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喜欢?”昭音的大脑一片空白,这已经是她现在能说出的最长的句子。
“不喜欢画,”天祈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末了,他还顶着这张理所当然的脸,无情地加了一句:“一直都不喜欢。”
昭音就这样看着天祈。天祈便也这样看着昭音。
“两位,面来啦!”老板端上来两碗面,一人一碗放在他们面前。
天祈把画重新卷起放到桌子上,拿起筷子,就准备开动。
昭音眼睁睁看着他夹起一筷子面放进嘴里。
“天祈,”昭音平静地开口。
对面的人没有停下吃面,但昭音知道他听到了。他是不会给个回应的,之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永远也不会。
“你知道我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吗?”昭音继续问他。
天祈终于把埋在碗里的脸抬起来,看着昭音,摇了摇头。
“2月20日。五天前。”昭音一字一句地说。
“那你为什么不说?”天祈的疑问句中没有带着任何情绪。
“因为我在给你准备这幅画。”昭音回答。
“我不喜欢。”天祈重复了一遍,又低下头继续吃面。
“天祈,”昭音深吸一口气,又问道,“你当初为什么想和我在一起?”
天祈再次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搞得昭音以为现在不可理喻的人是自己。
天祈把面咽下去,之后开口,说出了自从和昭音在一起以来最长的一句话:“天晴姐说,我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
霎那间,昭音感觉全身的血液倒流。
她承认,她从第一眼见到天祈,便对他动了心。天祈的外表完完全全长在她的审美点上。在天晴姐家里的那个晚上,天祈给昭音处理伤口时,昭音又体会到了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子内在的温柔。
但昭音不了解他,当时也从没觉得两人的生活会有交集,即使是后来在北巷见到的时候也是如此。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内向的男孩子,在见她的第二面便开口说想跟她在一起,昭音觉得他一定是鼓足了勇气。于是,昭音也下定决心,为了这个她一见钟情的男孩子勇敢一次。
她本以为天祈也是这样想的,也是一见钟情,也是鼓起勇气,也是想要一直走下去。她真的是太傻了,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她的臆断,天祈可是从来没有亲口跟她说过什么。
如果早点听到天祈的真实想法,她也不至于耗了这么久,每一天每一天,都在这个话题终结者面前自虐地找话题。
到头来,人家天祈的原因只不过是“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
什么狗屁一见钟情。
一直都是她一个人自作多情。
昭音闭上眼睛,冷笑了一声。
看到昭音笑了,天祈以为她的问题问完了,便继续埋头吃面。
昭音觉得这份感情既然是这样开始的,也就没有再维持下去的必要了。面对着面前的人依然无所谓的样子,昭音缓缓开口,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的平静:“天祈,我们分手吧。”
终于,将近两个月以来,昭音第一次看到了面前的人对外界有所反应。
天祈猛地抬起头来,问昭音:“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这是一份错误的感情。即使昭音再留恋,这种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努力的感情,根本就毫无意义。
昭音面前的那碗一口没动过的面还冒着腾腾的热气,但她浑身的血依然冰冷。她不想再看天祈一眼,也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就这么垂下眼睛,站起身打算离开。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天祈迅速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颤抖的声线中带着恳求:“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可以吗?”
昭音没想到天祈会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心里生生一疼,诧异地转过头,却看到了更令她震惊的一幕。
天祈此刻的表情充满委屈,他漆黑的眼眸蒙着一层薄薄的雾,却是小心翼翼地不敢让眼泪流下来,生怕昭音更生气一样。
昭音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会看到面前的人露出这样的表情。
但是这人到底是想干嘛?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一个不行,换第二个就好了啊。还是说,这将近两个月的时间里,他发现了她的好,真到了分手的这一刻觉得舍不得了?
那也真的太可笑了。他把她当成什么了?
早不珍惜,现在这样又有什么用呢?哪里做得不好,他已经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昭音这样想着,脸上的表情便由诧异逐渐变为了冷漠。面前的人眼中尽是委屈,越来越紧地拉着昭音的手腕。
“疼。”昭音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
天祈一瞬间松开了昭音的手腕,无措地看着她,像个知道犯错了却又不知错在哪里的孩子。
昭音不得不承认,面对这样的天祈,她心软了。但继续耗下去,终究还会是这个结局。因此她一狠心,转身离开。
“昭音!”
昭音踏出店门前,听到了天祈的喊声与椅子挪动的声音。大概是他站起来了。
“我明天还会等你。”天祈不顾周围人的目光,就这么大声地说。
昭音迈开了脚步,没有回头。
当然,昭音没有给秋月讲所有的细节,只是讲了天祈说不喜欢肖像画,还说和昭音在一起是因为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
她心里觉得很累。
“到了找女朋友的年纪”,这句话像钝刀子一样,一下一下割着她的心。
她本以为自己是特别的,以为和天祈之间的感情是特别的。到头来,没有什么是特别的,他们每个人都不过是茫茫众生中的一员,随时可以被替换掉。
“天呐,”秋月听了昭音的描述,皱着眉,捂了捂嘴,“他是这样说的?”
昭音点了点头。
“这话也太伤人了吧。”秋月替昭音感到痛心。她伸出手去,揉了揉昭音的脑袋,“别太难过了,你尽早发现也好,不然时间拖久了,会更痛苦。”
昭音点了点头,疲倦地说:“秋月姐,我累了,想先睡了。”
“早点睡吧。”秋月站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秋月还是忍不住又回头嘱咐了昭音一句:“别太难过了。”
昭音轻轻点点头,看着秋月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之后,昭音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段短暂又可笑的感情,尽全力恢复到正常的生活中。
日子就这样过了一周。
一周后的这天晚上,她正走在去看天晴的路上。上次去看天晴已经是去年年底,那也是她时隔数月第一次从北巷回去。
那几天天祈都不在家。昭音告诉天晴自己有了新的名字,在北巷生活得挺好,让天晴不要担心。天晴开心地留昭音住了一晚,并嘱咐她下次一定要再来住。
因此今天,她决定在天晴那边住一晚,明天再回北巷。
昭音路过之前与天祈约定见面的地方附近时,看到两个男人在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她本意并没有想偷听,但男人们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一字一句都清晰地飘进昭音的耳朵。
“他肯定就是那个婊子之前天天来见的男人!”
“你在人家面前管人家的女人叫婊子,不被揍才怪!”
“我说的有错吗?现在那婊子被重用,除了睡了谁,还有什么原因?”
“那你也不能让人家听见啊!”
……
昭音稍稍转头看向那两个男人的方向,一个男人脸上挂了彩,正在手舞足蹈情绪激昂地叫嚷,另一个没有受伤的男人在不断劝说着身边的同伴。
没有受伤的男人看到了昭音,便连忙用手肘怼了怼他挂彩的同伴。
挂彩的男人一看到昭音,便厌恶地别过头去,顺便不屑地擦了一下鼻子下面的血。
看这两个人的反应,莫非是在说她?
他们的言语当中,好像是说挂彩的男人和另外一个男人打架了。另外一个男人是她之前每天见的男人。
难道他们说的是天祈?
天祈刚刚在这里等她吗?
昭音又想起来天祈那天晚上说不要分手,他每天依然会过来等她。
这都过去了一周,难道他真的天天还过来?
昭音突然意识到自己又在自作多情,便深深叹了口气。这个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是嫌教训还不够狠吗?
她没有再多想,跨上马,向东巷天晴家出发。
天晴家附近还是熟悉的老样子。昭音把马拴在巷口,走进那栋富有年代感却不破旧的老楼,来到天晴的门前,敲了敲门。
脚步声由远及近,天晴开了门。
“音音!”一看到昭音,天晴便激动地抱住她,“你过得好吗?”
“姐,我过得很好。”昭音也紧紧拥抱了天晴。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和安区,昭音心里,天晴便是她唯一的家人。
“快进来吧。”天晴微微侧身给昭音让路。
昭音走进屋,面前天晴的床上,却坐着一个她最不想见到的人:天祈。
天祈明显刚刚与人打过架,脸上还带着新伤,给他本来就出众的外表增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昭音想起刚刚遇到的那两个男人。莫非,天祈真的和那个男人打架了?
天祈明显也没料到昭音会在这个时候来自己家。他愣愣地看着昭音,眼神稍稍有些无措。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谁都没有先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