?
萧桦心中升起一股郁气,这口气在心里盘踞着,越来越浓烈,无处发泄,几乎将他淹没。
尽管心心念念着只要瑟瑟开心就好,可人都是贪心的,得陇望蜀,能在她心里占据一个小小的角落,便想着占据更大的位置,甚至将那颗心全部占了,把其他人通通赶出去!
“抱歉。”
轻柔的声音传来,看见叶笙歉疚的目光,萧桦心中那股无处发泄的语气,顿时烟消云散,“不关瑟瑟的事,是我不该逼你……”
瑟瑟已经够难受了,他还这般逼迫她!他与萧御有何区别?
“我与他,是不可能的。所以,在意不在意的话,说了也没意思,不如不说。”
听着叶笙落寞的声音,萧桦一阵心疼,“瑟瑟――”
“我和他,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终有一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我只希望――”
叶笙声音里的落寞刹那间消散,渐渐变得冷硬,坚定,坚不可摧,“活下来的是我!是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