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源看出她情绪低弱,喝水也像在机械地完成任务。
他是经历过不少,曾经为蹲点一d贩在深山里住过半个月。
吃的生食喝的生水,还要躲避耳目,和野人差不多。
但苏晚筝便不同了,她心理脆弱,一定很难接受这事。
将水瓶盖拧上,他悠悠道:
“丫头,你不要自暴自弃。我在让季小青拿着我的手机,到处去试有信号的地方了,只要能找到,就能发消息给外面在找你的人。”
苏晚筝慢慢抬起沉重的眼皮。
木源眼神坚定地看着她,覆一层薄汗的脸庞,刚毅而有说服力:“席江燃,他在外面等你出去。所以你不能放弃,我也不会放弃。我答应过他,会带你出去。”
……
夜色加深,海岛夜空里的星星特别多,汇成条银河般蓄向天边。
席江燃站在码头海边,手里拿着警方呈上的报告,仔细地看。
指尖烟蒂忽明忽灭,宛如他的脸色捉摸不定。
几小时前,他与木源在警方监控的安排下,找到先前苏晚筝被绑去的废弃工厂,查看了现场。
现场遗留有一截沾血的绳索,绳索上有苏晚筝衣服的化纤。
地上密密滴着血迹,掉落了颗牙。窗台上,还有女人拖鞋鞋印。
但席江燃沿着窗台往下看,却没见血迹。
而目前,他拿到了鉴识科的结论,那是苏晚筝的牙。
想必,她是在这里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搏斗挣扎,手无寸铁的情况下咬了人,然后趁机从窗口跳了下去。
他手指逐渐攥紧那张检验单,几乎要将其揉碾成碎片。
心脏忽然一阵阵的刺,宛如锯齿刮过。
从这么高的楼层跳下去……
孩子……
他脸色煞白,猛吸了口烟,才能稍微勉强稳住快站不住的身体。
不敢也不忍去想,她当时跳下去时有多痛,一定比现在他的感觉还要更撕裂。
静默看到最后,他表情沉寂如冰,已经压去眼角的深红。
忽然将香烟掐灭,沉着面庞,抬手拿起外套披在身上。
“席总?”时博谨慎看着他,“海岛公安队长已经分开搜寻了,问您有什么指示。”
“木源那边还联系不上?”
“是的,显示电话不在服务区。”
“不在服务区?”男人眉色凝重,一缕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眸光微沉,“去森林找过吗?”
时博怔住:“森林?那岂不是到岛的另一边了……可我们封锁了岛的四周出口,根本没有苏晚筝的身影。”
海岛斜对面,那座深黑无边的树林毫无征兆落入眼帘。
他往上看,竟发现有几架环绕在天空的直升机,不仔细看很难发觉。
“望远镜。”
他对时博伸出手掌,时博立刻递给他。
对上双眼一瞧,那几架直升机像夜空中盘旋的铁鹰。
男人眯起狭长黑眸,能清晰看见直升机机身上,刻着得之的图案。
果然。
喻霜降这几天的行程记录,秦虚交给他的他都看到了。
行程记录被人刻意动了手脚,很干净,并无异样。
唯一的问题在于,喻霜降每天从下午一点到三点的时间是空的,其他时间都有据可证。
可想而知,那段时间是去见了人,而她有意屏蔽了自己的行程。
而那个人,席江燃起初猜测是得之的人。
刚刚他便让小五深入得之内部,调查这几天谁在下午一点到三点没来公司。
盘旋有一阵,机舱门打开,大约三五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从上面跳进树丛里,宛如跳进一汪巨大湖泊瞬间没了踪影。
他眸光沉深,收起望远镜交给时博。
“席总,现在等小五通知吗?还是直接进树林调查?”
时博谨慎地看着他问,因为木源指示过叫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可现在局势紧张,若真如席总猜测,得之也掺一手进来,仅凭木源一己之力怎能抗衡。
男人目光深灼,五指在身侧不自觉收拢,又很快松开,“等。”
时博眼睛沉下,应一声。
但紧接着,席江燃又下了指令:“让海岛公安将森林包围起来,若今早五点木源还联系不上,就立刻进入森林找人。”
时博愣住,惊异地睁大双眼。
……
榕城。
大年初二,新年的气息刚刚开始,不知为何,今年似乎比往年少了些年味,街上张灯结彩的少了,晚上也听不到烟花鞭炮声。
苏丘这一天心情郁郁,摇着蒲扇在空荡的宅院里坐了一下午。
难得的清闲时光。
警查已逐渐收手对得之的调查,端掉几个窝点让他们很有成就感,以为已经铲掉了主力军。在这事上,只要江清霾不供出最后的人,他不必再烦心。
让他沉郁的是,早上十点传来一则消息。
苏晟于上午已被枪决。
七年前船难死伤事件,他被归咎大部分责任,同时,他也是得之的高层之一,恶坏顽劣都被调查在案。
苏丘摇着蒲扇,却仍然记得他遇见苏晟的第一眼。
苏晟并非他亲生,是他年轻时在d国发展招募人才。
初初创立得之时,他在街上散步,遇上一个与流浪狗夺食的孩子。
褐发黑眼,看模样是个亚洲孩子,十岁模样,却步履阑珊,生得瘦弱又矮小。
但他当时把流浪狗逼到墙角时,满脸背光的阴鹜,扬起手里的碎啤酒瓶,狠狠扎死了小狗。
拿到食物的那瞬间,苏丘以为他会愉快地大快朵颐。
却不想,他好似习以为常那般,捡起食物便吃了起来。
亲手了结了一个生命,眼里淡漠麻木。
那一瞬间,眼神的相交,苏丘决定把这名少年收入麾下,潜心培养他。
这孩子无父无母,又流浪异国他乡街头,苏丘便将他带到自己的别墅里,取名苏晟。
逐渐地,世人逐渐分不清苏晟到底是不是苏丘的亲生儿子,那好像也并不重要。
时光飞逝,他确能记得苏晟成长的每个瞬间。那算是他亲手带大的孩子,就连后跟黄绵生的苏丰莫,都大多是交给黄家抚养。
他慢慢睁开慵懒半眯的眼睛,阳光一层层镀过他脸上的皱纹。
这一辈子坏事做尽,有无数亡魂为他而死。
他从不为这些弱者而悲悯,适者生存,这世界上只有懂得利用欲望的人能成大事。
可唯这一次除外。
苏晟为他挡的这一颗子弹,实实在在击在他心头上了。
沉重、压抑、疼痛。
苏丘缓然撑着扶手起身,步伐蹒跚回到客厅时,忽而一通电话在茶几上响起。
“喂。”
“老龙,出了点事。”
他泰然撩起茶杯盖:“说。”
“今天值班的人上岗查班,发现少了五架直升机。”
苏丘眼皮微抬,眸光凛然变冷,手上青玉扳指散泛出幽然泽亮:“谁动的?”
――
夜幕低垂,逐渐将黄昏吞噬,变为无边漆黑。
上天垂怜,苏晚筝与木源走到黄昏将尽时,季小青找到了一处废弃的破旧小木屋。
掀开破旧的布帘进去,惊喜地发现有锅碗瓢盆。
柴火充足,桌上甚至有一杯没喝完的水。
苏晚筝揉揉眼睛,眯眼打量四周:“这里住了人,不好吧。”
季小青撇撇嘴接话:“这山林里野兽不少,这个点还没回来,只怕凶多吉少……”
木源一脚给他踹过去,背了一下午走那么久的路,还很有力气:“是人说出来的话?”
“是真的!我刚才遇到一头狼,绿眼睛幽幽看着我,吓死人。”季小青嘟囔一声。
“滚出去烧柴去。”
木源转向苏晚筝,揉动了动胳膊,对向苏晚筝时态度柔和了些:
“不用担心,我也不是土匪流氓。等屋主回来,我们向他借一晚留宿便是,我口袋里还有些钱。”
苏晚筝抿唇应下,她都听他的。
目前这黑灯瞎火的,再走只会更危险,能找到小屋子已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