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烤肉店出来,天晴和老友道了别,继而带着昭音和威远,来到家里。
窄小的老楼,窄小的房间。这个地方,昭音已经太熟悉。
一进家门,天晴便从餐桌边拉出椅子,客气地对威远说:“威远先生,坐吧。家里比较简陋,让你见笑了。”
威远也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便坐了下来。
昭音拉出旁边的椅子,在威远身边坐下。
天晴泡上了一壶茶叶,准备招待客人。
威远其实一直想来看看这里。昭音到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如果有机会,他都想看看。
而这里,是昭音当年逃出南巷被救下后,生活过一段时间的地方。
更重要的是,昭音心中的那个人,曾经属于这个家。
天晴在两人对面坐下,递来两杯茶,提醒道:“小心烫。”
“谢谢。”威远接过,客气地道谢。
“谢谢姐。”昭音笑着接过茶杯。
“你们两个,终于在一起了。”天晴托着腮,笑得温柔,“我真替你们开心。”
威远对天晴笑了笑。
昭音也垂着眼睛,微微一笑。
“威远,现在可以说实话了吧?”天晴微微眯起眼睛,勾起嘴角,盘问着威远,“你是不是很久以前,就对我妹妹有意思了?”
昭音嫌弃地看着天晴,撇了撇嘴,“八卦的女人。”
威远倒是毫不避讳地回答:“是。”
“我们第一次见,可还是605年,”天晴却没有放过威远的意思,继续盘问道,“威远,你老实说,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心动了?”
昭音抿着嘴,无奈地摇了摇头。605年的时候,她和威远,只能算是挺熟的。她可不相信,威远那个时候就对她有意思。
然而,出乎昭音的意料,威远诚实地承认:“大概是。”
昭音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天晴听了威远的话,又看了昭音的反应,满足地笑了笑,嘟囔了一句:“我就知道。”
“对,你都知道,”昭音揶揄着天晴,“你最厉害。”
“那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天晴继续八卦。
“四个月前。”昭音告诉天晴。
“四个月前才在一起吗?”天晴惊叹了一声,脸上尽是敬佩的表情,“威远先生,你真深情。”
威远回答道:“昭音值得。”
昭音咬了咬下唇,垂下了眼睛。
“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在一起,”天晴祝福道,“我相信你们,一定可以白头到老。”
“谢谢。”威远和昭音同时应道。
“音音,”天晴嘱咐着昭音,“要好好珍惜眼前的幸福,明白吗?”
天晴一直都知道,对昭音而言,为天祈正了名,并不代表一切就结束了。
尤其是当昭音找到新的伴侣后,那些与天祈的回忆,都会变成罪恶感,愧疚感,让她无法全身心沉浸在新的幸福中,甚至会恐惧,会退缩,会觉得她不值得。
昭音还这么年轻,天晴不想让她从此失去爱与被爱的能力。
何况,威远这么优秀,这么深情,值得被另一半全心全意地对待。
“明白。”昭音顺从地点了点头。
该八卦的都八卦到了,该嘱咐的也嘱咐完了。继而,天晴终于从这个话题上转移了注意力,开口问道:“最近工作忙不忙?”
“挺忙的,”昭音告诉天晴,“本来去年年中想过来看看你,都没来得及。”
“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好好吃饭。”天晴对昭音说完,又问威远道,“威远,你有没有发现,我这个妹妹,生活习惯特别不好?”
威远笑了笑,回答道:“是。”
“二十多岁的人了,都不会照顾自己。”天晴笑着打趣昭音。
昭音撅嘴看着天晴,“哪有那么糟糕?”
“得了,我还不了解你?”天晴揭着昭音的老底,“一高兴起来,一个人的饭量顶两个人的。”
“是。”威远随即应声道。
昭音看看天晴,又看看威远,觉得不能再这样任人宰割了。于是,她反守为攻,向前探了探身,问天晴道,“姐姐,别说我了,说说你。你怎么不邀请刚刚那个酒吧老板过来啊?”
“他?”天晴不解地回应道,“他一会儿还要开店。”
“你们俩,真的没有可能吗?”昭音好奇地打听着。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问天晴这个问题了。
天晴无奈地撇了撇嘴,“没有。不管你问多少次,答案都是没有。”
“没劲。”昭音坐了回去,又问道,“那姐姐你什么时候带个男人回来?”
“你还挺操心。我还早呢。”天晴无奈地笑笑。还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轮到她被昭音八卦。
昭音双手慢慢转着茶杯,问道:“但是你一个人生活,不寂寞吗?”
“有什么寂寞的,”天晴告诉昭音,“我都习惯了。”
昭音轻轻皱了皱眉,又对天晴说:“你现在,还是不打算把楼上租出去吗?”
天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不会舍得的。”
“嗯。”昭音垂下眼睛,应了一声。
“对了,威远,音音,”天晴开口道,“你们着急回去吗?”
昭音和威远对视了一眼。威远轻轻摇了摇头。
昭音看到威远的回答,便回过头来,重新看着天晴问:“不着急。怎么了?”
“晚上要不要留下来吃饭,尝尝我新学的手艺?”天晴兴奋地提议,“我可是刚刚学会糖醋排骨。”
昭音期待地睁大了眼睛,“好!”
“威远,你有什么忌口吗?”天晴细心地问。
“没有。”威远回答。
“那真是太好了。”天晴期待地说,“今天晚上我可以尽情展示我的厨艺了。”
威远对天晴笑了笑,“麻烦了。”
“别这么客气,你可是我的妹夫。”天晴打趣之后,又问威远,“你是哪年生人?”
“578。”威远回答道。
“那真是名副其实的妹夫。我是574年的。”天晴告诉威远。
威远诧异地抬了抬眉毛。
天晴笑出了声,对威远说:“妹夫,你这个反应,我很满意。我看上去很年轻是不是?”
“是。”威远点了点头,“我以为您比我要小。”
“谢谢你的赞美,”天晴开心地说,“我今天晚上得多做几道菜。”
威远笑了笑。
继而,天晴站起身,对昭音和威远说:“那我先去买晚上的食材,二位在家等我一会儿。”
“姐,我陪你去吧,”昭音也站起身,“帮你拎东西。”
“啊,也对,今天要买不少。”天晴赞同道。
昭音走到门边,一边转开门锁,一边对威远说:“那老大,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嗯。”威远提醒道,“注意安全。”
出门前,天晴指着角落里一个小小的冰箱,对威远说:“妹夫,那边有水果。房间太小,楼上楼下,你随便转,随便坐,千万别客气。”
“好。”威远对天晴笑了笑。
继而,昭音陪着天晴,有说有笑地走出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
房间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威远慢慢环视着这间小小的屋子。虽然有些拥挤,却还算干净。房间的角落里,是一个通向上层的老楼梯。
威远当然知道那个老楼梯通向哪里。
他站起身,走到角落里,顺着楼梯,一阶一阶走上去。
反正天晴说了随便转,别客气。那他就不客气。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威远终于看到了昭音心里那个人,住过的房间。
他轻轻靠在门框上。房间的全貌,就这样坦坦荡荡地,呈现在他眼前。
这里虽是与楼下一样的狭小,却是更加淡然,干净,想必与主人的性格一样。
雪白的墙壁上,唯一的装饰,便是一幅肖像画。
昭音讲过,那是她花了很多心血,亲手为天祈画的生日礼物。
她在美好的花季,也曾为了这样一个少年,做过很多少女心爆棚的事情。她会花几周的时间为天祈画肖像画,会与天祈共度新年后写出‘烟花河’那样好听的歌,会亲自买对戒为两人的关系增添仪式感,会时常想与对方黏在一起。
而这些,如今二十三岁的昭音,却再也不会做。
威远听了多少次天祈的名字,却是第一次从这幅画里,看到天祈的样貌。
肖像画中的少年鼻梁高挺,唇形性感。他漆黑的双眸紧紧盯着威远,目光深刻却随和。
这份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与孤独,哪里像一个少年。
一副肖像画已然如此,威远心中不禁感叹,天祈本人,究竟是怎样的出众。难怪当年十六岁的昭音,会对他一见钟情。
威远自嘲般地笑了笑。他知道他和天祈一样,都是外表成熟高冷,对爱的人却很温柔。怪不得昭音同意了和他在一起。也许他身上有太多天祈的影子,让昭音觉得故人还没离开。
威远的视线离开墙上的肖像画,继续下移,来到角落里,摆放整齐的一摞医学书上。
昭音说过,天祈是地下医生。
之后,威远的视线又落到那张平整的,很久没有人睡过的床上。
淡蓝色的床单。与昭音房间里的,一模一样。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威远还是觉得心脏狠狠一痛。
这个房间的一切,都保持着主人生前的样貌。但是看得出,天晴会时不时上来打扫。因此即使已经过了五年,房间仍然没有蒙上一丝灰尘。
威远能体会到,或许这样的方式,会让天晴觉得,弟弟还没有完全离开。
这与昭音留着对戒,铺着淡蓝色床单,带着十指相扣的习惯,大概是同样的道理。
威远不介意昭音保留一份对故人的感情,也愿意陪着她舔伤口,并且在她退缩的时候拉她回来。然而,当他今天再一次看到昭音对着戒指泪流满面的那一刻,才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令他恐惧的事实。
昭音从未想放开故人的手,与他走进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