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位处榕城市中心的黄金商区,进出都是身家豪阔的男男女女,时苒曾经听过,这商场里连一块蛋糕都要将近四位数。
他们走进商场泛金的大理石地面,正巧路过那家蛋糕店,时苒忍不住停驻了步伐,隔玻璃静静地看着。
记得那时洛扬想买蛋糕给她,她还跟他生气,说不许这样糟蹋钱。
想起洛扬,她唇角不觉甜蜜地上提。
走进一家高端定制会所,陆翡一看便经常来这里,轻车熟路往沙发上坐下。
导购小姐见大客户来了,笑眯眯地上前:“陆先生,选礼服吗?”
陆翡拿起桌上的女装时尚新品,随意点了几幅:“这些有?”
“有的有的。”
“给她试试。”
“好的,小姐跟我往这走。”导购小姐微笑领着一头雾水的时苒往里走。
她从没穿过礼服,也没踏足过这么高端的会所,四处是高级简约的黑白灰风格,大理石地面光滑干净,挑选衣服的都是千金名媛。
“这几条是陆少为小姐您挑的,试一试,有需要叫我。”
时苒接过几条裙子,一一试了尺码,这才发现胸口的位置紧了些。
这尺码是s的。
她身材曲线好,一般要穿m码。
时苒接连翻了几条裙子的商标,都是s码。
时苒心里稍稍有了定数,导购员方才没问她size,直接拿了s码。
看来陆翡带女人到这穿的都是s码。
她勉强将那裙子穿上,眼神静静直视镜子,这种被当作万花丛中一株的感觉,真不是滋味。
早时听闻筝筝说陆翡常常会出席各大时尚晚宴,甚至不少时尚节目找他当评委。陆翡的眼光果然又毒又精准,挑的裙子很符合她气质。
这条月白色收腰小裙子,除了裙边一圈特殊设计的花纹外,非常简单朴素,玉雅高洁。
她推开衣帽帘走出去,男人静静放下杂志,桃花眸掠向她时,漆黑眼底掠过丝意外。
视线滑过半露的修长肩颈,到锁骨下方时,忽而顿住。
他笑了下,时苒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扒光了被他看遍全身似的。
陆翡走至她身边,俯身在她耳边道:“sorry,你平时穿那么宽松,我看不出你原来有料。”
“……”
时苒耳朵落了片红,狠狠瞪他,“s码不是你让导购拿给我的。”
“抱歉,习惯性了。”陆翡慢条斯理帮她理着勾住头发的拉链。
长指不经意划到她的脊背,温腻的触感,像火焰在指尖燃烧开。
陆翡喉结滚动了下,吞咽的声音清晰落在她耳朵里,时苒心脏沉跳,侧身后退:“……我自己来”。
“既然穿不上s码,怎么不让导购换一件。”陆翡招手挥来导购小姐,“换m码。”
导购面露难色:“抱歉,陆先生,这件是店长照您以前的要求预留的,有且只有s码。”
时苒低头拨弄拉链,悄悄听进去了导购了话。
照陆翡的要求预留的s码?
留给谁穿?
她一时忽而有种难堪感,细白十指抓紧裙角。
陆翡这样除了买花就是买包的男人,竟会为一个女人预留每季的s码裙装。
时苒悄悄猜测,这位s码的女子在陆翡心里绝对非同小可。
但,和她又有何干?
时苒安稳心态,对陆翡轻声说:“就这条吧,能穿。”
陆翡觑了她一眼,笑道:“既然她说好,就包这条。”
店里的pos机忽然不运作了,陆翡被领到同层的分店去刷卡。等待他的间隙,时苒便在商场内部逛了逛,偶然走进一家银饰店。
陆翡结完账拎着衣服回来,却不见了时苒。
一位导购小姐告诉他,“我看那位小姐进了首饰店,陆先生可以去找找。”
陆翡倒觉得意外,那向来素净寡淡的女人,也对金银首饰感兴趣。
旋即又淡然一笑,女人不过是女人。
走进银饰店,左右环视了一圈,在女性喜爱的温馨暖色灯光,柔和映照店里的每个角落。
陆翡抄兜走进店里,柔碎的灯光笼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她正俯身在一个银色天鹅项链前,小心翼翼地拿起来,对镜子试戴。
将柔软的黑发拨开,她脖颈生得白腻好看,配上那条闪闪发光的项链,明艳夺目。
她自己也挺满意,镜子里,白皙的小脸露出笑意。
随后看到价位,她表情忽而落了下来,小脸覆上一层失落。
有售货员热情问她要不要,时苒微笑着摆手:“不用了,谢谢。”
时苒一转身,便看到陆翡在门口静静凝视她,身形修长笔挺,一袭深灰西服格外沉稳有魅力,正轻轻眯着眸。
时苒意识到自己失了态,小跑过去,“我随便逛逛。”
“你先上车。”陆翡低头摸了下鼻子。
看女人一脸莫名地离开,陆翡缓步走进店里,找到那根天鹅项链的橱窗,旁边有两个漂亮的女孩在试戴。
“不如就这条吧,你戴着很好看。”
“我看看价格……可以,还能接受。小姐,麻烦帮我包……”
忽而,身侧压近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
陆翡嗓音温醇,常年游走花丛间的得心应手,他温然微笑:“两位漂亮的小姐。”
两个女人看到陆翡时,往后退步,眼里划过惊艳害羞:“有事吗,帅气哥哥?”
“我女朋友也看中了这条项链。”
陆翡和煦得像春风,配上他俊朗矜贵的外表,叫人难免不心动,“如果两位小姐愿意这条项链让给我,我愿意出钱送你们两条其他更漂亮的款式。”
两个小姐姐立即冒着星星眼,真是绝世好男人啊,在这世道已经很少见了。
“那小哥哥,既然你这么有眼光,帮我们挑两条适合的吧。”
陆翡温然一笑:“没问题。”
他俯身微微倾身观察那两个女孩的脸,从发型、妆容、脸型再到服饰,抚着下巴微笑:“你五官圆润,脸颊饱满,波波头适合可爱带有小动物的项链,比如这条就很适合你。”
“而这位小姐眼睛修长,五官大气,颇有职场成熟的风韵,适合简约型的项链。”
“那太好了,哥哥,你可不能食言,要陪我们去买单哦。”两个女孩热络挽着他的手臂,把他牵引去收银台。
而这一幕,恰巧被玻璃门外的时苒瞧见。
她还好奇陆翡在首饰店里磨蹭什么,没想到……一回头就看到他在跟两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凑近说话,还满脸春心荡漾的微笑。
把她支开好方便他泡妞,果然是狗改不了那啥。
时苒的视线落在女人挽住陆翡的手上,他表情温淡又得逞的笑,就像每次捉弄她的表情一样。
他对自己、对所有女人都是一样的虚伪又浮于表面。
不,除了那位s码的女人。
时苒脸颊一黑,忽而心里有种不是滋味的感觉。
她淡薄抿了抿唇瓣,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需要规规矩矩去见陆先生,争取为洛扬拿到这笔投资。
陆翡付款后,偷偷将那系蝴蝶结的小盒子藏进口袋,开门上车,时苒往旁边坐了坐,面色清冷。
“冷不冷?空调开高点。”
时苒头也不回,声音低温:“刚刚首饰店里空调还不够高吗?”
“哪里开空调了。”陆翡莫名看那女人一眼,又发什么脾气了?他看向前座司机,司机做了个摊手无奈的动作。
车子一路驶到陆公馆,偌大的欧式花园别墅,乳白色与砖红相配的漆墙,两旁是剪裁工整的花园,这宏伟漂亮的建筑时苒只在画报和电视上见到过。
她随陆翡下车,手腕忽然被抓起来,搭在男人的臂膀上。
“你干什么?”时苒下意识躲避,陆翡却力道蛮横抓住她的手臂,痛得时苒惊呼。
陆翡视线抬到二楼的落地窗,淡紫纱帘里一道纤细的身影,素手正轻轻拨帘。
他眯眸,压低声音道:“嘘,有人在看着。”
时苒一脸莫名其妙:“谁啊?”
两人别扭地走进玄关,陆翡推门而入,一边自然地换鞋一边淡声道:“爸,妈,我回来了。”
陆公馆的客厅宽敞明亮,房顶很高,天花板坠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
欧式沙发上坐着三四个西服身影,桌上一盏袅袅升雾的茶水,气氛庄重敦厚。
时苒只在和洛扬去别校谈判时,经历过这样的压抑。
坐在沙发上的这几人,看面相都像是陆家人。
最主位一身正经唐装拄着拐棍的明显是陆翡父亲,而旁边在拿手机发短信的年轻男人,与陆翡也有几分相似。
长得削瘦白皙,长腿长手,染着酒红的头发。
时苒咽着口水,默默牵紧了陆翡的胳膊,在这环境里她毫无安全感。
不过很快,她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陆翡作为陆家二少,回到了家,陆翡的父亲竟然都没表示什么,那红发男子也只是轻漠扫了眼陆翡,视线倒在时苒脸上定格了下。
“爸,我回来了。”
陆翡对那红发男子置之不理,只语气平漠地对主座的中年男人道。
“还知道回来。”
陆相“啪”地一声放下紫砂茶杯,清脆声音震得空气颤了两抖。
时苒也跟着肩膀一抖。
“怎会不知道。”陆翡露出和善的微笑,似乎习以为常,“本来在海岛度假度得好好的,突然被通知信用卡停了,只好自掏腰包,给爸爸空运几个便宜的椰子回来。”
“你还有心思出去玩!”
陆相被他那散漫的态度气到,狠狠一个茶壶盖就照着砸过来!
时苒吓一跳,还未作出反应,陆翡忽然就把她拽到身后,抬手稳准狠地接住那壶盖子。
陆相青筋从额角爆出:“让你到公司来跟着李经理好好学习,你不学,成天在外面贪图享乐,花钱大手大脚,沉迷女人,像什么样!”
“我说过很多次,不是不学,公司的理念与现在市场的流行趋势不同,我怎么说您都不听。”
陆家是设计公司起家,从设计卫浴开始,逐步扩张到设计客厅、卧室和整套洋房。
“我呸,陆家那么多年的根基,你一届什么贡献都没做的小辈,有什么资格指点说不对?”
“爸,设计公司需要扩展更多的业务,服饰设计永远是大流,其次是饰品。”
“再者,公司的一批设计师都是些老员工,他们为公司尽心尽职不错,但理念还定格在二十世纪的风格,早就与现在年轻人想法不符……”
时苒怔着,回头看向身侧的男人,他说这些时眼神汇聚着认真,丝毫不如平常嬉笑状态。
她从前听过一句话,男人在自己喜欢的事业面前永远闪闪发光。
原以为他是跟在席江燃身后嘻嘻哈哈的少爷,在自己的领域里竟也是个有主见的男人。
陆相气得一巴掌拍在红木桌上:
“你给我闭嘴!少给我狂妄自大!你以为你多参加了几场时装周就有资格在我面前评头论足了?不过都是年轻人赚钱的噱头把戏,跟设计两个字根本沾不上边。”
“爸,这就是您的谬论了。据我调查,除老一辈的客户以外,年轻客户在逐渐流失,年龄范畴逐渐增长。而往往很多时候,撑起门面的都是年轻客户。”
“好了,陆翡,我听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无非就是看不惯我和爸呗。”
沙发上那头红毛终于悠悠开口,一张唇便口出狂言,“明知道我跟爸在跟进一个设计项目,你还在耳边吹冷风。”
陆翡折过视线,漠然露出嗤笑:“你跟爸在跟进?据我所知,这个客户是我多年的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才与陆氏合作。”
“你算哪根葱啊,你以为别人真把你放在眼里?还多年的朋友,还不是拿爸的钱陪吃陪喝堆出来的。”
陆翡神情阴沉,宛如乌云浓卷的天空。
就连时苒听这话都觉来气。
陆翡所言没错,就连她不懂设计和商学的人都知道,陆氏曾是与席家相提并论的名门,而如今,年年在走下坡路。
而沙发上那红发男子还在嚣张:“还有啊,陆翡,你把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回家,什么意思啊?”
如空气一样未被察觉的时苒,忽然被点名。
“不三不四”这形容词砸下来时,她身体僵了下。
随即脸颊像被扇了一巴掌,火辣辣疼了起来。
“你说什么?”陆翡压在身体两侧的拳头已经克制不住,额头爆出青筋。
“怎么,我说错了吗?长得倒是清纯,不知道被玩过多少次了?”
“嗡嗡”几声在时苒的脑海里炸开。
话粗理不粗,但到底是有损陆家的礼仪,于是主座上的陆相,沉着脸出声道:“时元。”
陆时元最恃宠而骄,吐了吐舌:
“爸,我也没说错嘛,你看跟陆翡哪次登上报纸的不是乱七八糟的女人,都一样呗,没什么区别……”
都一样,没什么区别……
这句话成功在时苒心底激起一片千层浪。
她确实是小白兔,但并非乖乖受人凌辱那种,兔子急了也咬人,这话落在她头上特别合适。
时苒心脏骤沉,抓起桌上的茶杯,不知哪来的勇气一股脑全数砸到陆时元的头发上!
“啊!卧槽!”
陆时元正得意洋洋,忽然冷不防被一瓢冷茶浇头,他大吼一声站起来,瞪向面前平静的女人。
她静静袅袅站在那,娇小幼白的面庞竟透出丝杀气,细手攥着杯子,每根手指都突出,青筋暴露。
旁边别墅内的佣人管家都吓坏了。
陆时元是家里大姨太太生的儿子,自小不好好读书,没什么本事,但偏生一张嘴讨得陆老爷欢心,敢把公司一半的大权交给初中都没念完的陆时元管理。
正因如此,谁也不敢说陆时元不是,打骂都不能,更别说泼水。
这从哪里来的小妮子这么猛狠,敢一杯水直接泼到陆少爷的脸上……
陆翡也有些许意外,黑眸微怔地望向身边的小女人,她就像一只战斗力十足的母豹,小小身体潜藏巨大的能量,随时蓄势待发。
但旋即,唇角又漫出抹饶有兴致的淡笑。
真的是战斗力十足呢。
“你他妈的――”陆时元尖叫大吼一声,从未遭受如此凌辱的他,此刻内心怒中火烧。
他张牙舞爪就要朝时苒扑过来:“你们还不把她拿下!这个贱人敢用水泼我!你是不知道我是谁,不想活了是吧!”
陆翡冷着脸把时苒护到身后,正要一脚踹击过去,忽然,从楼上下来一道盈盈的身影,伴随轻袅的声音而来:“时元,你在干什么?”
“……”
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清冷声音,瞬间将空气凝结成冰。
时苒注意到陆翡的视线微顿错愕,他缓慢机械蠕动脸颊看过去。
一袭优雅娉婷的身形走下来,素手扶着旋转楼梯,淡蓝旗袍下一双细白的腿若隐若现。
美极的女人。
就连时苒也看呆了几分。
看那女人的年龄,好像与自己差不了多少,眼里透着诡辩莫测的成熟,像极了豪门里演绎的少奶奶。
陆时元在见到那女人时,立刻如收敛的猫,暴怒的情绪一下收拢:“老婆,我错了,我没闹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