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墨问道:“哪两种可能?”
小蛮道:“一,或是因为偶然的意外缘由遗留的,譬如鞋子上有酒渍,而且醉汉的行动就不能以常理度之。二,或者是因为凶手想借此掩饰卸罪,让人家相信是一桩奸案。那就可以知道这鞋子绝不是凶手自己的东西。换句话说,鞋主人不是凶手;要找凶手,不能不另寻线路。”
景墨不觉点头道:“这样看来,那鞋子只是案中的障碍,其实却完全没有关系。赵其琛先前把这鞋子认定是妒杀的铁证,真可算名副其实的‘刚愎自用’了。
聂小蛮摇头道:“不,这也不尽然。我现在虽还不能断定,但我相信这鞋子一方面虽然好像无关紧要,另一方向也许就是全案的关键。赵其琛的看法虽是隔靴搔痒,却也是间接地‘一语中的’。”
“啊,什么意思?到底有没有关系?”苏景墨听得又迷糊了。
聂小蛮说:“这一点姑且搁一搁。现在我告诉你我调查真凶的过程。这案中的最大的疑点,就在死者的遣开屋中各人,又把菊香的房门反锁了……且因为钥匙在死者的镜台抽屉里,显然可以看出是死者自己锁的……预备和什么人秘密会见。所以这约会的人一定是案中的要角。这个人是谁?是死者的情夫吗?但刘阿狗和小使女都说,死者不大出门,对于流氓们的胡调也不理睬。”
顿了顿,小蛮又道:“我又看见妆台上的化妆饰品不多,她也不像是个爱打扮的女人。这一点当时曾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于是我假设了这密会的来由,大概和那一封烧毁的信有些关系,所以要追究这约会的人,那件信就是一个线索。据刘阿狗说,他接信的时候,曾请死者盖章,可知是一封加急的快信。所以我离了白家,先到燕山路去调查了一会儿,就到茶楼中去探问,那信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寄信的人是谁。”
“那么是谁寄出来的?”
“有收据的信,茶楼里有存根可查。我探问的结果,才知道前天当真有一封快信寄给死者,那是死者的夫君白固山从杭州四海钱庄里寄出来的。我起先还莫名其妙。试想夫君回家,何必要如此行踪诡秘?死者为什么又要调遣佣仆和姑母?又把小使女锁起来?难道说那妇人真是个不贞洁女人,有什么谋杀亲夫的念头,才这样秘密安排吗?但瞧现实的情况,却又不像如此。景墨,这又是一个难题,你能够解释吗?”
聂小蛮停了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心很累的样子。他靠着椅背,闭了眼睛,慢慢地看着景墨。小蛮这分明在等景墨解答。又是一个测验?不过,景墨觉得这课题并不像先前一个那么麻烦。
景墨想了想,说道:“也许那丈夫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这一次回家不能不出于秘密,所以死者一接信后,便忙着安排,预备她的夫君秘密回来。”
聂小蛮突然张开眼睛来。“景墨,你猜对了!当时我也有这样的假设,不过我还进一步,根据了白固山在二十多天前寄回来的一封信,看透了你所说的重要事情的性质。你总也知道近来有许多人,都因为生意的失败而消失或者自杀。白固山是钱庄掌柜,很可能和投机事业有关系。他的信中说,在最近的生意中赚了不少钱。但现在的兵荒马乱之下有时候买卖就等于赌博。真倭和假倭时不时就有出现,有些本来老实的人也扮成了倭贼抢劫财物,商人被劫道的现象是常有的。所以今天你可以大赚一笔,明天可能人财两失,都是目下稀松平常的事。白固山碰巧是生意失败了,没法弥补,只得走上潜逃的一条路。那么他要回家来一次,自然不能不出于秘密了。因为这一设想,我便立刻发了封快信给杭州张霸,叫他探访白固山的踪迹。”
景墨不禁插嘴说道:“不错。我忘了。张霸的回信,我还没有给你瞧过呢。”景墨说着指了指书桌。“在第一只抽屉里。”
聂小蛮开了抽屉,拿出信纸来看了看:“唔,当时我虽没瞧过这回信,但信件中的内容,我早已经猜到了。因为我一听你说起失去了五六百两的首饰,箱子却仍旧锁着,我便料定我的想法没有错。我重新往白家去和白靖平谈了几句,就请他口诉着让应天府的画师画下画影图形,以便杭州的回信一到,就可把画影图形分给各区的捕头们,准备按图索人。据我猜测,他昨晚上行凶以后,大概还来不及离开金陵。我已经打听过了,今晚上有一艘开往南洋的商船。此人拿了夫人的首饰做盘费,说不定就会出国远走逃亡了。”
景墨问道:“那么你想还有方法拦阻吗?”
聂小蛮道:“也许还来得及。我从应天府出来后,再到白家去。我听到白靖平刚接到消息,说他的哥哥已经不在杭州。我的想法证实了,我便再去应天府拿画了画好的一幅画影图形,交给陆丹健。此刻他们正忙着追踪呢。”
景墨停了一停,又问道:“那么白固山终究为什么要杀死他自己的老婆?这个疑问你还没有解答啊。”
聂小蛮沉吟地说:“我说过了,据我猜测,多半是出于误会罢了。要是白固山能够归案,这疑问你迟早总可以明白的。”
景墨又问道:“可是是怎么样的误会,我还是不明白。你索性把你的设想说一说。”
聂小蛮便站起身来,答道:“可能,也许就为了那一只鞋子……哎哟,苏妈,晚饭预备好了吗?好,景墨,我们快吃晚饭,完了我们一起去看戏放松放松大脑。别的话晚点儿再细谈罢。”
两人从畅春戏苑回府的时候,陆丹健已经等在两人的书房之中,景墨果然得到更完满的故事全貌。
这案子的原委是这样的:
陆丹健已经在码头上将白固山捉住了,白固山自知秘谋败露了,便一口承认,供出了自己的罪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