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府衙,便各走各路。景墨雇了轿子一直往二道埂子百草医倌。
景墨盘算着,这案子真是太不容易捉摸。费了一天又半夜的工夫,好容易探出了几条线索,才把两案合而为一,渐渐儿有些轨道可循了。不料,钱惜海又被人谋杀了,真像洗好的衣服晒在院子里,然后就回屋午睡了,结果突然一场大雨把衣服重新给你刷满了泥点子,你醒来一看又可以重新洗一回了。
据冯子舟的看法,钱惜海应该是本案中的主要角色,现在他本身被人谋杀。不但线索中断,平空又多出一个凶手。并且钱惜海既死,前两案的内情秘密也丧失了取证的来源,不是更加棘手吗?如果说钱惜海是自己寻死的,畏罪自杀,还比较合理,现在他偏偏也是被杀的。这杀他的人是谁?有什么目的?复仇还是灭口,还是另有缘由?聂小蛮所说的“应接不暇”,的确毫无夸张的成分。
往复的沉思结束了景墨的行程。
这一次景墨早已换了装扮再进医倌,自然没有上夜的那种麻烦。景墨见上官艺秋已经起身坐在床上看书,景墨心中就是一动,她认得字的!
上官艺秋身上穿一件月牙白的圆领衫,下面是白护袖,下半身仍掩覆在雪白的被单里面。她的额发已经加以整理,景墨这才看见她的后面的头发编组地盘在颅后。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使女坐在她的床边。她的脸色虽还焦黄,精神却比昨天爽健得多。上官艺秋见苏景墨进去,放下了手中的书,呆了一呆,似乎有些意外。
苏景墨赔着笑脸,说:“上官小姐,今天更好些吗?我专门来问候你。”
上官艺秋勉强含笑答道:“谢谢您了,已经好多了。热度已经退净,不过这里还有些痛。”说着,她用右手指了指她的左肩。
景墨同情地说:“那就好,您应该要多休养几天。”
上官艺秋道:“刚才我妈跟哥哥又来过一次。我本计划就一同回去,但郎中说至少还得静养一天。所以我准备明天回家。”
景墨道:“嗯,在医倌里休养更方便些。”略顿了顿,又问:“上官小姐在看什么书吗?我没有打扰你吧?”
“只是看些小说杂书,打发时间罢了。”
“嗯,那么请问你对于诗词是怎么看的?也有参加什么诗社的活动吗?”
上官艺秋向景墨看了看,摇头说:“没有。我本身并不是诗社的成员,不过确实去看过热闹的。”
景墨闻言大喜,又乘势问道。“嗯,我听说他们诗社里有一个叫楚天锡的,你认不认识?”
那女子的黑眸又仰起来向景墨一瞥,点点头说:“认识。他是我的表哥。”
嗯,这倒超出了聂小蛮的猜测。看来这两人的关系更密切一层哩。
景墨又问道:“除了令堂来看望过你之外,可有没有别的人来看过你?”
上官艺秋的敏锐的眼睛突然转过来,在景墨的脸上瞟了一膘,立即又沉了下去。
她摇头道:“没有啊。”
景墨直截地问道:“楚天锡也没有来过吗?”
上官艺秋的焦黄的脸上泛出了一丝红霞,她的头沉得更低了。
她依然答道:“没有啊。”
这显然是鬼话。她为什么说谎?自然是为了要掩盖某种秘密?景墨觉得眼前似乎还没有堪破她的秘密的必要。
于是景墨又问道:“那么你和冷南乔也是亲戚吗?“
上官艺秋长吸了一口气,头依旧低着,应道:“不……我们不是亲戚,只是朋友。”
景墨道:“嗯,但前天夜里,你的这位朋友已经不幸已被人杀死。你也知道了吗?”
上官艺秋点点头:“知道的,哥哥和母亲来看我的时候已经告诉我了。真可惜。……真奇怪。”
景墨忙问道:“奇怪?为什么奇怪?哪里奇怪了。”
上官艺秋踌躇了一下,才说:“因为前天晚上冷南乔本来约我到她家里去的。”
“哦。那么你在六度庵上遭劫,就是要到冷家去会她?”
“是的。前夜里我先到茂秋戏院里去看折子戏。到亥时二刻左右,我从戏院里出来,往冷南乔家去。不料快要到时,遇着那个贼人,抢去了我的包袱,又险些儿要我的性命。我家人来看我,才听说冷南乔正巧就在那时候被人杀死。这也太凑巧了,我觉得非常奇怪。”
“上官小姐,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她又沉吟了一下,才道:“我猜想那行凶的人,也许就是抢劫我包袱的人。”
景墨同意道:“你猜得不错,我们也正这样推测。但你想那行凶的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摇摇头道:“这个,我倒是说不出什么。因为冷南乔的交游很广,我和她只是初交,不知道她的底细。”
房间中的窗子虽然都洞开着。近午的气温又在逐渐增高。上官艺秋似乎感到闷热,额头上蒸发出细粒的汗珠。那小使女忙送上一块手帕。她接过了,慢慢地擦着她的额头和敞开的粉颈。她的胸部丰满的双峰似乎也起伏得快了一些,景墨看在眼里不知道她是热的,还是着慌。
景墨问道:“前天晚上那个抢劫你包袱的凶手,终究是一个何等样人,你可能给我们什么提示吗?”
上官艺秋答道:“我只觉得那人身材短小,头上戴一顶白色的草帽,身上穿一桩灰色的夹袍。”
“你没有看见他的面貌?”
“没有”
“就从他的身材上推想,你平日熟识的人之中,可有相同身材的人?”
上官艺秋又垂着头思索,然后道:“没有。我真实想不出那个人是谁。”
景墨略顿了顿,又问道:“上官小姐,你平时可有什么冤家吗?”
上官艺秋摇头道:“我从来不曾得罪过人,不致会和人家结什么仇怨。”
“你和冷南乔的相处得如何呢?”
“我们相处很是融洽。不过我已经说过,我们只是初交,也说不上有什么深厚的友情。”
“那么前晚她约你去,你可知道有什么事情?”
上官艺秋再度擦着额上的细汗,低声说:“她写信给我,说要和我谈谈我表兄的事。”
“就是楚天锡?谈些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