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音打了镇定剂,正安静地躺在床上睡着。
威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她此刻终于舒缓的表情,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她放在床边的手。
“这孩子要承受多少东西才好?”法步双手托着腮,看着昭音的样子,心里觉得很难受。
“法步,”威远开了口,但视线依然停留在昭音脸上,“你说我当初是不是不应该收归昭音?”
“祖宗,你快别这么想了,”法步放下双手,无奈地劝道,“她在北巷生活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你只是看不到。还不如像现在这样,把她放在你身边。”
威远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亚久推开门走进了房间。
“昭音怎么样了?”亚久走到床边,站在了威远身边。
“打了镇定剂,睡着了。”威远回答。
“伤口怎么样?”
“在恢复。”
病房的空气寂静了几秒钟。
“浩辰说他打算退伍。”亚久再次开口。
威远和法步同时看向亚久,没有说话。
“他想亲自来和昭音道歉,但是觉得没有脸面。”亚久又继续说。
“现在还是算了。”威远立即回应道。
“我让他先等一段时间。”亚久回答,不知道他指的是浩辰见昭音的事,还是浩辰退伍的事。
“小昭音现在肯定谁都不想见,只想见威远。”法步一脸无奈,撇了撇嘴,“之前只有威远一个人一直相信她。当时她该有多委屈。”
“我等她醒了再来。”亚久朝两人点了点头。威远和法步也稍稍颔首。
亚久走出了门,转身去看旁边房间的拉尔。
“等她醒了,我打算带她回家。”威远开口。
他不想再让昭音留在医院了。这里鱼龙混杂,容易影响昭音的心情。
“你是她的上司,你说了算。”法步重新托着腮回答。
床上的昭音嘴微微张开,皱了皱眉,动了下身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怎么样,”威远扶她坐了起来,“痛吗?”
威远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没有期待会得到回答。但是床上的人居然开了口。
“还好。”昭音借着他的力靠上床头,语气中没有什么力气。
威远和法步两人都是微微一愣。
“没有哪里不舒服吗?”法步也试探着问道。
“还好。”昭音看着法步小声回答,还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法步看到昭音开口说话了,总算松了一口气。之前昭音的样子真的把他吓坏了。他一直担心昭音会不会哪天突然承受不住了,整个人垮掉。但是现在看来,是在逐渐转好的样子。
幸好,威远一直以来,都在她身边陪着她。
昭音接过威远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看着威远开口道:“我可以去看看拉尔队长吗?”
“现在吗?”威远瞥了一眼昭音绑着绷带的左腿。之前换药的时候,威远看到了她腿上的那道长长的伤口,虽然已经在愈合,但依然触目惊心。
他不敢想象这伤口有多痛。
“嗯。我可以走。”昭音点了点头。
威远扶她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向门的方向,打开门,再右转,便是拉尔的房间了。
“昭音?”看到昭音在威远的陪同下走进来,拉尔连忙从床上坐起身,又看向威远,“威远。”
威远点点头,带着昭音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
“队长,你的伤怎么样?”昭音看到拉尔的右腿上打着石膏。
“不严重。从马上摔下来,骨裂了,要养几天。”拉尔回答道。之后他又关切地看看昭音的左腿,问道:“听说你的左腿伤得很重?”
“嗯。不过没伤到骨头。”昭音回答,“幸好少庭当时给我做了包扎。”
提到了少庭,房间里突然谁都没有开口。
“昭音啊,”拉尔忽然抬头看着昭音,勇敢地提起了这个话题,“节哀顺变。不要太难过了。”
“嗯,”昭音点点头,“可惜我没有能亲口向他道谢,谢谢他相信我。”
“他会知道你的心意的。放心吧。”拉尔安慰她道。
“队长,”昭音抬起头看着拉尔,“也谢谢你那天相信我。”
拉尔摇了摇头,“该道谢的人是我,谢谢你判断出了正确的局势。”顿了顿,他又开口道,“昭音啊,对不起,之前那段时间,很委屈吧。”
昭音笑了笑,没有说话。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到了换药的时间,昭音向拉尔道了别。威远扶着她,慢慢走回房间。
“昭音,”威远一边扶着她走着,一边开口,“你想回家吗?”
昭音稍稍扭头看着威远,“今天吗?”
“嗯。”
昭音认真思考了一下,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想。”
护士端着一碟医疗用具来到昭音床前,对她温柔地微笑着。昭音也回以微笑。
“你今天精神好多了嘛!”护士看她终于有了表情,也跟着轻松了不少。
昭音坐在床上,左腿被侧放,松垮的裤腿被撩起。
这是她自己第一次正视这道狰狞的伤口。
一道割伤从左臀线一路蔓延到左膝盖窝,伤口很深,依旧微微泛着血迹,看上去让人觉得无比疼痛。
昭音面无表情地看着护士拆下绑在腿上的旧纱布,为伤口涂上药膏,再缠上新的纱布。整个过程,她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
法步在一旁呲牙咧嘴地看着,心里想着当时伤的时候得有多疼。
“好了,伤口恢复得很好。”护士笑着拍了拍昭音的肩膀安慰道。
“谢谢。”昭音仰起小脸,微微一笑。
“我今天可以带她回去吗?”威远问正在一旁收拾医疗用具的护士。
“如果病人想回去的话,可以。但是每天晚上要换一次药。”护士说完,又向威远详细介绍起换药的步骤。
法步在一旁坐着,看看昭音,又看看威远,最后还是决定什么都不说。
他自己本身不复杂,不会去考虑“给不了承诺就没有意义”这种问题,但是他能理解威远的想法。
他不知道两个当事人现在都是什么心思,但是他一个外人也没什么能做的,只是在需要的时候稍微提点一下。最主要的东西,还是得当事人自己理清。
他站起身,帮忙提着装药和纱布的袋子,三个人一起,慢慢朝着公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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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嘛?”威远黑着一张脸站在公寓门口。门外是那个他熟悉的人,冷亦爵。
“威远老大,我想见见昭音可以吗?”亦爵提着一大袋零食,站在门外陪着笑脸请求道。
亦爵听说了昭音的事,也知道她受了不轻的伤。之前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她精神状态还不是很好,亦爵便没有久留打扰她。
今天听说她从医院回到了公寓,想必是好转了许多。亦爵便立即买了很多好吃的过来找她。
“她不在。”威远的声线里隐隐有一丝不悦。
亦爵一愣,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
“在天台。”威远又加了一句。
“谢谢。”亦爵向威远礼貌地道谢。
威远关上门后,亦爵转身往天台走。一上到最后一级台阶,他便看到一颗熟悉的巧克力色小脑袋。
昭音正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看上去平静没有波澜。
今天天台没有一丝风,晴空万里,气温刚刚好。
“昭音。”亦爵开口喊她。
昭音抬起头,看到亦爵走过来,微微一笑,“前辈。”
亦爵坐到她对面,眸子里是毫不掩饰的关切,“你怎么样啊?伤口还疼不疼?”
昭音如实回答:“挺疼的。”
“我看看伤成什么样子了?”亦爵把手里的袋子放到地上,弯下身子去看昭音的腿。
昭音把宽松的裤腿往上挽,挽到了膝盖上方一些的地方,露出裹着的纱布。
“伤到了大腿后侧,现在还得包扎着。”昭音轻轻拍了拍左腿。
“天呐!”虽然没有看到实际的伤口,但看了这严严实实的包扎,听了昭音的描述,亦爵已经觉得全身汗毛竖起。他直起身体,“当时肯定疼死了吧?”
“嗯。”昭音轻声回应。
“给你买了好吃的。”亦爵告诉她,“多吃点,好好恢复体力。”
“谢谢。”昭音低着头。
亦爵知道她情绪为何如此低落。
少庭就这么突然走了。
这背水一战,直接折了团里很多优秀的人才。少庭的离世太令人惋惜。明明是那么未来可期,那么温暖阳光的年轻人。
然而现实就是很残酷。人们活着,却无法预知自己何时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昭音。”亦爵开口劝她,“你要好好活下去。”
昭音露出了一个稍显苦涩的笑容。“我尽量。”
“你已经做了所有能做的。”亦爵告诉她,“如果没有你,会有更多的人丢了性命。”
“嗯。”昭音小声应和。
但是她越来越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她不是香邦人,对这里没有乡土情怀。只不过是因为身处于此,好好做分内工作罢了。
比起香邦平安,她更希望带给过她温暖的人平安。
但是越卑微的要求,似乎越不容易实现。
少庭真的就这么走了。
昭音感觉心口堵得难受。
亦爵拆了块巧克力喂到她嘴边,“别乱想了。吃点东西。”
“谢谢。”昭音偏开脑袋,用手接过巧克力,放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