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墨拿了纸在灯光下照了这样过了一会儿,果然每一张都有一个空心的指印。
景墨问:“这就是断指帮的标记?”
聂小蛮道:“正是。但他们这个印记,必须在特殊纸厂里才能定造。我当初存了成见,便想不到这一层。”他又取出放大镜,在那张从枕上取得的没字纸上细看。他又喃喃自语。“他们既然来警告我,没有没有字。碰巧他们还要借此试试我哩!”他低头想一想,又向我道:“景墨。你去取一杯浓茶来。姑且试一试。
景墨赶忙倒了一杯茶,放在小桌上。聂小蛮寻出一枝羊毫大白云,先洗干净了,然后在茶里蘸一蘸,随即刷在展开在桌面上的纸上。他刷了一次,再刷一次,直到刚过第四次后,那纸上果然逐渐有字迹显出来。起初的字色还很浅谈,后来愈变愈深,就显出很明了的黑字。
景墨急忙凑过去默念。
“聂小蛮:
我们两次给你消息,你总该有些觉悟了罢?我们和你势必不两立。若是你能安分守己,不干涉我们的行动,赶紧离开苏州,我们也不必和你为难。要是你仗着虚名,自己寻苦吃,那就怪不得我们。现在我们再给你一个最后的警告。假如你不知利害,不想走,必要来和我们厮缠,那么你的头颅的未来命运,就可以把你床上的枕头当一个例子。
断指帮执行人自。”
景墨一口气念完一遍,气息都不禁急促起来。虽然有这样一个断指帮,口气又这样咄咄逼人!聂小蛮仍安静如常。他回身取起床上的枕头。枕头上果然有一个刀孔,孔口边还带着些血迹。
小蛮居然笑起来了,他笑着说:“他们太看重我了!难为了他们如此劳神。但他们弄错了目标。这种手段只能哄吓乡下人和孩子!不够!差远哩!这还呼不退我!”
夸张吗?不。是担忧。景墨确信小蛮有这样的胆识。他对于这事显然是毫不介意,而且准备奋斗到底。景墨虽仍有些代他抱忧,一时也没活可说。
聂小蛮又含笑问景墨道:“景墨,他们用恫吓手段来吓我,已觉得可笑;还要用什么秘密墨水来为难我,你想可恶不可恶?”
景墨答道:“我正要问你。你怎么能够发现他们的秘字?字终究是用什么写的?”
“这是一种秘药混合液,大概就是曾青、磁石、天南星、皂荚、菟丝、和水混合而成。凡用这种混合液轻轻写在纸上,干了就没有字迹。显现的方法所以要用浓茶,就因浓茶里面含有一种酸素,唤做丹宁。那混合液里面既然含有铁质,铁质一和丹宁相和,就会显呈一种黑色。”
“照这样看,你当初说他们有些常人不备的知识,这也是一个例证。”
聂小蛮突然叹一口气。“正是呢。知识本身是没有善恶之分,好坏之别的。不过这样的匪类具备了这些常人都不知晓的知识,却绝不会用来做任何的好事,却只会用它来干这种非法的勾当!景墨,如果你和我不利用在苏州的时间,把这个匪帮铲除,我看像杨通判那样的老官僚只怕不会是他们的对手,那时候不知道还要有多少人在这些匪类的手里丢了性命。”
景墨也不禁叹息道:“知识本像一把利刀。不过这把刀握在谁的手里,若是没有道德的力量来辅助控制,那本是极危险的!”
聂小蛮在收拾纸笔。景墨我走到窗口去。江面上夜景并不动人。因为天空还在黑云的控制下,光明失了势。没有月,没有星,只有帆船上三三两两的灯火。
景墨回身过来。“聂小蛮,这件事你准备怎样对付?”
聂小蛮走近景墨的身旁,低声说:“我有办法。你别发愁。”
“办法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告诉我?”
小蛮迟疑一下,才说:“‘刚才我在无意中,发现了一些线索,所以拟成了一个具体的计划,但是此刻还不便宣布。你姑且忍一忍,不久就可以明白。”
又是这毛病!景墨自然也不能不忍耐。
景墨又问:“那么刚才你我分别以后,你终究到哪里去的?”
聂小蛮简短地答道:“江边啊。”
“这个你已经告诉我。你在江边干什么?”
“我在江边一片茶馆里闲游…喂,你可曾会见葛天宝?
聂小蛮大约是有意要引开话题,景墨只好知趣些。景墨正要把葛天宝陪自己游杏林寺和他提起的绑架案的事告诉小蛮,聂小蛮突然又摇手阻止景墨。
小蛮道:“你慢些讲。我们先得把房里的血迹收拾干净,再叫人送晚饭进来。我的肚子饿得很。”
景墨道:“你想这件事还没有人知道吗?”
聂小蛮道:“我想还没有。我不愿让别人知道,免得再筹出无谓的骚扰。”
景墨就不再多说,取出几张废纸,着手擦拭地板上的血。聂小蛮也帮着将纸屏椅桌等物各归了原位。景墨走出去喊一个茶博士进来,叫他预备晚饭。那新茶博士是个瘦长子。聂小蛮问他李四是什么情况,现在在什么地方。
茶博士答道:“李四走楼梯跌伤了腿,向帐房请了半天假,现在躺在他的房里,我是替他的。我叫姚兴。”
聂小蛮向景墨瞅一眼,似乎暗示李四的嘴还算紧,不曾把这回事说出来。
他又说:“李四服侍我们很周到,少停我要亲自去看一看他。他的房间在什么地方?”
替工道:“就在大楼梯底下的一间小间里。
晚饭的景况也和午饭差不多,聂小蛮仍不失他的常度。晚饭有苏州腊肉,皮色金黄,瘦肉略红,肥膘洁白,肥而不腻,鲜美醇香。还有熏鱼,鱼炸好后不再回卤烧制,而是在热卤中浸泡入味。如果为了追求脆的口感,则是在熬好的卤汁中浸一下即可。如是为了让口感更为浓郁,则需浸泡一个半时辰,会让成品更为饱满多~汁。
然而景墨的胃口还是打了折扣,只吃一碗饭。饭罢以后,聂小蛮才和景墨继续闲谈。但小蛮只问景墨会见葛天宝的事,听到了绑案的故事,也不加一句批评。他的探案的手续是怎么回事,还是绝口不提。景墨心里虽然纳闷,不过又不能勉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