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绛坐在车里,听到这句吩咐,就知他是为了自己着想。
清明赶车,她得和两个陌生男子同乘一辆车。
让卓定赶车,这是她身边的人,可以让她心安。
明明是暗藏着的细节,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温润有礼。
沈绛又想起自己暗藏的小心思。
一时间,她仅存不多的良心,竟生出了几分愧疚。
程婴上车时,就看见她低头在身上翻找东西。
他也不便多问,只安静坐下。
而他坐在马车靠门口处,与沈绛之间守着一个颇有礼节的距离。
终于外面驾车的吆喝声响起,沈绛也找到了暗袖里藏着的东西。
这一路上,她让阿鸢在自己每件衣裳上都缝了好几个暗口袋。
她将自己的银票,分别藏于这些衣服的暗袋里。
她手掌心往前一递,轻声说:“程公子,你伸手。”
程婴闻言,将手掌往前轻轻一送。
很快,沈绛的手掌放在他的手掌上空,然后拳头松开,掉下一粒灰褐色油纸包着的东西,竟是一颗糖。
这粒糖在他的手掌心轻滚了两圈。
“道路多艰,幸得能遇到公子这样的人。”
沈绛说完抬起头,朝程婴笑了笑,长而媚的眼尾弯成月牙弧度,透着如骄阳般的灿烂和直率。
程婴低眸,望着手心里,那颗裹着油纸的糖。
耳边还有她带着善意的话。
*
上车的片刻前。
清明趁着收拾东西时,终于找到机会,凑到程婴面前。
他左右环顾,瞧着不远处的主仆两人,缓缓问:“公子,你打算怎么处理这二人?”
“处理?”程婴的声音很清冷如水。
清明小声说:“公子亲自安抚他们,难道不是因为有旁的打算?”
终于程婴的视线落他脸上,平静如渊的眼眸,终于从眸底泛起一丝丝冷漠。
“自作聪明。”
清明这才知道自己揣摩错了意思,吓得就要跪下。
却又想起公子的吩咐,生生站在原地。
后背上一阵一阵冒着冷汗。
许久后,程婴清朗的声线再次响起:“有些人,不是你轻易能惹的。”
清明这么猜测,无非就是因为他待那位沈姑娘的不同寻常。
其实也无他。
只是因为程婴认出来,她就是那只兔子。
在漳州杀人的,那只兔子。
第8章
沈绛他们赶回去时,已临近晌午。
阿鸢看见她,差点哭出来。
她扑上来就说:“小姐,下次你不管去哪儿,都带上我吧。”
沈绛眼看着她眼尾又红了,要哭出来,提醒道:“这么多人看着呢。”
阿鸢脸皮到底还是薄,赶紧抹了下眼睛。
一旁的护卫,见她回来也松了口气。
许青上来道:“属下等未能找到三小姐,还请三小姐处罚。”
他是除了卓定之外,护卫中武功最高的,护卫中都是以他们二人为首。
卓定昨晚随沈绛离开之后,他就成了护卫的领头。
雨停之后,他连续派了两批人出来,只是都没找到沈绛他们。
沈绛语气和缓道:“昨夜大雨,是我们临时被困在路上,你们何错之有。”
许青又问:“三小姐,我们现在还启程吗?”
本来他们今日就该进京的,谁知耽误了这大半日的时辰。
沈绛想起卓定昨晚守着自己,一夜未睡,今早又赶了这么久的马车。
她吩咐说:“跟驿丞再说一声,我们再住一日。”
此时程婴也带着清明走了过来。
“这个驿站可以更换马蹄铁吗?”沈绛关心道。
程婴淡笑:“已与驿丞说过。”
那就好。
沈绛见他们也要驿站,“公子今日也要在这里休整半日吗?”
程婴微微颔首,温和道:“昨日夜宿荒庙,马匹又受损,所以我们会此处歇上一晚。”
“那我先回房间,不打搅公子。”
待沈绛带着阿鸢回到房间时,憋了一路的小丫头,终于忍不住了。
她急不可耐的问道:“小姐,方才那位公子是谁?”
“怎么你与他颇为熟稔的样子?你在何处遇见他的,还有刚才我瞧见你是从这位公子的马车里下来的。”
阿鸢一连串问题砸过来。
弄得沈绛回头望着她,笑道:“你问这么多问题,是想我回答你哪一个?”
阿鸢抿嘴。
沈绛吩咐她:“去要点热水过来,让我洗漱吧。”
她这一夜睡在草堆上。
阿鸢这才赶紧去厨房要热水。
好在这里是驿站,只要银子给足了,还是能洗上舒服的热水澡。
她洗澡时,一贯不喜人伺候。
所以等她洗完,才叫阿鸢进来。
她身上穿着淡粉的中衣,一头乌黑长发此时湿漉漉的。
阿鸢赶紧拿了干净的白布,包裹着她的头发,小心翼翼擦拭,还说道:“小姐,我刚才又遇到那位公子了,他就住在咱们对面的客房。”
“对面?”沈绛一怔。
阿鸢一边擦头发一边道:“这位公子瞧见我时,还冲我笑了呢。”
“他人真好。”
沈绛猛地转头,朝阿鸢看过去。
阿鸢被自家姑娘古怪的眼神,看得眨了眨眼睛:“小姐,我说错了什么吗?”
“难怪追着我问人家的事情。”沈绛嗤笑。
阿鸢这才明白,她说的意思。
小丫头立即羞红了脸,连连否认:“我才没有,小姐,你怎么能这么取笑我。”
沈绛舒服的趴在靠枕上头,突然感觉自己头皮被扯的生疼,她赶紧说:“好好好,你没有,小心些我的头发。”
阿鸢这才发现自己力气使的大了。
她赶紧放缓手上动作,又开口说:“我是觉得这天下好男子那么多,小姐你别难过。我看这位公子不管是长相还是气度,都比那位楚公子好。”
听到这里,沈绛才发现,合着这丫头说了半天,都是为了她。
突然她有些发笑,自己如今到底是多可怜?
竟让阿鸢这傻丫头瞧见一个男子,就要欢喜的给她拉郎配。
这是生怕自己被楚凛刺激了呀。
当然,程婴这样的男人,确实不管从长相还是气度,都是万里挑一。
最起码沈绛长这般大,从未见过如此俊逸的人。
“这位公子再好,那也不是你家小姐我的。”沈绛懒懒散散道。
*
沈绛醒来时,外头的光线已有些微微暗。
她一醒,坐在椅子上正绣花的阿鸢就看了过来。
“什么时辰了?”沈绛问。
阿鸢说道:“刚过酉时。”
沈绛起床后,又简单给自己梳洗了一番,就带着阿鸢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