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昨天到今天,顾娅珊生死不明的时候聂凌峰尚能冷静。
护士让他一遍一遍在他连上面写了什么都没办法集中注意力看清楚的单子上签字时,他很冷静,
甚至连看到顾娅珊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他也极力克制着冷静。
因为他知道,顾娅珊能挺过去,她爱笑的面容下是桀骜的脊骨,没有什么能轻易打败她。
可是这一刻,张小阳不算长的一段话,聂凌峰第一次被愤怒烧毁了理智。
“你知道她躺在里面是为什么吗?”他用冷的彻骨的声音质问张小阳,眼里染上了杀气。
张小阳满脑子都是自己不想再成为顾娅珊的拖累,刚才的话她也是酝酿了一晚上才说出来的,可是被聂凌峰这样质问,她突然就生出一种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的感觉。
“我离开了,顾总就不用再管我和孩子了。”张小阳有些气弱,却还是坚持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了。
顾娅珊对她的好,已经到了她承受不起的地步,若是同样的事情再来一次,她可能会忍不住崩溃。
她这个伤害的源头离开了,顾娅珊大概至少能比现在好一点吧。
可是聂凌峰的反应却大的让张小阳诧异。
“你现在让她不要管了?你以为我愿意让她管?你说走就走,你考虑过她的想法吗?”
张小阳怔怔地看着聂凌峰,“聂总,我,我只是不想给顾总再添麻烦了。”
聂凌峰的声音几乎是失控的吼出来的,“我也不想让你再给她添麻烦。”
“放过她好不好,她这么多年过的还不够苦吗!”
“找了你那么久,为你做了那么多,你是怎么做到每一次都了无牵挂的说走就走的?张小阳,你没有心吗?”
聂凌峰很生气,为了顾娅珊,=,一想到她躺在病房里面身体上不知道承受着多大的痛苦,而让她痛苦的根源却在这里叫嚣着要离开,聂凌峰就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张小阳却敏感的抓住了他话里奇怪的地方,“不是,什么叫找了我这么多年……”
话音未落就被聂凌峰粗暴打断,“因为她是你姐姐,你是她找了很多年的亲妹妹。”
“轰!”的一声,有什么在脑海中炸响,让张小阳瞳孔骤缩,整个人倒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
姐姐?亲妹妹?
“不是,她,我……”张小阳语无伦次,丧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她姐姐?
她有姐姐?
还是顾娅珊?
种种复杂的情绪一拥而上,将张小阳深深埋了进去。
手里突然被聂凌峰塞了什么东西。
张小阳木然的低下头去看,发现,那竟然是一纸亲子鉴定。
上面显示的日期是两个多月前顾娅珊离开的时候,报告被保存的很好,可是能看出来被人经常抚摸的痕迹,因为边沿已经不那么平展如新。
聂凌峰红着眼,“这是你们的亲子鉴定结果,你要是不相信的话,你可以再去做一遍。”
“她是你姐姐!”聂凌峰没了一开始的怒火,“她有多爱你,想必不用我多说。张小阳,什么走不走的,等她醒了要怎么做,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完,聂凌峰像是再也不肯再看张小阳一眼,转过身去看着病房方向。
张小阳将那张亲子鉴定表来回看了两遍,鉴定结果那一行,她像是不认识字一样,一个字一个字的看过去。
短短几个字,将她和另一个人的命运连在了一起。
她原来,有一个姐姐吗?
两个人身体里流淌着相同的血液。
呼吸突然就因为这个认知变得紧迫起来。
“等等……”张小阳嗓音艰难的挤出来这两个字,“等等,聂总,为,为什么,不是,两个月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越到后面声音越低。
聂凌峰头也没回,“为什么?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呢?”
“她舍不得你看到她那副样子就难受,舍不得你为了她觉得愧疚,舍不得你们相认的时候她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站在你面前,舍不得你这个唯一的妹妹因为她有一点点的不好,舍不得你会觉得有个姐姐也不过如此。”
“你说为什么?”
顾娅珊想要她们相认的那一刻,自己是可以好好的站在张小阳面前,笑着对她说,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以后姐姐会保护你。
她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允许自己不完美的出现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
张小阳整个人混乱而激动,“我,我……”
她我了半天,多的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办呢,巨大的悲伤突然袭上心头,猝不及防触动了她心底最脆弱的那一根弦。
她靠着墙,顺着墙壁滑了下去,轻轻抱住自己。
她觉得自己已经丧失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聂凌峰的嗓音没什么起伏的在耳边响起,“你还觉得她对你做的不够多吗?你是不是真的要看她疯了才开心。”
张小阳茫然无措的摇着头。
相识以来,和顾娅珊相处的点点滴滴浮现在眼前。
她的姐姐……
这两个字陌生而又亲密,所代表的含义,更是张小阳从记事以来,很少感受过的亲情。
是有多重,能让顾娅珊一而再再而三的奋不顾身为她付出?
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眶滚落,张小阳无声的伸手抓着自己的头发。
如果真像聂凌峰说的,那她选择离开,顾娅珊肯定会很难过吧。
两个人一站一坐,心神都被病房里的人牵挂着,一刻也得不到解脱。
聂凌峰刚才冲动之下将顾娅珊最大的秘密透露了出来,却不担心顾娅珊会责怪他。
责怪又如何呢?
迟早要说的不是吗?
喉间酸涩滚动,聂凌峰第一次这么恨张小阳这个妹妹的存在。
他的女人屡次在危险边缘,都是因为这个女人。
在这个妹妹面前,顾娅珊甚至忘记了曾经的她最爱的人是自己。
她想对张小阳好,事无巨细都要为张小阳考虑到。
而聂凌峰只想她好。
所以,凭什么她做了那么多,另一个人可以理所当然的不知道,甚至想着要逃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