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开庭的热度,必然会持续一段时间。
听众肯定是听得开心。这刺激的开局,刺激的反转,刺激的结尾,都让他们觉得这一趟来得真值得。
闭庭后,大家一边起身离开,一边议论纷纷。
“真不要脸,竟然想陷害威远先生。”
“幸好原告撞见了那女人,要不威远先生名声就毁啦!”
“好人有好报啊!”
……
昭音垂着眼睛,坐在原告席上平复心情。
她知道大家一定觉得这一场很过瘾,但她自己可是累坏了。
即使觉得很累,她也不想过多停留,便很快站起身,想离开这个让她喘不过气的地方。
“昭音小姐,”昭音身边的女人冷冷地开口,“你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吧?”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昭音只是看了看女人,便转身离开了。
她走下原告席,忽然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异常不真实。
这场硬仗,就这样打完了。
而且成功了。
该保护的人保护了,该赶走的人赶走了。
她没有去留意其他人还在不在,只是一个人默默地,一步一步走到听众席,再一步一步走向庭外。
她看到徐叔站在远处,轻轻朝这边点了点头。
徐叔毕竟与昭音一起在薇拉面前出现过。因此,在风头过去之前,两个人还是要避避嫌,最好不要让别人发现他们很熟。
昭音抿了抿嘴,朝着徐叔的方向,轻轻笑了一下。
这是挤出来的笑容,肯定难看得不得了。昭音现在一点都不想笑,反而有点想哭。
她面无表情地从法院前门绕过,来到后面僻静的长廊里,想独自呆一会儿。
长廊里一个人都没有。她慢慢在长廊边的凳子上坐下,垂下眼睛。
怕是明天之前,就得离开了吧。
那其实已经没剩多久了,她现在就应该回去收拾行李。
但是她不想回去。
她想留下。
她舍不得。
昭音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觉完完全全被感性占据了上风,她根本控制不住。
罢了,那就先感性一会儿吧。
她撅着嘴,叹了口气。
站在她身后的人也跟着叹了口气。
昭音一听就知道这是谁。但她没有回过头去。人在感性的时候,最怕有人关心,有人安慰,这样一来,本来还能收住的情绪阀门,瞬间就会崩开。
但威远没打算让她收着。
“想哭就哭吧。”威远轻声开口。
这个人真的很烦人。这是昭音在泪水决堤前,脑海中的最后一个想法。
威远绕到她身边坐下,把她抱在怀里。
昭音再也不想忍了。她紧紧抱住威远,把一直以来的委屈,害怕,无奈都发泄了出来。
这个世界是要干什么呀?她只是想好好活着,也想让对她好的人好好活着。这是多么简单的诉求,为什么就这么难?
昭音惊讶地发现,她现在居然变得这么爱哭了。这才多大的事儿啊?不至于的。
但她就是停不下来。
威远也不说话,只是陪在昭音身边,紧抱着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脑袋。
昭音双手又环得紧了一些。她这次格外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因为之后,就再也没有了。
威远等到昭音情绪慢慢平稳下来,便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脑勺,温柔地把她拉离了自己的怀抱。
威远感觉得到昭音这次的贪恋。他自己也是一样的。所以他不会让这次成为最后一次。
昭音微微下垂的眼角本就自带三分无辜,如今刚哭过的眼睛里又溢着委屈,把威远的心扯得生疼。
“你想回北巷吗?”威远问昭音。
昭音刚想开口回答,却又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管他的,面前这个人,这次可是被她保护了,现在跟他任个性,他能怎样?
想到这里,昭音闭上眼睛,皱了皱鼻子,使劲摇了摇头。
她不想回去。回去又要被振北刁难,甚至比作为新人加入北巷的时候更甚。而且回去之后,一定会有很多人怀疑她是香邦派回来的间谍。
这种滋味她已经受过一次,不想再受第二次。
况且北巷没有另外一个威远上司,护着她,相信她,在大家都躲着她的时候,也毫不避讳地亲近她。
一切都要从头再来。她会很孤独。
威远看着昭音的样子,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又问:“想去南巷吗?”
昭音想了想,告诉威远:“再过几年,我会想去。”
小时候的昭音渴望家的感觉,会选择安逸的南巷。但如今的昭音,年轻而有野心,更希望去一个有自己发展空间的地方。再过几年,当她疲于奔波,想回归生活的时候,必然愿意去南巷。但不是现在。
想到这些,她的委屈仿佛又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泪水顺着她的小脸滑落。她带着哭腔告诉威远:“你过几年也不能忘了我,到时候在南巷要给我安排个位置。”
“好,好。”威远一边哄着她,一边轻轻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
听到威远的承诺,昭音这股莫名的委屈终于渐渐消散了。
威远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你想留下吗?”
“想。”昭音毫不犹豫地回答。然而她又继续说,“但我留不下了。他们威胁过我,我很快就不能呆在团里,呆在香邦了。”
比起和安区,昭音自然是更想留在香邦。
她在这里,挤进了十刃,做到了副队长,有了社交圈。她现在才二十三岁,未来可期。
更重要的是,她认识了威远,还养了牛奶,找到了家一样的感觉。
这是她最想拥有,却已经丢失了的选项。
“昭音,”威远让昭音抬起头,与他对视。
昭音看着威远深邃的眼睛,不知道他要说些什么。
接下来,威远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不论什么方法,只要能留下,都可以吗?”
昭音的睫毛抖了抖。她不明白威远的意思。
“老大,”昭音开口,“你有什么方法吗?”
“你的居住权,不用跟团里绑定,”威远缓缓开口,“可以跟我绑定。”
聪明如昭音,一时间竟没有理解威远的话。
威远看着她迷茫的眼睛,又加了一句:“如果你愿意。”
愿意什么?
昭音看着威远的眼睛,突然感觉混沌的大脑中闪过一道光。
她的表情终于从不解变成了顿悟。
但她依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至少要七年,”威远继续说道,“你随时可以取消。”
威远说的方法,是婚姻。
这还是亚久提醒他的。
威远有香邦国籍,如果昭音通过婚姻和他绑定,便立即能拥有居住权。
唯一麻烦的是之后会不断有婚姻审核。
好在两人住在同一个单元,又彼此了解,要想混过审核也不是很难。
审核年限会非常漫长,最快也要七年。在此期间,两人随时可以通过故意不满足审核条件,取消婚姻。
这漫长的审核年限,本是为了防止奸商投机取巧,现在却被亚久投了机,取了巧。
亚久自然是想留下威远,也想留下昭音。想留下威远的原因自然不必多说。想留下昭音,也确确实实是因为昭音很优秀。年纪轻轻,却有头脑,有能力。人也很懂得感恩,对护着她的上司很忠心。
亚久在开庭后,很快就意识到了形势。他本来以为威远要彻底凉了,但没想到威远这个忠心的部下,从一开始就布好了局,顶着有权有势的对手的威胁,在法庭上硬生生逆转了局势,最后甚至为威远坚固了威望。
这个二十三岁的年轻姑娘,为了自己想保护的人,能做到如此地步,确实令亚久刮目相看。
当然,从私人角度出发,不管婚姻他们是打算真做还是假做,亚久都希望,经历过太多无奈与委屈的这两个人,能尽量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并且能互相陪伴。
“老大,”昭音觉得自己的声音终于回来了,“你……确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威远温柔地笑了笑,“你不是也做到了这个地步?”
“但是,我不会耽误你吗?”昭音继续问道。
谁知道呢。万一和小七的事是真的呢。
“随时可以取消。”威远告诉昭音,“谁都不会耽误谁。”
“但是审核好像会很麻烦,”昭音小心地告诉威远,“会很拖累你。”
“没事。”威远回答得毫不犹豫。
昭音想起前阵子驻守的时候,那个叫莫天寒的男人和她讲过,他和来自和安区的老婆之间,就是这样的婚姻。
她又仔细想了想,除了会有人来审核,好像也没别的什么了。而且,重点审核的还是没有国籍的那一方,也就是昭音自己。
好像是可行的。
“老大,”昭音还是犹疑地开口,最后问了一遍,“你真的确定吗?”
“我确定。”威远看着昭音说,“我的国籍这次是你保下来的。分个居住权给你,应该的。”
昭音笑了笑。这男人说得好有道理。
“你愿意吗?”威远等着昭音告诉他答案。
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嗯,”昭音点了点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