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小蛮听景墨说完,稍稍点点头。他脱去了外衣,把景墨送到床边,又温声解释道。
“这也许是偶然的事,与我们完全无关。昨天你在江船上劝我不必多费脑力,现在你自己的身子还没有健全,何必也瞎费心思?夜深了,快些睡吧。”
可是刚才的事还使景墨放心不下,总觉得有些蹊跷又哪里睡得着。于是景墨又继续问道。
“你进客栈来时,门外可有什么异状没有?”
“嗯――没有什么。”
“那么你进来的时候,为什么有这种蹑手蹑脚的步态?”
“这个――这也是你自己多疑罢了。试想半夜里回到公共的住处里来,要还是大大咧咧地,高声惊扰到别人的休息,那不是不太好吗?好了,好了,你就别多想了,你看看你哪像一个病人的样子,你还是快快地解了衣裳,闭目睡吧。假如你再问题,恕我不客气,我不要回答你了。“
聂小蛮这种强硬的态度,苏景墨实在不能――也没法――违抗。最后终于是只能乖乖听话,心中虽不满意,也只能无奈遵命睡觉。
景墨睡了不多时候,突然做一个恶梦,觉得有一个刺客进自己的卧室来行刺。景墨一下就被吓醒了,揭开帐子,就见聂小蛮的帐子也在那里颤动。
景墨轻呼道:“小蛮!……你有没有睡着?”
聂小蛮立刻低声答道:“景墨?你怎么还不睡?”
“我睡着了,梦见你被刺客给伤了――”
“景墨,别再胡思乱想了!快睡吧!天快要亮哩!”
苏景墨于是重新躺下,第二次睡时,比较地深沉些,不料又被一声惊呼的声音所惊醒。景墨突然坐起来,下床观瞧,微微泛白的曙光已经在窗纸上透露进来。而那惊呼的声音就是从隔壁玄字号的两个青年的室中发出来的。
“哎哟!……哎哟!……不好了!”
聂小蛮已经早就从床上坐起,正忙着穿衣服。他的语声也带些急切。
小蛮说道:“不好,隔壁房中也许出了什么乱子了!――景墨,你别慌。先穿好衣服,不要再受了寒气。你先在屋里等一等,让我先去瞧瞧再说。”
可是,这一次景墨不再听小蛮的命令,他的好奇心已经被勾动了,再也按捺不住。半柱香功夫之后,景墨已穿上袍子,跟着聂小蛮走到了隔壁的房间。
一个左隔室黄字号的身材瘦长的中年男客也惊动起来,抢着跑进玄字号去看热闹。
一个值夜的伙计正跑下楼去叫醒帐房先生。
那小白脸蛋的贾回舟仍在连连呼叫:“不好了!……不好了!……我的钱包见了!”
那黄字号的中年住客问道:“里面有多少钱呀?
贾回舟道:“有二百两的银票,还有一些银锭,还有――”
这几句话还没有完,那高颧骨的同伴李可容突然也高声惊呼起来。
“回舟,我的曳撒也不见了…唉!还有我的包袱呢?哎哟,不得了!包袱里面还藏着重要东西呢!”
“这――这可怎么办?”
“完了,完了,这回完了”
两个人的惊呼声音闹成一片,他们俩的手舞足蹈翻腾的动作更助长了气氛的混乱。
那黄字号瘦长的住客,头发已经有些许花白,身上披一件绣花的棉袍。景墨瞧他的面貌很像有些头脑,又像是出惯门了的。他一边把自己身上的衣服的慢慢地穿好,一过高声说道。
他道:“年轻人,你们定定神。不要这样子慌乱,慌乱也没用。现在先得查明,这些东西终究怎么样丢掉的。”
李可容忙应道:“那自然是有人进来偷去的。”
瘦住客说:“这失窃的事又是谁发现的?”
那白睑的贾回舟应道:“我发现的。”
“哦,你怎么发现的?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不,我起先睡得很熟,没有听见什么。刚才我起来解,忽见房门半开。我想叫可容,可容还睡着。我分明记得这门是我亲手锁的,因此便知道不妙。我开了桌台的抽屉一瞧,我的钱果然已经不见了。这一定是这客栈里有了贼了!”
李可容附和道:“不错,我们快去叫报官吧,赶紧在这客栈中搜一搜,也许还可以人贼并获。”
聂小蛮和景墨跨进这玄字号以后,只是站在那中年瘦住客的身后,静观和旁听,并不发表什么意见。直到这时小蛮方才开口。
聂小蛮说:“这意见不错。但我们不妨先瞧一瞧,看有没有什么线索。现在先瞧瞧这房门,门既然锁着,贼人怎么样会进来?”
瘦住客也大为赞同,大家都走到门口来观察起来。
那瘦住客突然惊喜声道:“唉,这锁当真被什么东西撬动过的。你们瞧,钥匙孔上不是有很明显的痕迹吗?”
聂小蛮低下了头,把锁孔细细地瞧了一瞧,又稍稍点点头。他正要发表意见,却听得房门外面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响,从楼梯那边跑过来。
一个人嚷道:“快去敲地字号的门!……快去敲地字号的门!”
景墨听了,心中暗暗一惊。地字号是自己和小蛮的房间。难道,竟然有人疑心自己是贼人?聂小蛮的举动很快,立即把门拉开了探头出去。
小蛮高声道:“我就是住在地字号里的房客。你有什么事?”
景墨的眼光也从聂小蛮的肩头上瞧过去,看见那乱嚷的人是个秃发的挫子,好像就是这泰裕客栈的帐房。他一听聂小蛮的话,连忙停下了脚步。
他问道:“您可就是金陵的聂御史聂大人……哎哟!还算巧!聂大人,这件事总要烦劳你老人家――-”
聂小蛮插口道:“别喧哗,你走进来讲。”
那两个失主和瘦子住客,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瞧着聂小蛮。似乎聂小蛮的大名,他们早曾听得过,刚才却当面不识,此刻听得了帐房的话,便都显出一种出乎意外的表情。
聂小蛮同帐房道:“老兄,这件窃案一共有不少的钱财的损失。这位小哥还有重要的东西一起被窃了。”
帐房先生急忙道:“是,是――不过我们客栈的章程是不负责赔偿损失的。就像聂大人有重要的东西交明我们保管,我们自然是要负责。若使并不交割托付清楚,住客自己藏在身上或卧室中,这自然不关本店之事?所以――”
贾回舟睁着双目,厉声道:“你的嘴倒厉害!住客失了财物,你开口便不负担损失。这件事明明是有人撬开了房门进来偷的。偷的人不消说是在客栈里,说不定就是别的客人。你既然如此不讲理,我也不妨说你们庇护着贼人,故意侵害我们客人的财物。并且――一“
聂小蛮摇了摇手,让他们不要吵,并说道:“住嘴,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何必说这些废话?现在我们还须查得仔细些。假使这窃贼就在客栈中,我们就得查明是什么人偷的。是不是什么伙计?或是其他住客?或者碰巧就是这位帐房先生――”
帐房着急地大喊道:“什么?是我?”
聂小蛮笑笑说:“我只是假设地说,你别急。现在我们先要查一个水落石出,那才是正当办法。来,我们走出去瞧瞧,有没有贼人来踪去迹。”
众人还没有走出卧室,忽然有一个伙计急步跑进来,向着那秃顶的帐房禀告道。
“先生,我们已发现了窃贼的出路了!”
这报告的伙计名叫二柱,是一个短小精悍的少年,他的报告引起了小蛮深切的注意。
聂小蛮先问道:“出路在哪里?”
二柱道:“就在楼梯尽处对面的窗口里,你们请跟我来。”他先回身退出。
其余一行人都跟在小伙计的后面,走过了一条短短的甬道,直到近楼梯的一个窗口面前。
那里有两扇窗户,完全开敞着。窗口上系有一条麻绳,一直荡到下面,那麻绳的一端有一个铁钩,钩在了窗栏之上,另一端直拖到窗外的地上。窗外面是一条小街,看来贼人在这条绳子上上下,当真是一条很妥当的捷径。
姓王的帐房大喜道:“好啊!这可以证明白了。贼人不是客栈中的住客,分明是从外面进来的。”
被窃的贾回舟和李可容都不服气地怒视着这位帐房先生,但又面面相觑,呆住了找不出话来回击。
又过了一会儿,贾回舟终于还是忍耐不住,怒容满面地说:“无论如何,你们总要负责。你一味想推脱,我可不能让你的如意算盘得逞!你们一定要赔偿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