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音闻到一阵刺鼻的消毒水味,缓缓睁开了眼睛。
医院里。
她正坐在门诊室外面,靠在威远肩膀上,脑袋痛得要死,胃痛得要死,身上哪里都痛得要死。
看来是更糟了。
威远感觉到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便轻声问道:“醒了?”
“我烧得很高吗?”昭音有气无力地问。
“三十九度多。”威远回答。
那确实是很高了。昭音把全部重量都抵在威远肩膀上,感觉脸颊热热的。她张着嘴微微喘气。
夜间急诊的病人非常少,因此医生也非常少。他们坐在唯一的门诊室面前,等着前一位病人结束。
就在昭音又要沉沉睡去时,终于听到门诊室的门打开,一个竟是有些熟悉的声音开口道:“小姐,进来吧。”
昭音微微睁开眼睛,站起身,挽着威远,毫不客气地借着他的力,走进门诊室。
医生等二人进来,便关上门诊室的门,对昭音友好地说:“坐吧。”
昭音顺从地在医生对面坐了下来,半垂着眼睛。威远靠着她身后的墙壁站着。
她乖乖地被量体温,被看喉咙,被听心肺。
“今天都吃了什么?”医生和气地问。
“麻辣烫,两瓶冰汽水,薯片。”昭音一边说着一边抬眼,这才看清了面前的医生。
眼角微微下垂,一眼看上去亲切和气,再仔细看看,却能在眼神中发现通透与戒备,成熟与精明。
好面熟。
昭音皱皱眉,眨眨眼睛。在记忆中搜索着这个人。
医生看到昭音的表情,对她亲切地笑了笑。昭音不知道医生是不是认出了她。
“胃疼吗?”医生的语气,似乎是半肯定半疑问。
昭音点了点头,“下午开始的。”
医生再次开口:“吃了退烧药吗?”
靠墙站着的威远回答道:“吃了。两个小时前。”
“最近太疲劳了,受了凉,又冷热一起吃,”医生微笑着看着昭音,仿佛在让她放心,“没什么大碍。输个液,休息两天,吃些清淡的,很快就会好。”
“谢谢。”昭音点点头。医生的面孔与声音明明很熟悉,但她现在脑子不好使,根本回忆不起来。
威远扶着昭音站起来,对医生说了一句“谢谢”。
“是女朋友吗?”医生亲切地笑着问威远。
威远点了点头,回答:“是。”
“二位很般配,”医生笑着开口,又对昭音说了句,“早日康复。”
昭音对他笑了笑,转身与威远离开门诊室。
门诊室旁边的输液室,现在空无一人。
昭音随便找了个位置,一边坐下来,一边开口问威远:“老大,那个医生你认识吗?”
“不认识,”威远问道,“怎么了?”
“很面熟。”昭音回答,“但我想不起来。”
威远提醒昭音道:“夜间急诊大多是实习医生。”
昭音又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想不起来。”
这时,护士拿着输液瓶来到昭音面前,开口问道:“名字?”
“昭音。”昭音轻声回答。
护士点点头,弯下腰来,把橡皮筋系在昭音左手腕上,继而轻轻拍打着昭音的左手背。
昭音瞬间向右转过头去,拉着威远的衣角,一脸委屈地说:“救命,我怕。”
威远靠得近了些,眼睛里带着宠溺,把昭音的脑袋埋在他怀里。
昭音紧紧攥着威远的手指,像个三岁孩子一样,认真地害怕着。
威远眼看着一根细细的针扎进了昭音纤弱的血管,心里不禁跟着一疼。
昭音把威远攥得更紧了些。
护士用医用胶布贴好了针,调好了滴液速度,嘱咐了一句“快输完的时候叫我”,便离开了。
威远在昭音身边坐下,用手探了探昭音脸上的温度。
还是很烫。
烫得他自责。
“难受吗?”威远轻声问。
“有点。”昭音委屈地撅着嘴回答。
“对不起。”威远抚摸着昭音的头发,轻声开口。
“你干嘛道歉?”昭音告诉他,“是我自己吃坏了肚子。”
“我害得你之前太辛苦。”威远认真地看着昭音的眼睛,再次道歉,“对不起。”
威远在责怪他自己,害得忠心的昭音被卷入危险,滚下山坡,在山洞过夜,还要冒险救他。现在尘埃落定,放松下来,昭音透支的身体便开始了抗议。
昭音自然明白威远的意思,甚至突然感觉有点开心。她以前连累了威远,却无以为报的感觉,威远终于能体会到了。
但她不想让威远自责。这是她心甘情愿的。
“老大,”昭音凑到威远耳边,悄声告诉他,“你确实害得我很辛苦。但我很喜欢。”
威远看着昭音因为发烧而比平时更加粉嫩的小脸,上挑的嘴角和清纯却妩媚的双眼。
这个姑娘,是认准了他现在拿她没办法。
威远无奈地轻轻吻了一下昭音的唇,警告道:“等你好起来,会后悔今天勾引了我。”
昭音的表情,从妩媚变成了纯真,对威远绽放了灿烂的笑脸。
威远觉得心都要化了。
他之前从来不知道,爱对一个人,居然会是这样的感觉。而现在知道后,他渴望永远不要失去。
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愿意。
昭音轻轻拍着威远的手,问他:“你困不困?”
威远摇了摇头。
“困了就睡会儿吧。”昭音告诉他,“我现在还不想睡。”
“我不困。”
“好吧。”昭音轻轻靠上威远的肩膀,垂着眼睛,“那就陪我说说话。”
“嗯。”威远乖乖答应。
“你说,”昭音轻声开口,“咱们能长久吗?”
这是个突兀的问题,威远敏锐地扑捉到了昭音语气中的担忧,开口问道:“怎么了?”
“一辈子好久。”昭音看不清前方,突然觉得恐慌,“我好怕。”
也许是因为她和威远走进了新的关系,也许是因为生病时容易多愁善感,昭音突然觉得,一切都很脆弱。就像两人合力了很久,细心搭建了一副多米诺骨牌,却不知道在哪一分哪一秒,哪一块被轻轻推到,就能带着整个图案,瞬间分崩离析。
她一路都是这样走过来的,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却终究不会留下。
威远温柔地笑了笑,告诉昭音:“我们可以。”
“嗯。”既然威远说了可以,昭音想相信他。
也许他们之间,没有那么脆弱。
走廊里,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之后便是医生的声音:“小姐,好点了吗?”
昭音抬起眼睛,看到医生在她面前站定,转过输液瓶上的标签看了看。
昭音坐直身体,对医生说:“好些了。”
“我现在没有病人,就过来看看你,”医生关切地嘱咐道,“你最近身体很虚弱,容易生病,要特别注意生活习惯。”
“我会的。谢谢。”昭音与医生对视着,礼貌地回答。
“何医生,有病人。”护士急匆匆地穿过走廊,看到医生,便找他帮忙。
“来了。”医生朝着走廊应了一声,便对昭音说,“有问题随时找我。”
“好的。”昭音点了点头。
医生朝昭音亲切地笑了笑,又对威远也笑了一下,便转身离开了。
昭音重新靠回到威远肩上。
何医生。
知道了他的姓,却还是记不起他的人。
昭音彻底打算放弃了。她蹭了蹭威远的下巴,撒娇道:“老大,我好可怜。”
威远摸了摸昭音的额头,温度感觉比之前低了不少。
“胃还痛吗?”威远轻声问。
“一点点。”昭音诚实地回答。
“想不想吃东西?”威远又问。
昭音这才记起,她还没吃晚饭。傍晚吃了薯片后,胃疼就越来越严重,根本吃不下东西。
她现在能感受到胃在努力地蠕动,却是没有可以消化的东西。现在嘶嘶啦啦的疼,说不准是因为饿了。
“有点想。”昭音不确定地开口。
“我去给你买点清淡的。”威远轻轻拍了拍昭音的后脑,便要站起身来。
“老大,”昭音拉着威远的衣角,眼中都是委屈,“我一个人会害怕。”
“我很快就回来。”威远凑过来,吻了吻昭音的唇,“很快。”
“那你要哄我吃。”昭音撅着嘴,认真地要求。
“好。”威远温柔地笑了笑,顺从地回答。
威远离开后,昭音便一个人坐在原位置上等。
她突然想起,看着沁宁谈恋爱,觉得恋爱中的女人很可怕。现在想想,她自己好像也挺可怕的。撒娇,卖萌,哭鼻子,真是一个都没落下。
她在这段关系中,完完全全是被呵护的角色。
她还是习惯叫他“老大”,而不是“威远”,因为她觉得这样更有被保护着的感觉。
半夜团里的医院,大体上很安静。只有来了病人的时候,才会喧闹一阵。
昭音一个人坐在输液室里,现在没有困意,便放空大脑,望着空旷的四周,发着呆。
这时,医生的声音再次传来:“巧克力好吃吗?”
昭音迷惑地看着医生从她身前匆匆经过,对她友好地笑了笑,便消失在了拐角处。
昭音眨了眨眼睛。
何医生。
巧克力。
昭音终于想起来了。那天在大门口附近的甜品店,有一个男人送给了她一盒巧克力。
那个男人说,他叫何向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