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现在在跟那漂亮长腿的女人做什么?做着跟她那晚一样的事情,在耳边说着一样的情话?
时苒只觉恶心,犯恶心,犯反感。她就不该对陆翡抱有一丝一毫的幻想与……喜欢。
正狠狠唾弃着,身后的房门开了,男人进屋带入一股风尘仆仆的凉气。
时苒后背僵住,正上楼呢,停在二楼回头望他。
他阴着脸庞甩上门,一转头就看到鞋柜上的手机,拿起来看几眼,再走向客厅时,与时苒的视线对上。
“怎么还没睡?”陆翡不悦拧眉,哑沉的嗓音带着戾气。
时苒一下就听出,他在外面生着气回来的。世界上最窝囊的男人就是在外面受了气,还发到家里来!
时苒不想理睬他,眼神漠漠的:“刚看完电视。”
上下扫视陆翡,他身上外套衣服一切如故,没有特别明显的痕迹。时苒眉眼稍稍松动了些,但想起在玄关看到抚摸他衣领和发丝的女人,不觉轻轻拧了下拳头。
“药呢?”陆翡将领带摘下扔进沙发里,脸庞淡淡疲倦,朝楼梯口走去。
“吃过,马上准备睡了,再见。”时苒头也不回往上走,他给她甩脸色,她又不是黄脸婆凭什么受着。
“站着。”陆翡语气有些沙哑,走到楼梯旁的酒柜,蹲下身取出一只精美的盒子,上面拴着只粉色的蝴蝶结,看起来很少女心。
时苒顿时怔住,惊讶看他面无表情拆开那个礼盒,一层层地剥开,竟然是一只九寸草莓蛋糕。
“你什么时候买的?”
陆翡手指缓慢拆开刀叉:“找人定的,你不是喜欢吃草莓,多吃点。”
时苒确实肚子有点饿了,微微鼓着小嘴,疑惑瞧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男人轻哼,从酒柜取了瓶酒出来,再去冰箱拿一瓶冰镇可乐,轻轻拍在她面前:“你什么我不知道。”
从苏晚筝那听到她是个草莓控,不仅如此,他还潜入过时苒的微博里,翻到她以前发的照片,家里成批成箱的都是草莓。
时苒有点犹豫又傲娇站在楼梯口,想吃,又不想乖乖顺从,背着双手站在那。
“怎么,腿不能走,还要我抱你过来?”
时苒故意说:“我就不吃了,晚上怕胖。”
陆翡眼角深暗看着她,“陪陪我吧。”
不知是否灯光作用,时苒瞧见男人眸色深处铺着一层落寞与孤独,他身形单只地站在偌大的家里,却仿佛失去归宿。
时苒轻舔了舔唇角,闷着脸色走到他身边,接过那些蛋糕盘子时,才发现袋子里装着只“生日快乐”,以及一个30岁的蜡烛。
“今天……是你生日?”时苒惊异地看着他,“你怎么不早说?”
陆翡将蛋糕陈布在桌上:“没什么好说的,自从25岁以后,就没怎么好好过过生日。”
她惊讶地问:“可一般富少过生日不是要么举办游轮派对,召集一堆泳装美女,或者在金碧辉煌的ktv包房和美女们唱歌?”
“……”陆翡不耐地皱眉,“在你眼里我就只会和美女玩?”
这女人非但不回答,还睁着双无辜大眼瞧他,满脸写着“难道不是吗”的表情。
陆翡沉沉抿唇,拿叉子在她白净的额头上敲了下:“坐下。”
她双手托腮,好似对他的私生活非常感兴趣:“所以你过生日的时候,你的那些女朋友们呢?”
陆翡手中一块蛋糕已经摔到她面前,视线阴冷:“蛋糕还堵不住你的嘴?”
时苒瞧他阴恻恻的脸庞,鼓鼓嘴,“小气鬼。”
叉一块沾着奶油的草莓进唇瓣,鲜美酸甜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味道软绵又可口。
“上一次过生日吃蛋糕,大概是小学。”
陆翡为自己斟了杯酒,透明金色酒液映着他略显疲乏的脸庞,“那时候,大家相处得一切都和气,我以为我是全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时苒递给他一张纸巾,动作顿住,视线落在他沾着淡淡红迹脸颊上,男人英俊侧脸昏沉又迷醉,时苒这才嗅到他身上有股啤酒味。
回家前,他去喝酒了?
她托着下颌,眯着浓密的眼睫:“所以你到底为什么和陆念元闹掰?就因为当时你爸把公司的主权交给他?”
“一部分原因吧。”陆翡眼神已有几点迷离,舀起一勺蛋糕奶油,也不吃,就把在叉子上玩弄,“那时候跟他就已经掰了。”
时苒睁大眼睛:“为什么?”
陆翡像吃准她的心思,故意便不说,嘴角勾起绵绵笑意瞧着她:“想知道?过来。”
时苒摸不着头脑乖乖走过去,纯洁女孩看不懂男人一脸坏水,小身形移到他面前,细细的臂便被抓住,直接扯到他怀里。
腰肢一只遒劲大手摁着,火热在她肌肤上灼烧。
陆翡胳膊一下卡死在时苒腰肢上,导致她怎么动弹,身体都结实贴在男人的胸膛上。
她气恼挣扎:“我身上伤还没好,你发什么疯,放我下来!”
越是挣扎,小臀在他坚硬的膝盖上蹭来蹭去,毫无反抗余地,还反而惹得陆翡一身热火。
他挑眉从后面抱着她氛香身体,下颌轻贴肩膀,淡淡低喘:“知道,喝了酒我也弄不动。”
“你……”
时苒红透了脸,不知道这么恬不知耻的话,他是怎么能厚脸皮说出来的!
他发丝贴着她柔软的长发,真是舒服,不烫不染,乖巧柔顺。他有一点点恋发癖,第一眼见她时,她绵软的发丝在阳光下根根分明,头顶铺了层高贵的浅金色。
时苒挣扎发现无效,咬唇乖乖不动,低声问:“是不是因为江小姐?”
想起江柠那张温柔漂亮的脸,不论容貌身材,还是品行举止都是万中挑一,放在人群里都很耀眼,她心脏刺刺的,像被蜜蜂蛰了蛰的感觉。
她也不想这样想,但陆翡心里一定有意无意比较过她跟江小姐。
陆翡懒懒的嗓音回答:“嗯,猜对一半。”
“什么叫一半?”时苒拧眉瞪过去,“不就是你俩都喜欢江小姐,结果她选择了陆念元吗?”
“你个小醋坛子傻瓜。”
陆翡被她愤愤的语气逗笑,长指刮了下女人鼻尖,额头抵着她,“会错意了,你看我以前谈过的几任女朋友,哪有江柠那个类型的?”
时苒一下从他腿上跳起,圆着黑白分明的双眼:“你不喜欢你嫂子?”
“……我为什么非得喜欢嫂子?”陆翡大掌在她身上结实抽了一巴掌,满脸无奈又气笑,“以前我喜欢的是江檬,江家的长女。”
这小傻女人睁着眼睛,半点没缓过劲来,“我怎么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陆翡松开她,一声轻不可闻的笑,时苒却从他脸上瞧出哀意:“她已经死了。”
气氛顿时变凉了些。
时苒倒吸口凉气,一时半晌,竟不知说什么好:“……怎么去世的?”
她竟都不知道陆翡有这样一段过往。他平日里没心没肺的模样,一点不像经历过生离死别。
“一场蓄意的事故,只不过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陆翡从手机里找出一张照片,交给时苒看,唇畔泛着笑,“你看,唯一一张跟她的单独合照。”
时苒好奇弯身去看,照片上女孩与男孩站开微妙的距离,笑得天真纯洁,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时苒看得出,他们彼此眼睛里都是有对方的。
女孩长得干净好看,一头齐肩的中长发,皮肤白皙,五官不如江柠那样精致,但温婉耐看,一瞧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孩。
这么年轻就香消玉殒了,时苒不禁觉得惋惜。不经意间瞥到照片上方的日期,显示的是十五年前。
一张照片留了十五年,不论换多少次手机,他都存在相册的最顶端。
把手机还回去,时苒察觉桌上酒瓶里的酒已经寥寥无几,方才还是小满瓶。
再看陆翡,他削瘦的脸颊已几乎全红,双拳紧攥,唇瓣抿成肃冷的线条:“这些年,从没放弃过把凶手抓进监狱里,还给她一个交代。”
时苒不禁想问:“那为什么江家不查这件事?”
陆翡没看她,嘴角露出阴冷的笑:“问得好,为什么江家不查呢?活生生死了一个女儿,他们像当做没事人一样。我问过很多遍,江老先生从没给过我答复,江家对这件事,也都绝口不提。”
时苒低头抿唇:“那之前你不是认识一个叫木源的警官,没打算叫他调查?”
“调查力度大,没有证据,那凶手的势力一手遮天,找谁调查都一样。”
时苒心脏如雷,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问:“凶手是谁?”
陆翡忽而半边脸陷在阴影里,轮廓勾勒分明,黑眸闪烁诡谲。
时苒正等着他回答,却见陆翡忽而松了口气似的,后背往后一瘫,捏着眉头,嗓音疲软:“行了,今天跟你说得够多了,上楼睡觉吧,这里我收拾。”
“……”
时苒抬头看他慵懒拿盘子去洗,像没事人似的,恢复以前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边哼着小歌一边放水洗碗。
淡淡看着他背影,身形高大得头顶能触到房顶,却显得落寞寂寥。
时苒忽然想起他拿照片给自己看时温暖祥和的表情,时苒想,他平时能这样倾诉的时间有多少?
平日逍遥自在、呼朋唤友的,实际上,却连一个过生日的人都没有。
他竟然是个这么孤独的人。
……
没两天,时苒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便打算动身去找新工作。
她学历不错,有教师证和资历,跑了几家学校面试,各方面考虑过后,敲定了一家离市区医院近的,薪资待遇也不错。
她考虑的是,以后在附近租房子照顾外婆会方便一些。
谈妥实习日期在下周,时苒感谢老师后,刚走出学校,便不小心撞到一个胖墩墩的肉球。
“没事吧,小同学。”她忙把那孩子扶住,一下辨出他的脸:“钱小币?”
小胖墩扶了下厚厚的眼镜片,绿豆粒的眼睛一下睁成了葡萄大,“时老师!”
听到这久违的称呼,时苒一下有些酸涩。
钱小币是她班上的学生,一年级刚来时就有将近两百斤,连走路都费劲,健康常常出问题。
孩子的父母外地打工,家里只有一个爷爷管教,时苒不忍心看孩子继续受苦,每晚带他去学校操场坚持跑步锻炼,从五圈跑到十圈再到二十圈,一点点把孩子减到现在的一百二。
所以见到他,此时还颇有感慨。
时苒蹲下身,微笑替他理着摔脏的校服:“你怎么在二小上学了?”
她还担心这些家境困难的孩子去哪上学,没想到他上了榕城第二名的二小。
钱小币特别兴奋抓着她的手,眼睛澄澈又真诚:“我也不知道啊,反正是一些开着大车,穿着漂亮衣服的叔叔带我们来的。我、金多多、陆小北都还在一个班呢!”
时苒惊讶地睁圆眼睛,班上孩子现在都在一个班,那明显是有人集体把孩子安排进二小的。
开着大车,穿着漂亮衣服的叔叔?
钱小币踮起脚,嫩白小手抱住她的腰,可怜不舍地问:“时老师,你是回来继续教我们的吗?”
“不是,我……”
时苒忽而心酸,蹲下身捏住孩子的手,“老师也很想你们,放心,老师今天就是来跟校长谈谈话,他们很愿意招我进来。或许教不了你们班,不过,我们可以天天在学校见面啦。”
“真的吗?太好啦!”
钱小币跳起来扑住她。
时苒笑着往后踉跄几步,拍下孩子的小屁股,“老师几天没管着你,怎么又重了这么多?是不是又偷吃炸鸡腿了?”
孩子狡黠地吐舌:“没有的,时老师!你不相信我,那等你来了以后,每天中午我们都一起吃饭,你监督我好啦。”
时苒无奈失笑,点点他鼻尖,放孩子下来:“小滑头,不跟你聊了,赶紧回去上课,都几点了。”
跟孩子道别,时苒心里还想着那事,心事重重到了家水果店,想着买点外婆能吃的软香蕉,打成香蕉粥给她喝。
然而拎着水果进住院部时,却听三楼鸡犬不宁,有女人尖叫有谩骂,不少病号护士都围在旁边瞧看。
听到那熟悉的女人声时,时苒心里一紧,连忙拨开人群快步走进去。
眼前此情此景,让时苒手中袋子一松,几根香蕉摔了出来。
那拼命尖叫撒泼的是黄雁,她被医生拽着肩膀往外拖,力气竟出奇的大,狠狠指着房间里的外婆:
“老太婆你敢打我啊!从小到大你打我打得还不够是吧!现在都快死在病床上,每天花着我家的钱,你有什么资格打人!”
“打的就是你……咳咳!你生的那个恶霸儿子,成天造孽惹事,苒苒每天给他擦屁股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还敢绑架……咳咳!”
一听见外婆气急虚弱的声音,时苒心脏都揪起,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踩着一地狼藉冲过去,助着医生把黄雁拖开。
她死死掐住黄雁胳膊往外扔,彻底被惹毛了:“你干什么?你要干什么?在医院闹事一次两次还不嫌丢脸是吧?想让你儿子绑架坐牢被医院所有人知道才善罢甘休是吧?”
黄雁冷冷嗤笑一声,市井泼妇般冲她吐唾沫:“我有什么好丢脸的!丢脸的是你这白眼狼!你把你哥送进监狱你高兴是吧,我真后悔养你这个王八蛋,你真是个白眼狼王八蛋!”
“你说谁是王八蛋?黄雁你对晚辈讲这种话还是人吗?嘴里能吐出一个人字吗?”
黄雁杀红了眼:“老娘不是人,你是什么?你是我妈,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外婆被气得心脏颤抖,捂着胸口扯着沙哑的嗓子叫:“我没你这个女儿!没你这个不要脸的女儿!”
“你个老不死的东西!死去吧你!”黄雁不知怎的被这话激怒发疯,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抓起旁边推车子里的一瓶药剂就狠狠砸了过去。
一切发生得快,在旁边根本来不及反应时,时苒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外婆!”
她身体几乎条件反射挡过去。
但还好,黄雁发疯砸歪了方向,药剂只是险险擦过她的额头飞到旁边的墙上,砸成碎片。
即便如此,时苒额角还是渗了点红血丝,但她并不觉疼,反而冲外婆笑了笑。
黄雁被赶到的警卫连路拉走,第二次连拖带拽地离开。
老人家惊恐从床上爬起来,颤巍枯老的手摸孩子的脸:“苒苒!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时苒安抚外婆,紧张地看旁边的监测机器,“外婆,您快点躺下,别动气,别跟她动气。”
老人家听她的话乖乖躺下,但心里怎能不气。
再可恶,再不是人,那也是自己身体里掉下的一块肉,怎么就烂透成这样!
几个小护士清理现场,几个拿药和绷带给时苒包扎。
二十分钟后,现场被清理干净,老人身体的各项数值也恢复平静。
只是,外婆还在不停抹眼泪,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那纸巾,把它们抠出一个又一个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