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音被威远抬着下巴,就这样直直地与他对视。
威远低着头,额头轻轻抵着昭音的。他的手禁锢着昭音的后腰,让她整个人紧紧贴着自己。
他没有给昭音任何逃避的余地。
但昭音也从来没想逃。
“老大,”昭音轻声开口,“我跟在你身边这么久,你帮了我千百次,我根本无以为报。”
威远依然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等着昭音说下去。
“如果不是你,我只是生存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生活着,”昭音告诉威远,“所以,只要我有的东西,你想要,就拿去。”
威远眨了眨眼睛,依然沉默着。
昭音也不再说话,在黑暗里迎着威远的目光。
过了许久,威远终于开口问昭音道:“你很感恩?”
“当然。”昭音毫不犹豫地回答。
“感恩到,愿意让我拿走你的任何东西?”威远又问。
“嗯。”昭音轻声回应。
威远的额头稍稍离开昭音,禁锢着昭音后腰的力量也消失了。他的另一只手放开了昭音的下巴,转手温柔地抚上昭音的头发。
昭音觉得山洞里的温度没有再继续上升了。
威远轻轻拍了拍昭音的后脑。
昭音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也看不到了他眼睛里的光,只是听他轻声说道:“昭音,如果你只是感恩,就没有意义。”
她突然就想起了佑轩说过同样的话:要想好,到底是感恩,还是其他的什么。
威远又柔声对她说了一句:“睡吧。”
昭音沉默着,额头上的伤口重新火辣辣地疼起来。
她能明白威远的意思。但她不了解威远的所有心理活动。
威远曾经告诉过法步,他的女人必须是第一位。
然而现在的形势,以及他肩上的担子,不允许他做出这样的承诺。
但是,经历了香邦对乔家的第二次迫害,威远的内心,已经有了动摇。
他开始想把其他更珍贵的东西,放到首位。
一直以来,威远都以为,他和昭音守护着的是同样的东西,但他从没向昭音亲口确认过。
如果昭音守护的是感恩,是忠心,就和他的不一样。
那便没有任何意义。
如今,昭音的所有脆弱,都毫无保留地紧紧贴着他,仿佛在告诉他,你如果想要,就拿去。
但他不可以。
威远听到怀里昭音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而均匀。他可以别无所求,只要昭音一世安稳。
不论昭音守护的是什么,威远守护的,从未改变。
他低着头,宠溺地看着倚在他脖颈处的,那颗巧克力色小脑袋的轮廓。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从未如此靠近过。威远轻轻一动,手指尖便碰到了昭音的。
昭音仿佛是在睡梦中感受到了,自己碰到了谁的手。她下意识地张开手指,与旁边的人十指相扣。
威远的心突然轻轻一疼。
他一开始不明白这种疼痛从何而来,过了几秒钟,他才想起,昭音告诉过他,十指相扣,是天祈的习惯。
后来便也成了昭音的习惯。
威远慢慢把手抽出来,又轻轻环住昭音,伴着微弱的火花声与流水声,在这个山洞里,带着复杂的心情,沉沉睡去。
转天清晨,昭音在意识朦胧中听到清脆的,不间断的鸟鸣声。她依旧困意满满,刚想翻个身继续睡,却感觉到周身的禁锢,令她完全动弹不得。
额头突然一阵火辣。她痛得倒吸了一口气,瞬间清醒了一些。
“还疼?”她听到威远的声音,从很近很近的地方传来。
昭音这才想起来,这里是山洞,她和威远两个人就这样挤着,在藤条上过了一夜。
昨天晚上山洞里很黑,什么都看不见。但如今天已亮,昭音慢慢地睁开眼睛,视野里便是威远近在咫尺的线条分明的锁骨。
“有点。”昭音轻声回答,声线还带着慵懒。
“走吧,”威远起身对她说,“早点回去。”
“嗯。”昭音紧跟着起身,低着脑袋,垂着眼睛,想去柴火边拿自己的衣服。她身上还穿着威远的上衣,得还给他。
然而当她在柴火边蹲下来,看到了自己的衣服和裤子,不禁感到差异。
虽然有洗过的痕迹,但上面斑驳的血渍,泥渍,依然很清晰。
想想也是,昨天她顺着泥泞的山坡往下滚,额头上当时还淌着血,身上肯定是一片狼藉。
后来又下了一夜的雨,山洞里也不够干燥,她伸手摸了摸,衣服也还没有完全干透。
“我洗过了,洗不掉。”威远告诉她,“你穿我的吧。”
“那你呢?”昭音抬起头问道。
威远已经套上了雨衣,告诉她:“我不用。”
昭音想想,这好像是唯一的办法,便也没有拒绝。她乖乖地穿着威远的上衣,坐在地上穿鞋。
威远走到她身边,看着她把鞋带系好后,便朝她伸出手,“走吧。”
昭音把手递给他,借着他的力站了起来,又接过他递来的雨衣,穿在身上。
清晨的半山腰还是有微微的凉意。昭音跟着威远一走出山洞,便能感觉到洞内洞外,温度完全不同。
也真是幸运,找到了那么温暖的地方过夜。
威远回过头,向昭音伸出手,问了一句:“冷吗?”
昭音握住他的手,回答:“不冷。”
威远紧紧地牵着昭音,带着她从泥泞的山坡向下走着。
清晨的鸟鸣声此起彼伏,山中的空气很清新,又刚刚下过大雨,空气里都带着泥土的味道。
“我好饿。”昭音对威远说,“我们回去就吃东西吧。”
“好。”威远自然不会拒绝昭音的要求。
昭音跟着威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
昨天一天过得格外艰难,到现在又没怎么吃东西,她的体力消耗得很快,呼吸逐渐变得急促。好在,威远走在她前方几厘米处,给她开路,并且牢牢地牵着她的手,让她借力。
昭音不禁佩服威远,明明是跟她一样的处境,却依然是体力充足。
他们现在正要绕过一块大而隐蔽的岩石。昭音从转过弯后要走的那条坡道,远远向下看去,已经能看到夜影和昼影正孤独地站在那里,等待着主人回来。
他们的周围没有任何人。
看到马儿们,昭音知道终于快到山脚下了。她感到一阵开心。马上就能回家了。
威远率先绕过岩石。就在昭音打算紧跟上他时,威远却用了一股极大的力量,快速将昭音一把推到岩石后面。
昭音毫无准备地顺着他的力被甩过去,一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但她本能地信任着威远,便安静地一声没吭,蹲着身体在岩石后面控制住平衡,之后便看着威远的方向。
威远没有转头看她,也没有继续向前走,而是停在原地,注视着前方的山脚下。
昭音看得到他微微皱着眉头。
“乔威远先生,你终于下来了。”山脚下突然有人开口,“我们是王家的人。和你一起的昭音副队长呢?”
昭音诧异。这人究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然而接下来,她听到更多的人出现在山脚下的声音。
竟然有这么多王家的人埋伏在这里。
昭音突然有些恐惧。
他们要干什么?
“她昨天被人推下了山。”威远语气平静,“被你们的人。”
山脚下的人笑了笑,“先生,节哀顺变。”
威远看着山脚下的方向,没有说话。
“先生不用一副这样的表情,”山脚下的人淡淡地开口,“你很快就能去陪你忠心的部下了。”
昭音心脏一紧,皱了皱眉。
这些人步步紧逼着威远,来势汹汹,根本无法判断他们何时会下手,会用什么样的方式下手。
第一次,这些人想伪造证据,陷害威远,没有成功。
第二次,这些人想剪了威远的羽翼,暗杀威远,也没有成功。
第三次,他们还能怎么做?
正在昭音不解之时,又听到山脚下的人清晰地开口:“乔家后代都是乱臣贼子,会给香邦的未来带去隐患。王家下令,立即将乔威远扣押,明天中午开庭审判,以除后患。”
昭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把这话挑明了说,就是要处死威远。
既然无法陷害,也无法暗杀,就干脆随便找个借口,直接处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一次,他们不择手段。
她的脑子里瞬间“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但越是这种时候,她越是要冷静下来,去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一步错便是步步错,绝不能出任何差池。
她和威远一夜未归,佑轩也知道他们是雨天上山来接云家千金,便一定会向团里禀报。团里的人到现在还没有来找他们,说不定也是被王家控制住了。
而且,即使现在没被控制,之后也会被控制。
昭音知道自己现在出去露面,没有任何意义。山脚下人很多,光靠她和威远两个人,根本不可能突出重围。况且,即使一时逃脱,之后也会有无穷无尽的追杀,他们根本无处可躲。
要想一个更好的办法。
昭音意识到,如果团里的人和威远都被控制了,那么现在唯一能行动的,恐怕只有她了。因为这些人以为她已经被推下山死掉了。
她现在必须躲好。不能被发现。
她看到威远沉默了两秒钟,便缓缓向山下走去,没有往这边看一眼。
昭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