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一失神的当儿,顾遥便觉得自己的百迭裙被什么勾了一下,她下意识去拉一把。
结果不想腰撞到了什么,一时之间稳不住身形,重心失衡。
顾遥的身子直直往前栽,耳边是紫烟的一声惊呼,可是却没有拉稳她。
因为她的动静,慌乱之间去抓东西,有不少下人想要过来扶她,一时之间噼里啪啦,竟然十分嘈杂。
珠帘晃动,杯盘狼藉。
“女郎可还好?”
是有人扶了她一把,扶在肘间,算不得很失礼,顾遥的模样也算不得太难看。
幂离晃了晃,慌乱之间约莫是有人看见她的脸的,只是一晃而过,约莫也看不清。
顾遥飞快站直了身子,脸上的惊慌也都收敛了,还是沉沉静静的做派。
幂离轻纱下的目光动了动,扶着她的是个白裳的贵公子,她看不清眉目,倒是感觉得出来浑身的清贵气。
世家门阀里出来的公子,大抵如此,浑身都是百年世家沉淀下来的天成贵气。
与顾遥的皇室尊贵不同,这些世家里出来的子弟,不是身裹明黄眉目高傲的刺眼华贵,而是从骨子流出的天然清贵,风流出众。
顾遥做什么都不紧不慢,于是习惯性地沉默一阵,而对面的白衣公子竟也扶着她一言不发。
“崔五郎这是见了佳人,便成了呆头鹅。”
忽然一阵哄然大笑,四处都传来笑声,闹哄哄的,倒是难得得热闹,至少是比先前刻意拘束要有趣多了。
只是顾遥作为被笑的人,倒是也就不好跟着笑,于是竭力绷住了。
她也是真的,无端觉得有些有趣。
“谢郎君搭扶。”
顾遥对崔五郎福了福,就是隔着幂离,也是低垂着眉目。
只是为了忍笑,于是-贝齿微微咬着一点樱唇,低垂的眼微微一动,视线便落到了斜侧的桌案上。
案后坐了一个人,着玄色绣如意云纹麒麟兽的直裾深衣,外披一件绣墨竹的鹤氅。
重重灯影照下来,愈发照得冰冷俊朗的一张脸,明暗分明,俊朗无双。
端端一坐,便是浑身冷肃的清贵气,冰冷高贵只能仰望。
饶是顾遥前后两世,也从未见过这样俊美的人。更不曾见过,有人将这样的威仪清贵,与一张清俊儒雅的脸,合适得浑然天成。
顾遥是无意间看过去的,原本就没有什么准备,一时之间愣怔一瞬,只是那人已经看过来了。
他原本是没有看她的,就算她弄出那么大的动静。
顾遥来不及收回目光,于是便对上那个人的目光,暗自震惊,却也不动声色。
若是没看错,那人眼里先是疑惑,再就带了一丝笑意,只是都是极浅的情绪,一闪而过。
顾遥慌忙收回目光,只是收回那一瞬,忽地觉得像是漏过什么,有点心慌遗憾,却又抓不住,到底是漏了什么。
众人仍旧是围着崔五郎哄笑,气氛极为放松,于是便胡乱地开起玩笑来。
“林大郎,叫眼光甚高的崔五郎这样,令妹想必是位美人,不如取下幂离来……”
“是啊是啊。”
“快些取下来。”
“看看。”
于是一众哄笑传来,林治性情温和,平日里虽然颇得人尊重,这样一胡闹起来,却有些镇不住。
“诸位岂不知,佳人不可唐突,阿遥可不是你我一般可以胡作非为的郎君。”
这是提醒诸人了。
只是大齐开放,女子与亲友同桌,也不算逾越规矩,是以玩得兴起的诸人并不将林治的话放心上。
“噫”地一声,这是嫌弃林治太迂腐。
仍旧胡闹。
“不知诸君做什么,非要阿遥露出面貌?”
顾遥隔着幂离一笑。
“自然是,看看阿遥是否貌美。”
有人朗声回答,这话说得浮夸,若是换一种做派来说,便有几分猥琐。
只是在座的都是文采风流的少年郎,想看顾遥的面貌,也只是纯粹闹着玩,便显得热闹不羁。
只是,顾遥身份不同,就是这样的风流韵事,在她身上,加上与林逸交好的一众贵女添油加醋,便能轻易地毁了她的声名。
“阿遥容貌可称美,”顾遥便扬声道,随意得很,“诸君知晓了,便不须非要看阿遥的面目了。”
众人一愣,便齐齐笑起来。
“阿遥真是不谦虚,哈哈哈哈哈,真是真性情。”
顾遥压了压眼睫,自己没有笑。
明日怕是就要传出她不知天高地厚狂妄自大的话语,顾遥想着,却又直直抛之脑后。
若是不这么说,怕是非要掀开幂离来,隔着隐隐绰绰的面纱,就是看不清十分眉目,也看得出来是否姿容姣好。
顾遥原是要出去透气的,于是趁机溜了出去。
这些人都是世家子弟,自然富贵,于是地点也选得妙,是在京郊的一个庄子里。
似乎是那位崔五郎崔家的产业,庄子里的园子修得分外的妙,于是便时常邀人来赏玩。
顾遥走出门,面前便是一条木桥,底下是一弯静水,沉碧幽深,偶有锦鲤摇着尾巴游过去。
她先前进来,似乎不是走的这条路,面前的景色极好,她便忍不住想要四处走走。
总归紫烟跟在身边,她倒是也不怕,于是便不顾劝阻,直直往前走去。
此时盛夏时节,院子里却不知为什么格外凉爽,先前所见的池塘也是一弯静水,耳边却是哗哗的流水声。
顾遥越发来了兴致,于是顺着水声走过去,原是木制的一个翻车,引着水上而下,再从屋脊而过,又在假山之间缀上流水。
原来是四处都是活水,靠着引水消暑。
顾遥一时之间觉得很是惊奇,目光落到那水车上。
其实仔细看,那些“翻车”与民间引水灌溉的水车不同。
民间引水的翻车她见过,虽不是实物,可是书里见过,更是摸过模型。
这个显而易见,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