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侯君集侵吞高昌国府库十万贯,可是人证物证俱在,证据确凿,铁证如山,这个案子可总不会和薛万均一案一样吧?”
对于薛万均的案子马周这会儿是想通了,这已经不是一件单纯的刑事案件了,而是一桩风险极大的政治案,风险高也就算了,案情还不一定能够定下来。
孰重孰轻、事事非非他马周还是分得清楚的,所以他不再纠结,当下断开,将注意力转移到侯君集案的身上。
可侯君集案不一样,并不像薛万均案那么不确定性,侯君集案已经做实了,人证物证俱在,侯君集根本无从抵赖。
“这到是不会,侯君集确实是侵吞了高昌国的府库财物,而且是铁证如山。可是他侯君集也不傻......”
说起侯君集案,程处弼到底颔首肯定给了马周以信心,可是说到后边程处弼却是话锋一转,神秘笑起,神秘兮兮地给马周留了个悬念。
“你知不知道一句话?”
“什么话?”
瞧着程处弼那莫测的笑容,马周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问道。
“法不责众!”
程处弼轻轻幽幽地吐出四个字,然后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添着茶水,边给马周说道。
“当一件事情即便是应该受到法律的惩罚,但很多人都那样干,也就不好惩罚了。”
“法不责众?!”
马周咕噜得眼睛都发直了。
程处弼将茶壶放下,端起茶杯,继续说道:
“侯君集是侵吞了十万贯的财物,可是侵吞财物的可不止他侯君集一人,他还将高昌国府库的财物分给了其他将领,几乎所有参与亲征将领都接纳了财物。”
“不仅如此,对于下边军士在高昌国境内的抢掠,侯君集也没有禁止,而是默认的纵容。”
“若是真要追究起来,一个侯君集够吗?可是,难道将所有参与征伐高昌国并且同样侵吞高昌国府库财物的将领都抓起来吗?”
抿上一口热茶的程处弼,笑意悠悠地注目着马周,清澈的瞳目里,散发着智慧的光彩。
在程处弼的注目下,马周神色黯淡地垂下了眉宇。
因为程处弼所说的,根本是不可能的。
那涉及到了左屯卫、左忠番卫、还有不少地方边军,太多太多的将士,要是牵连出那么多人,会造成朝政乃是地方的联动动荡。
但是若是真彻查下去,只罪罚侯君集一人,显然是不可能的,这没有做到法律的公平性,而且就侯君集一人受罚,侯君集也不会甘心!
可是若是彻查,那却会形成动荡朝野的惊天大案,那样的社会影响实在是太坏了!几乎不可能!
可是,难道就这样任由着侯君集逍遥法外?
“可是程相,按照我朝律令,受财枉法者,十五匹就该判绞刑,这可足足十万贯!”
想到此间,马周又即是非常不甘,执拗地抬起头颅,正气浩然地向程处弼铿锵发问。
“如何会因为一句‘法不责众’就这么算了!!!”
“是十万贯不错,若是以十五匹三贯钱来算,他侯君集是该千刀万剐。”
程处弼眉眼深邃,将手中的茶杯稳稳放下,缓缓直视着马周问道。
“可是,宾王,你想过没有,你查案花了多少时间?”
“不过五日。”
马周为程处弼这一问而莫名,可是他并没有从程处弼那从容有度的举止上看出什么门道来,算了算时日,如实答道。
“不过五日?你也知道不过五日。”
得闻马周答话,程处弼到是嗤笑一声,转而再问道。
“那你可知道自侯君集事发,到本官回到长安城,有多少日?”
“从侯君集事发到您归京......”
马周就事而想,眉眼凝动,忽而猛然把头抬起,目含精光,跃跃欲动的看着程处弼,一副神情很是激动,却又不敢妄言的样子。
“程相,您的意思是说......”
而程处弼依旧是那般古井不波的从容,缓缓长言,徐徐道出:
“区区五日就能清查得一清二楚的案子,为什么空耗了一个多月,硬是等到本官回京才任命本官清查?你想过这个原因没有?”
“是这件案子非本官来查不可呢,还是说长安城的政治能人都死光了,死绝了?”
“是,陛下是重视本官,可这件案子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区区五天就能查得清清楚楚的案子,耽搁了一个多月?”
与其说这些话是程处弼在问马周,倒不如说这些话是程处弼在自己问自己。
李二陛下为什么要等他回来,要他来审理此案?
是因为李二陛下对自己的重视吗?
是的,李二陛下确实对自己十分看重,不仅让自己二十四岁之龄就官拜宰相御史大夫,更要保守那十年之约,要自己陪他封禅泰山。
可在这件事情上呢,还是重视吗?
还是的。
李二陛下之所以等自己这个御史大夫还朝再处理此案,是因为自己这御史大夫的职责就是处理官员违法乱纪的。
更重要的是,李二陛下希望自己能够明白他的深意,按照他的意思来处理此案。
他相信自己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他也如李二陛下所期许的那般,明白了李二陛下的用意,明白了:这么重要的案子却拖了一个多月,可事实上却五天就能整清楚的案情,为什么会等到他回来,交到他手里的原因!
因为,李二陛下根本就不想处理侯君集!
“程相,您的意思是说:陛下根本就不想处置侯君集,所以才故意拖延了这么长时日......”
在程处弼的连番反问下,原本就心有所想的马周更加确定了自己的观点,失声惊叹出来,可一想到此事的重大,又连忙压低自己的声音。
只是那双闪烁着骇然光芒的眼睛,却一直在表现着他内心的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