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江燃怔了下,睁着疲倦惺忪的双眼,辨出苏晟的脸后,猛地皱眉,下意识站起身。
他暗暗在心里推测苏晟出现的目的,莫非他已经知道小泉的存在了?
“时博,你往后退。”他压低声音,手掌落在他肩上。
苏晟的表情很奇怪,不似平常的稳健深沉,急迫不已,甚至没顾身后追上的手下。
时博一步没动:“席总,你趁机离开,苏晟就留给我解决。”
男人却微微蹙眉,压低声示意他听命令:“枪放下,退到我后面。”
时博满脸警惕又不情愿,生怕苏晟突然掏出枪对着席总。
他领命往后退,双眸冷冷看着苏晟。
苏晟仿似没看见席江燃般,径直要往那扇亮着红灯的门走去。
男人往前迈了步,用身体把他横在那。
凑近了看,苏晟脸上的紧张真实,并非半点虚假。
所发生的事,席江燃心里猜到了大概,微微勾唇:“大伯,晚上好。”
苏晟后知后觉地看了眼席江燃,往后退一步,难掩焦急神情:“里面怎么样了?”
“大伯,这里似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席江燃沉峻的容貌不动如山,眼波注视着他。
苏晟一时有种情绪堵在胸口,极难克制:“回答我!宋琉星在里面是么?她怎么样?孩子呢?孩子怎么样?”
席江燃还未回答,突然旁边一侧的病房打开,戴着口罩的护士不悦地说:“病人家属,在外面麻烦小声点!”
一瞬间,苏晟立刻噤了声。做梦也想不到在道上混了那么久,竟被一个小护士命令得哑口无言。
他沉下情绪,就着旁边的座椅坐下,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手术室的灯。
等待的这段时间很煎熬,苏晟甚至忘记面前男人是他最大的仇敌。
他开始思考,那个儿子是从什么时候有的?
六年前,太久太久了,他跟宋琉星发生过无数次关系,但几乎每次都做了措施。
他双手托着胡渣密密的下颌,陷入思考。
席江燃在对面坐下,欣赏着苏晟脸上精彩的表情,他抽出一根烟:“想问什么,随时可以问我。”
暗示他关于儿子,关于宋琉星,他都了如指掌。
苏晟眼睛里燃了束光般,慢慢抬起视线问他:“孩子是……七年前就有了?”
“是。”席江燃点了根烟,稍微缓解困意,
“宋学志,也就是宋琉星的父亲在沉船事故中去世后,她患了很严重的抑郁症。”
苏晟心头一紧,有种莫名的情绪在抽动着。视线紧盯着席江燃,期待他继续往下说。
“她在家点煤气自杀。我及时救了她。陪她生下那个孩子,照顾他们母子俩直到现今。”
苏晟呼吸凝固了下。
原来如此。
宋琉星当时,竟然已经被他逼到那个程度。甚至不惜点煤气自杀,也要逃离他和这个世界。
难怪宋琉星始终对席江燃都有情。
一个患难中陪她左右的男人,和一个日日胁迫她的男人,是个人都会选择前者。
像苏晟这样的人,从不知自己的举动会给谁带来伤害。
直到有一天,伤害施加到他在乎的人身上时,折返在他身上的打击是双倍的。
苏晟淡淡敛下眼眸,伸出掌心,“还有烟么?”
席江燃看了他一眼,摸出口袋里的烟盒,递给他。
他看着苏晟的眼神里没有同情,就像在看一个品尝自己种下苦果的败者。
“既然你都知道了,不妨再告诉你一个事实。”
他淡声说,“几个月前,宋琉星打掉了你们的第二个孩子。”
苏晟呼吸一滞,刚叼进唇瓣的烟一下掉落在地:“什么时候的事?”
“已经有段时间了。是你给了她一笔钱,答应跟她了结发生的最后一次关系,她怀上孩子。送到医院打胎时,还被苏晚筝误会了。”
席江燃对这事始终记忆犹新着。
苏晟愣在那足足有十多秒,半晌都是枯白着一张脸:“这个女人疯了么?”
“是你把她逼疯的。”席江燃冷然瞪着他,眸中清寒,“你七年如一日地强迫她,糟蹋她,早就让她埋下了抑郁的病根。”
苏晟肩膀一颤,被他那凛冽又尖锐的话逼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但凡一个健康正常的女孩,有谁会心甘情愿点燃煤气自杀,又有谁愿意伤害自己去打胎。这一切,全都因为你。”
席江燃淡漠的话语像剑一般,慢慢刺入苏晟的胸膛。
“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些,并非同情。只是想唤醒你一点残留的人性。如果你还对宋琉星有所眷恋,对孩子还有父爱,离他们的生活远一点,越远越好。”
他慢悠悠对苏晟的脸颊吐出口烟,致命一击,“你的存在,只会把他们母子俩逼上死路。”
苏晟身体震住,宛如天打雷劈般,神情一片僵硬。
从前到现在,他立足于这个位置,难听的话没少听过,但没几句能入他耳,真正伤到他心的。
而现在,他竟开始反思席江燃对他说的话。
回想自己这几年做过的一切,细细数来,确实都是些不堪的经历。
他不懂怎么去爱一个人,不懂怎么做才能留住她。
只会像这个世界教他的一样,抢到手里的,才是自己的。
在他沉默不语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医生出来时,苏晟下意识的脚步,刚迈出去就停下了。
席江燃绕过他,走向医生:“怎么样?”
医生擦了把汗,喘口气道:“手术很成功,子弹已经取出来了。”
席江燃松了口气,温淡与医生握了下手:“辛苦。”
“没什么,李医生拜托的病人,我们肯定会尽最大能力做手术的。”
医生揉了下太阳穴,继续说,“家属也不能掉以轻心,孩子凶险比较大。虽然不想这么说,但还希望你们家属做好一切心理准备。”
“什么意思?”
席江燃还没开口,苏晟眉眼一凛,也顾不得其他,即刻站起身冲到医生身边,“你的意思是孩子救不过来了?”
医生吓得一退,看向面前一身黑衣,面容不善的男人,“席先生,这位是……”
席江燃扫了苏晟一眼,没理睬他,只径直对医生说:“辛苦了,您下去休息吧,我们继续等孩子手术完。”
“诶,好的。”医生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地道,“虽然手术成功,但我们查到病人有抑郁症病史,在休养期间,尽量不要给她心理施加压力。”
“好。”
医生离开后,席江燃淡淡转身看向苏晟:“我之前说的话,希望能过你心里。如果你执意要害死你儿子和宋琉星,那我也无能为力。”
他是在提醒苏晟,‘得之’一旦知道他跟宋琉星有了孩子,后果将是什么,苏晟心里清楚。
席江燃的话总能精准击中他心脏。
苏晟滞然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席江燃走进宋琉星的病房里,关上房门。
――
病房里,宋琉星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中央。
或许是对儿子的执念,手术一结束她就醒了。
开过刀的身体很虚弱,浑身都无法动弹,只能木讷转动着眼珠。
席江燃进去在她床侧坐下,对上她欲问又止的眼神,知道她想问什么,沉声说:“小泉还在做手术,放宽心,医生说他的情况乐观。”
宋琉星手指一动,情绪激动得忍不住抓紧床单。
她刚从手术室出来,肌肉稍微动一下,便牵扯着伤口疼。
她红着眼眶,咬紧下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眼看她情绪开始激动,席江燃谨记医生的叮嘱,手掌覆上去,轻轻握住她的手背:
“安心养伤,外面的事就交给我。你要好好活着,你是小泉唯一的亲人,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
宋琉星的气息逐渐平和,被扶起来喂了两口水后,她终于能勉强开口说话:“小泉那边什么时候出来?他只是发烧而已,为什么要那么长时间?”
“他是孩子,抵抗力差一些,自然要久一点。”
席江燃淡声劝她,“你睡会吧,睡一觉起来,就能见到小泉了。”
宋琉星始终紧握着男人的手,反复询问他:“真的吗?小泉会没事的对吧,阿燃,你不会骗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