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色平淡,开口道:“既然你关心她,就更应该去公堂回话,看看你手里的假货究竟是从哪里买来的,以免日后还有旁人上当受骗。”
嫣红觉得这一回,真的是撞了邪。
怎么遇上的一个两个,都这么难缠呢。
这些衙役可不像朱颜阁的侍卫那样,不敢动这个老鸨,他们日常在街面上处理各种鸡毛蒜皮的事情,什么泼妇、流氓、地痞没见过。
其中一个捕快,伸手就将老鸨拽走了。
旁边的姑娘嘤嘤的还在哭,沈绛都不知道她怎么会有这般多的眼泪。
两人被带走了,周围看热闹的人也自然而然散了。
沈绛视线落在谢珣身上,有那么一丝惊讶:“大人怎么来了?”
因着此时在外面,所以她唤他大人,而非三公子。
“你之前托我查的事情,有了些头绪,我本来想晚上再告诉你。谁知在县衙办差时,正巧听说朱颜阁这边出事了,就顺道过来看看。”
谢珣声音温和的解释一番。
他本是京兆府的推官,不过京城之中也有管着城南城北的县衙,毕竟街面上的一点小事,不至于事事都要闹到京兆府去,所以就留给县官管了。
沈绛立即问:“可是作坊放火一事,有了新的进展?”
谢珣轻笑:“你贿赂清明的东西,到底还是没浪费了。”
因为沈绛身边的这些侍卫,口脂作坊的人都太过脸熟,所以她没将跟踪对方的事情,交给了卓定他们。
而是拜托了谢珣的侍卫清明。
清明武功比卓定还高,追踪人的本事,自然也不低。
况且只是调查口脂作坊里的人,这些只是平民百姓,查起来不难。
为了请动清明,沈绛特地给他买了他最爱的挂炉烤鸭。
清明吃了她的嘴软,就把这件事接了下来。
打从一开始,她就没觉得刘青山是那个内鬼,她之所以当晚让刘青山背下这个罪名,也是为了让真正的内鬼掉以轻心。
果然,没两天就真的露出马脚了。
沈绛将谢珣引到了楼上,阿鸢亲自奉茶。
阿鸢本就对谢珣心有好感,恨不得拿他当自家的未来姑爷看,刚才又瞧见他让衙役将闹事的老鸨带走,干脆拿出朱颜阁最好的茶叶顾渚紫笋来招待他。
谢珣端起白瓷茶盏,抿了一口,放下后,轻笑道:“顾渚紫笋,青翠芳馨,嗅之醉人,啜之赏心。”
沈绛见他一口便喝出,有些惊讶:“没想到三公子对茶,也颇有研究。”
“只不过是多看了几本杂书而已。”谢珣望着她,语气轻松。
他在外人面前,一向话少,偏偏跟她在一块,什么都愿意说。连小时候偷看了几本杂书,都愿意告诉她。
沈绛立即让阿鸢把店里剩下的顾渚紫笋,全都包了过来,她望着谢珣说:“三公子若喜欢喝,待会我叫阿鸢带回去。”
“不必。”谢珣抬眸,带着几分好笑。
可她一双明眸直直落在他身上,透着诚恳殷切,仿佛若他再多说一个字,她眼底就要升起委屈。
沈绛带着一丝委屈说道:“我一直都不知三公子喜欢什么,如今好不容易知道一样。你竟还不要。”
一直以来,她总想为谢珣做点什么。
就像他一直替她做了什么。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缓她心中的愧疚,如今好不容易她有了他喜欢的,恨不得全都捧到他面前,讨得他的欢喜才好。
谢珣见状,心底明知她的委屈存着几分演的成分,却还是不由软了态度。
他说:“这样的好茶,你既然是放在店中,肯定是为了招待贵客所用,所以倒不如把茶叶还是留在店中,招待重要的客人。”
谁知沈绛想也不想的说道:“可是我在心里,谁也没有三公子更重要。”
脱口而出的话,叫两人都愣了下。
还是沈绛先反应过来,摇头说:“我的意思是,三公子是我入京前就认识的人,之后你又帮了我那么多。我一直想要报答三公子,如今这茶叶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沈绛说完,心头升起那么一丝坚定。
三公子待她好,她亦同样回报三公子,所以他们之间就是单纯的朋友情谊吧。
她犹如给自己吃了一颗定心丸,让这几日忐忑不安的情绪,渐渐又缓了下去。
谢珣无法,只得先应下,之后才开口说:“清明说他这几日跟踪了口脂作坊的几个人,最后圈定了一个嫌疑最大的人。”
“谁?”
谢珣说:“一名叫宋冬的手艺人,他与刘青山的关系不错。”
沈绛略想了下,立即回忆起来说:“就是那日第一个告发刘青山,说他妹妹以参须入药的人,对吧。”
谢珣也有过目不忘的记忆,那日询问时,他就站在一旁。
自然也记得这个人。
沈绛摇头,倒是笑了一声:“贼喊捉贼,确实是聪明。可惜这样的小聪明却没用对地方。”
谢珣见她并未生气,只是轻嘲了一句,心下竟有种放松的感觉。
末了,他才察觉到不对。
为何这般在意她生气还是难过,好似不忍看她忍受背叛,生怕她会因为这种事情,心生失望,似乎她的一丁点小情绪就能牵动着自己。
谢珣坐在桌子旁,眼睛明明是看着她。
心绪却已千变万化。
他自幼便被养在佛寺庙宇之中,耳中听惯了,凡所有相,皆属虚妄,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这样的佛经真言。
他生在帝王之家,明明是皇天贵胄,却自幼受尽折磨。
明明他的心,早已如枯石,如明台。
可偏偏她如雨露般,并不滂沱,也不浩渺,星星点点的洒落下来,潜移默化的影响着他。
突然,谢珣猛地握紧手掌,黑眸幽深。
沈绛似乎也察觉到他突如其来的变化,有些奇怪问道:“三公子,怎么了?”
“无事,清明已将嫌疑人查探清楚,他说这个宋东极嗜赌,私底下输了不少钱。之前赌坊的人曾扬言要斩他一只手,可是前日他突然将所有赌债都还清了。”
手艺人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一双手,若是被斩断一只手,只怕下半辈子就毁了。
沈绛点头道:“看来他确实才是最大的嫌疑人。”
“如今我有旁的事情,交给清明去做。只怕他无法再帮你了。”
沈绛赶紧说道:“无妨,是我一直麻烦你们了。接下来我会让卓定专门盯着他一个人的,我想要是对方不死心的话,肯定还会跟他再接触的。”
其实她大概猜到,三番两次派人来搞事的,究竟是谁。
盯着朱颜阁的,只怕就是百香居而已。
只是不知沈芙绫究竟知不知道,朱颜阁背后的人是她呢。
毕竟要想对付一个人,肯定会要先调查清楚。
很快,谢珣便起身准备离开,沈绛正要送他离开,却听他道:“朱颜阁生意繁忙,三姑娘留步。”
沈绛还未说话,就见他阔步走出了房门。
他身高腿长,几步就走到楼梯处,顺势离开。
只是沈绛看着他的背影,往日那个清冷出尘的背影,如今竟带了一丝落荒而逃。
第33章
京城中关于朱颜阁真假口脂的传闻, 在沈绛的刻意宣扬之下,人人都知市面上那些仿制朱颜阁的口脂,用了竟会烂嘴。
这些世家贵女平素最要体面的人, 哪怕买不起‘四美’。
好歹还有‘二十四节气’, 可供他们选择。
所以一时还真抑制住了假货的势头, 就连那些同行胭脂铺推出的仿制口脂,都没多少人愿意买。
毕竟价格虽便宜, 但是大家都宁愿省吃俭用的买一盒朱颜阁口脂。
也不愿浪费银钱买这些仿制的。
乘着这股东风,朱颜阁的口脂正式行销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开始涉足江南商界。
第一批货物从水路, 发往江南时, 正好赶上花朝节。
限量款的花朝女神口脂,不到一日就被京城的贵夫人和富家小姐抢购一空, 就连平时在京城最难买的颜色,都在几日内全部售卖完。
于是京城加急制作货物, 准备将朱颜阁的口脂彻底卖到大江南北。
至于宋冬, 沈绛一直派人盯着他。
一开始,他还每日都到作坊里正常劳作, 就连赌场都去的少了。沈绛以为他当真要改邪归正, 谁知没过几天,也就是朱颜阁的货物要卖往江南的消息传出去,他就有了动作。
那日, 宋冬从作坊内离开, 可是走的方向却不是他自己家。
于是跟踪他的侍卫,一直小心跟随, 丝毫不敢马虎。
直到他走进了一个酒楼, 侍卫眼看着他进了二楼的一处包厢。
在外等了差不多一刻钟后, 就见一个穿着锦袍的中年男人从包厢里出来。
侍卫从门缝里瞥见宋冬确实还坐着吃东西,想了下,还是决定先跟踪这个中年男人。于是一路上,一直跟踪对方到了一处宅子。
对方进去之后,再也没有出来,侍卫这才回去。
沈绛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特地让人打探了那个宅子的主人,这人叫欧阳泉,乃是远近闻名的香料商人。
据说此人身上有一半的南越国血统,南越位处于大晋的西南地区。
据说那里常年温热,百花盛开,国土面积虽小,可是土地上遍布着各种珍贵宝石矿藏以及无数的珍稀花卉。
每年南越国向大晋进贡的贡品之中,各种宝石和香料,也占据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