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幼儿园的名额有限。
但招生又不全按权势来。
旁的地方用权势尚且还可以招呼,但王府幼儿园有平远王在,谁敢去打招呼?
有这尊大佛在,旁人拿王府幼儿园没有办法。
所以早朝前有人说,府中今年有孩子中了王府幼儿园的名额,旁人还会感叹,我两年都没中……
思及此处,许黎忍不住低眉笑了笑。
他早前是觉得沈悦聪明,好学,很喜欢看书,是个喜欢安静的人;但其实,她喜欢的是和一群孩子在一起相处……
在栩城的时候,他见过沈悦和平远王府中的孩子在一处,没有特意的阿谀奉承,没有严苛的约束管教,而是娓娓道来,引导孩子们一道商讨和制定规则,也和孩子们如同朋友一样得相处……
她在做她喜欢,又有兴趣的事。
王府幼儿园……
许黎笑笑,似随意问起,“王府幼儿园里好玩吗?”
涟子枫连连点头,似打开了话匣子一般,同许黎说了好多王府幼儿园里的事情。
在张家,其实涟子枫并没有这么多可以一道倾诉和说话的长辈,他心中也清楚,张家的人都恭敬待他,他并不是张家的孩子。
但在许黎这里,他并没有疏远感。
他表达了许多对幼儿园的喜欢,也表达了许多对阿悦和小七的喜欢。
许黎笑道,“我认识阿悦。”
涟子枫意外,“真的?”
许黎笑着看他,“她念书的时候,有时候也偷懒,还会在课堂上打瞌睡。”
“真的?”涟子枫‘咯咯’笑起来。
许黎应道,“但她功课很好,她是熬夜看书去了,所以即便她打瞌睡,被人叫醒的时候,也能倒背如流,头头是道。”
许黎说起的时候,仿佛早前的事都历历在目,又活灵活现。
涟子枫叹道,“阿悦的学问竟然这么好?从来都没听她提起过。”
许黎莞尔,默认。
涟子枫再次感叹,“可是阿悦好温柔……”
许黎顿了顿,似是再度默认,只是还未应声,涟子枫又牵着他的手,满眼笑意看他,“许相,你也是啊!”
许黎微怔。
很快,许黎嘴角勾了勾。
两人都笑了笑。
中秋佳节,宫中四处挂满了宫灯,但一轮圆月高挂夜空,没有任何事物能够喧宾夺主。
张良和张老大人赶来,仿佛并无太多焦急之色,但见到涟子枫同许黎在一处,整个人都僵住,很快,又上前,换了一幅匆忙神色,“幸亏遇到许相!”
许黎尽收眼底。
“正好遇到了,见子枫在寻张老大人,刚好同他一处。”许黎解释清楚。
张良和微楞,又不动声色求证,“许相早前就同子枫认识?”
仿佛在想求证,之前许黎是否知道更多的事。
许黎没有戳破,“不瞒张老大人,有一年端阳,我和子枫见过,他走失了,正好遇到我,我们见过一面罢了……这是张老大人的家事,许黎知晓轻重,张老大人不必介怀。”
许黎言罢,张良和怔了怔,半是宽心,半又是更多疑惑的模样,但又不好更多问起,怕画蛇添足。
两人说了会儿话,许黎只字未提早前的事,张良和也会意。
临到分开,许黎俯身,伸手摸了摸涟子枫的头,“回头见。”
涟子枫也笑着点头,“许相再见。”
他们这么有缘,以后一定还会遇见的!
涟子枫喜欢许黎。
许黎同张良和辞别,张良和也拱手相送。
出宫的马车上,许黎放下帘栊,眸间淡淡笑意。一个孩子从早前的孤僻,怕生和胆小,到眼下的开朗,阳光,目光清澈……
他知晓沈悦做到了。
她一直在做,她想要做的事情。
她同卓远一处合适。
比他合适。
许黎淡淡垂眸。
***
文和殿内,内侍官匆忙上前,见太子妃在殿中,内侍官恭敬行礼。
“殿下近来诸事操心,也要留心身子,太医的药,我会让良娣定时送来。”太子妃语气温和,目光看向身侧的一对龙凤胎时,目露笑意,“阿峰,小慈,我们要回去了,同爹爹再见。”
一对龙凤胎朝涟昀笑了笑。
涟昀颔首。
太子妃牵了阿峰和小慈离开,并未太多留恋殿中。
两个孩子亦未多留恋,一直跟在母亲身边。
待得太子妃离开,内侍官才上前,“殿下,公子早前说,还想见殿下,殿下没得空,公子在宫中转悠,遇上许相了。”
涟昀看他。
内侍官道,“公子同许相说了许久的话,两人相处融洽,后来,许相领了公子去见张良和大人,眼下,公子已经同张老大人一道出宫了。张老大人是说,公子的身份应当没有暴露,只是公子同许相早前就认识,有些担心。”
涟昀低声,“告诉张老大人一声,此事我知晓,让他不必担心。”
内侍官拱手。
待得内侍官也退了出去,涟昀双手拄着月牙桌面,指尖重重按压在太阳穴处止痛。
他近日越发头疼得厉害,而且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太医看了也不见好,只能叮嘱他要好生静养 。
但眼下朝中的局势,他根本不可能静养得下来。
箭在弦上,这条路只能一直走到底。
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对朝中的冲击极大,虽然他是借机铲除了异己,但西秦国中还有多少人怀了异心,与羌亚和周边诸国勾结,根本无从知晓。
不是他自己的人,他信不过。
但早前他以为是自己人的安南郡王福也给他当头棒喝!
他以为的自己人,同样也信不过!
这些人留着,还不如杀了,即便留着,总有一日也会和威德侯与安南郡王一样,生了谋逆知心。
不如一劳永逸。
心腹谋臣多次劝诫,他起初还能权衡利弊,尽量做得干净,但近来越发控制不住烦躁的念头,头疾越发重。
他知晓因为威德侯府和安南郡王府的事,朝中和地方都在借故生乱。
但他不肃清,不宁肯错杀一人,也不要漏网之鱼,许是西秦隔日就会改姓,亦或是几家分秦。
这样的毒瘤,越早拔除越好。
他也知晓冤假错案,但坐在这个位置上,开弓没有回头箭!
涟媛一死,他同卓远之间的矛盾反而不如早前深。
他不需要花精力在应付卓远身上。
但他同样忌惮平远王府手中的兵权,但眼下,削不掉,也不能碰。
涟昀只觉头痛欲裂。
今年的中秋宫宴,他只是想接子枫入宫看看。
朝中暗潮涌动,他不敢频繁同他出现在同一地方,反倒只有中秋宫宴,才能让他名正言顺见到子枫。
但方才张良和的让内侍官捎来的一番话,他似是忽然反应过来――早前,他是不会因为想见子枫就贸然布置这样一场中秋宫宴。
头疾让他烦躁。
也让他铤而走险。
等他清醒和冷静下来,很清楚知道他不应当做这些事情。
见到子枫长高了,也壮实了,而且眉眼逐渐张开,逐渐有些像他的。再等一两年,一定会惹人生疑。
早前他是想将子枫接到身边,由良娣抚养,但冷静下来的时候,又分明知晓徐子枫这个身份才是最周全和稳妥的。
他需要抉择。
是在暗潮涌动的时候,将子枫接回身边,还是应当让他和张良和一道离京。
近来,他越发多得去想此事。
甚至想,若是让他永远做徐子枫,是不是更好?
涟昀头似炸裂一般。
但方才服下的药,才是眼下才慢慢起了作用,头疼慢慢平和,又逐渐回复冷静。
又有内侍官入内,胆战心惊道,“殿下,陛下又不肯喝药了……太医问,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太子近来脾气越发喜怒无常,就算是早前的心腹老人,单独在他面前也都有些发怵。
眼下,内侍官低头,涟昀撑手起身。
……
昭明殿内,除却涟昀身边的人。