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银子。”
“你答应他没有?”
“我答应了,第二天便在绿春池里如数给他。”
“以后可曾再向你借过?”
“嗯,是的。第二次他又开过口,那时他又寻到绿春池去。”
“这一次又借多少?”
“他要借五两银子。我没有借给他。”
聂小蛮的眉毛忽而挑了挑,眼梢向景墨膘了膘,仿佛暗示景墨他已寻得了什么线索。小蛮又问:“这一次一定是在你看见姓董的以后了。是不是?”
金禄军沉吟了一下,皱着眉头,答道:“嗯,是的。但是―聂大人,你不要误会。少梅和这件事属实没有关系。”
“你为什么要给他辩护。”
“不是辩护。因为他属实没关系。”
“何以见得?你有凭据吗?”
金禄军立即应道:“是。因为在二十那天,姓董的要找我,何少梅跟我一块儿在浴堂里。他还在我的旁边。”
这确是一个重要的反证,景墨不禁暗暗地点头。有这一点,莫怪他深信这姓何的无关。
但是聂小蛮似乎还不肯放弃他的见解。
他说:“虽然如此,这何少梅即使没有直接关系,但说不定还有居间通消息的嫌疑。你可也有证据给他证明吗?”
金禄军把眼睛移看着景墨,说:“昨天我已和苏大人说过,这件事决不会是别的人假冒。因为我和姓董的关系,没有任何旁的人知道。你想谁又能够托名假冒?”
“你确信没有别的人会知道你们之间的事?”
“对,我确信如此。”
他又道:“那么你告诉我,这何少梅现在住在那里?”
金禄军不高兴地答道:“我不知道。但这个人决没有关系,我劝大人别盯住在他的身上。要是大人肯帮我的忙,请得另寻方法,才能抓住那姓董的。或者大人能派个人在我的屋子外面也行。”
聂小蛮不答,紧皱着眉峰,立起身来,背负着手,缓缓地踱着。局势有些僵,可是景墨也没法缓场。
一会,聂小蛮回转头来,冷淡地说:“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听它自然发展。派人保护你只能去当地方衙门,以后如果有什么变化,你可以通知我们。再会。”
金禄军现出非常懊恼的样子,悻悻地退出去。景墨这时注意他的举步的姿势果真像个军人。
聂小蛮作懊丧语道:“这种案子真叫人气闷极了!他既守着秘密,不信任我,我自然也无能为力。景墨,你回去罢,眼前只能搁一搁,有消息我再通知你。我准备继续进行那血刀案了。”
于是景墨也无精打来地回家去。先前景墨本抱着满腔希望,以为这件案子转瞬便可了结。
现在看起来,事情已成僵局,莫说结果,连进行的路径竟也无所适从。
景墨到了家里,不到一柱香,正在和自己妻子南星谈论这件事,忽然聂小蛮派卫朴送了个消息来。
卫朴说小蛮先前本托共同的老朋友冯子舟查访那个姓何的借钱人。这时有一个探子,在妙法路鸿升客栈内访得了一个状貌相同的人。不过那人是个卖叫货的小贩,白昼往各马路去叫卖,必须上灯时才回栈房。故而聂小蛮约景墨傍晚时再去。
消息虽还无实消息,但比较地还算可喜。这真像黑夜漫漫中,东方陡然漏露一线曙光;又仿佛炎热闷损的夏天,忽然听得隐隐的雷声,虽未必立即有雨,但心理上往往会有凉快的感觉。据聂小蛮构想,这何少梅多分和此案有关,金禄军却又尽力替他分辩。现在那人既然有了着落,谁是谁非,不难立即解决。
阴历二月里的天气,日子还短。那天又恰是欲雨不雨的阴天。寒风开始在加劲。灰褐色的云片密布在天空中,中昼时已像垂暮,到了酉时的光景,天色已经逐渐就限,景墨赶到聂小蛮府里,看见他的精神似乎比早晨时焕发得多。
他先向景墨说:“这何少梅假使当真找到了,没有错误,那么对于这件案子上多少应该可以得到些助益。最低限度,我们也可以明白金禄军和董老九究竟有什么怨仇。这样,我们才可以进一步着手调查。”
景墨问道:“你想何少梅会知道金董二人间的秘密吗?”
聂小蛮道:“很可能。你可觉得金禄军有一种明显的表示,不愿意我们追究那个何少梅吗?这无非就怕我们找到了何少梅之后,他的隐秘便不能保守。”
景墨点头以表示同意他的意见。
聂小蛮又说:“方才你走了以后,金禄军的妻子又来过一次。她是来探听消息的。我乘机约她上灯时再来,以便冯子舟把那人带来以后,叫她辨认一下,是不是何少梅本人。”
这时候街上的灯火早已经明亮。聂小蛮的书房中也灯光灿灼。景墨默念约时将到,这案子的秘幕不久也许就可以揭穿,精神上又兴奋起来。两人谈了一会,各喝下了一碗茶,便听得前门外一阵脚步声。胖胖的冯子舟果真已经领了一个人进来。
那人身材瘦长,穿一件玄色假花呢的旧棉袍,额上虽有胡须,却已修缮整洁。两人和冯子舟经过简单的招呼,彼此坐下来。但那人仍呆立着向三人乱看。
聂小蛮婉声招呼他道:“朋友,请坐。我们请你来,没有别的意思。只要向你问几句话。你不用惊慌。你不是叫何少梅吗?”
那人点一点头,勉强在罗汉床的边上坐下来。他的嘴唇撇了撇,似乎要答辩,但没有声音。
聂小蛮道:“你尽管实说。这件事与你没关系。可是你若使说谎强辩,那未免反而坏事。现在我问你,你做什么生意?”
那人停了一停,才答道:“我做卖叫货――卖些杂货,针头线脑。”
聂小蛮点点头。“嗯,但是我看你以前决不是做这种生意的。你是当过兵的。是不是?”
那人霎霎眼,忽现出诧异的眼光,但也不期然而然地点了点头。
聂小蛮又道:“我没有说错吗?好。你因为溃败以后没处活命,才逃到这里来做叫卖的小生意。是不是?”
何少梅的眼光,诧异中又含着惊服的神气。他虽不答应,可是明明有承认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