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极宫,两仪殿,主殿。
偌大的主殿内,站立着寥寥的十余人。
这十余人站在这平铺数百平方的玄黑秦砖上,显得分外的渺小,也显得此间恢宏的宫殿,非常的空旷、清冷。
再看看此间殿外明媚的四月阳光,再回顾殿内的一片清凉,就更显得冰冷、沉重了。
虽然现在殿内只站立着寥寥的十余人,可是这十余人都是贞观朝位列宰相的大员,都是微微跺跺脚,就能在大唐掀起巨大风浪的重要人物。
此刻,群相默然,只有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一人站在阶前,向李二陛下禀告着关于太子李承乾谋反一案的案情:
“太子谋反一案罪证确凿......侯君集等人对亲身谋反之事,供认不讳,臣等俯察案情,特向陛下复命禀报,请陛下裁夺!”
房玄龄将案件中的精要部分截出向李二陛下进行了简要的汇报。
因为并不需要做出太详细的汇报,详细的汇报太冗长了,而且此间在汇报案情之前,就已经有了一份关于本案详细的卷宗交到了李二陛下的手上。
而就在听房玄龄一面汇报的同时,李二陛下就在一面翻看着自己手上的卷宗。
房玄龄汇报之后,大殿内默然无声,一片悄悄,只听得李二陛下翻看卷宗的刷刷声。
在程处弼看来,此时的李二陛下仿佛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月内,苍老了几岁。
李二陛下脸色蜡黄、精神憔悴,两眼之间顶着重重的眼袋,嘴角颚下胡须草杂,显然自今年年初齐王李祐案后,这几个月来,这一系列重大的案情对他的打击非常之大。
亲生儿子造反,连着两个亲生儿子造反,其中一个更是当朝太子,这样的打击能不大嘛......
而且,李二陛下自己本身还就是一个靠着造反上位的皇帝,这样历史的重演,更是报应般的打击......
“唉......”
李二陛下重重地叹上口气,将手中的卷宗阖上,目视着阶下的一众宰相们问道。
“不知,太子谋反一案,诸位爱卿以为该如何处理此间谋与之人?”
李二陛下的声音不似平常般中气十足,气息悠长,有气无力,听着就更显憔悴了。
阶下的一种宰相,微微侧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都在用眼神进行着亲密无间的眼神交流。
程处弼则干脆不看,直接无视房玄龄还有其他不少宰相顾看过来的视线,两眼眯眯,就像打盹似的,耷拉着脑袋。
此刻,对他而言,李二陛下将他主审之位撤下换上房玄龄,是件很好的事情,既然他不是主审,那他就不要承担主要的责任。
他就只是个御史大夫而已,在他的前边可有房玄龄、杨师道、唐俭、武士彟、李绩、长孙无忌、高士廉、李靖足足八人。
现在站在他后边的也就仅仅黄门侍郎刘洎、中书侍郎岑文本、特进萧瑀三人而已。
若是萧瑀将来要是拜相,估计那也会排到他的前边,按照尊老爱幼、论资排辈的传统不是。
虽然现在萧瑀是官拜二品的特进,可是他毕竟还不是宰相,而刘洎、岑文本虽然职务要低可毕竟都是宰相,自然是要排在他前的。
而且,这个会议,本来就是李二陛下召集宰相开的,只是这个会议稍微扩大了一人,那就是萧瑀。
是李二陛下特批邀请他参加的,同时萧瑀也是本案的主要陪审之一。
既然,现在放到这两仪殿,这事也不关程处弼什么大事,他又不是主审,而他的相位又不靠前,凭什么让他来回答李二陛下的问话。
宰相们面面相觑,经过一番眼神交流之后,最后还是决定由主审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出面,向李二陛下禀奏如何处置。
然后房玄龄站出列来答道:“谋反,乃是十恶不赦之罪,若是依法论处,则将枭首示众、夷其三族!”
但是,房玄龄刚刚秉公执法的说完,立马就话锋一转,把之前的话当放屁了:
“只是太子之案,过于特殊,不得如此,还应细细斟酌,再行探讨,方可定罪。”
大家伙们都不站出来说话,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这个原因。
如果这个案子依法来办,那就简单了,直接该咔嚓的咔嚓,该抄家的抄家就完事了。
可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这案子里边牵连的可有不少的大人物,太子李承乾、汉王李元昌、宰相吏部尚书侯君集。
而且,先不说这三位对朝堂、对皇室有巨大影响的大人物。
就说其中的小人物,影响力也不小,也同着这殿内的宰相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故宰相杜如晦之子驸马都尉杜荷,房玄龄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故友之子就这么被李二陛下一刀切吧。
而洋州刺史赵节也是中书令杨师道的假子,因为杨师道的妻子是先皇第五女当朝长广长公主,而赵节是长广长公主和她的前夫赵慈景的儿子。
虽然杨师道是喜当爹,不过杨师道对赵节这个假子一直不错,也是视若己出的培养着,总不能就这么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养育起来的孩子被李二陛下切片吧。
而且,大家伙们也都心知肚明,夷三族,肯定是不可能的,若是真按律法来,最先被咔嚓脑袋的就是李二陛下了。
甚至,李二陛下的脑袋早就搬家了,早在齐王李祐谋反的时候,就已经搬家了。
既然,房玄龄已经开了口,大家伙们都要卖房玄龄一个面子,而且除了这样细细再议,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那就这样来吧。
至于李二陛下就更不会反对了,因为他本来就有想保的人。
“房爱卿之意,朕深以为然,此事甚大,当细细斟酌探讨,再行定罪。”
于是李二陛下说道:“不知诸位爱卿以为,汉王之罪,该如何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